实验顺利进展的同时, 唐彬的记忆复苏却非常不顺畅，本来已经出现反应的海马体忽然不再有刺激反馈，邱教授的心理治疗也失去了效果, 所有人都推测, 是陆离的那次事故让唐彬的大脑再度受到刺激，停止了自我修复。

    “你真的不再做梦了？”私下里, 陆离也忍不住问唐彬，这时候，他们还赖在床上，陆离的腰部以下都有种难以描述的酸软, 他依偎在唐彬怀里, 看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光晕，轻轻摩挲着唐彬的手指。

    重获新生之后, 某人在那方面越发的变本加厉，他身体素质的提升，让唐彬可以肆无忌惮, 而且……陆离会想起昨晚的旖旎, 仍有些耳根发热。

    唐彬的激素带来的尚未可知的副作用, 会让他变得更加容易被进入，也许是促进了多巴胺和荷尔蒙的分泌，他完全感觉不到最初的疼痛，反而非常的……

    “唔……”突然被唐彬俯身吻住, 陆离猝不及防, 唐彬的舌头还带着清晨的燥热, 慵懒的气息喷在脸上，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某个精力过剩青年一大早就非常积极，陆离被他顶到，自己也不要脸地起了反应。

    “我说你啊……”陆离避开唐彬没完没了的亲吻，非常严肃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不许乱来！”

    “就抱一会儿。”唐彬嗓音低哑，自从陆离被自己感染，他能轻易地嗅到这个人散发出的发-情气味，刚刚就是被这个气息所蛊惑，才忍不住亲亲他。唐彬温柔地理顺陆离的头发，在他鬓角上亲了又亲：“最近梦里都是你。”

    “胡话！”陆离无奈一笑，最近他们确实有些乱来。自从自己转危为安，唐彬几乎是不知餍足地要他，即便是在实验室，他也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占有欲，用顾云的话说，他们俩最近简直辣眼睛。

    但有了繁殖激素这个挡箭牌，也没有人会限制他们，反而不少同事都在私下向自己表示同情，认为自己是在为科学事业而献身……

    陆离摇摇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安慰唐彬：“反正记忆在你脑袋里跑不掉，早晚能想起来的。”

    “想不起来，也未必就是坏事。”唐彬轻哼一声，手指慢慢移到陆离的腰侧，帮他按摩：“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我想起了关于妹妹的事，当时我是通过非-法的途径，带他到国外进行治疗的，没想到遇到恐怖袭击……我眼睁睁看着她因为内出血死去，却没有办法，甚至因为我的偷渡，不能把她的尸体带回国内安葬……”唐彬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回想起那悲哀的一段时光，他的心还是颤动不已，陆离这时候拥紧了他，温暖的肌肤相亲让他重新平静下来：“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选中我，也许他们的目标，都是我这种有罪在身又了无牵挂的人。”

    “你想起那个组织了？”陆离愣住，这还是唐彬第一次和他说起组织。

    “他们手中有我杀死母亲的证据，却也帮助我把妹妹的尸体送回祖国，我当时万念俱灰，行尸走肉一样，将去哪里，做什么，都已经没所谓了……所以我听从了命运的安排。”唐彬叹了一口气：“我被删除了所有档案，从此，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也没有人能查到我，我参与他们严苛的训练，被彻底改造成一个机器，他们叫我killer。”

    唐彬说完，忽然抱紧陆离，在他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我接近你时，这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我这张脸也已经长成了恶魔的样子，我就像是一只没有心的野兽，对待你，就像是对待一只孱弱的猎物……景年，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回忆起这些细节，他们让我痛苦、备受煎熬……”

    陆离愣住了，唐彬的话虽没有明说，但陆离听出来，他恐怕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记忆。果然像邱教授说过的，他在伪装！所以才能检测处那么无懈可击的数据！

    陆离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唐彬的挣扎，毕竟他的内心也有一瞬间的纠结，唐彬现在知道那个组织所有的秘密，如果组织真如首长所说的那么危险，他无论如何也有这个义务把这些消息反馈上去。

    但反馈，意味着唐彬的自由将被永远剥夺，甚至因为坦白而引来组织的暗杀。

    陆离皱起眉，他的私心在蠢蠢欲动……

    “没有什么不能重新开始，”陆离安抚地拍抚着唐彬的背，低声道：“唐彬已经死了，你刚好借这个机会，脱离那个组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可以用余下的时间，去弥补。”陆离顿了顿，心里有些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我们，想办法离开这吧？”

    *

    一个月后。

    “我准备休个长假，”顾云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大喇喇地站在陆离的办公室里，把一盆刚开花的栀子放在他办公桌上，笑得贱兮兮的：“就麻烦你帮我照顾她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去哪？”陆离皱了皱鼻子，栀子花的清香沁入心脾，他现在的身份，想要休假基本是不可能的。

    “带我媳妇去旅旅游，还没定去哪呢！”顾云挑眉看着陆离：“要不欧洲？德国？”

    陆离笑了：“德国没什么玩的，去荷兰吧，那里有大片的郁金香田，适合带媳妇去浪漫一下。”

    “是么……那你给我说说攻略什么的……”

    “那你中午得请我吃饭？”

    “必须的必须的！”

    ……

    唐彬进到办公室时，顾云已经走了，他皱了皱鼻子，看到那盆栀子花，随口说道：“顾云来过了？我在他那见过这盆花。”说着，他又皱起眉：“为什么在你这？

    “过目不忘真可怕，”陆离叹息着摇摇头，晃了晃手指，指尖夹着一张卡：“他的门禁卡。”陆离用口型告诉唐彬，并朝他勾了勾手指。

    唐彬几步走过来，亲昵地和陆离拥抱，陆离在他耳边轻声道：“他请了假，卡已经解禁，可以刷出研究中心，人下午就走，我约了他去家里吃午饭。”陆离瞥了一眼盛放的栀子花，内心觉得非常对不起顾云。

    这一个月里，他们一直在紧密筹备逃走计划。唐彬在世界各地都有“巢穴”，而这些“巢穴”都像是荷兰那个据点一样，是组织之外的人脉。因此，只要离开了研究中心，唐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逃离这里，去一个小地方隐居。

    现在，他们已经把藏身的地方确定在荷兰的一个农场里，逃亡的路线也全部安排好，只要找到机会逃出研究中心，就会有人接应他们。而刚好这个时候，顾云要休假了。

    “那我可要把你掳走了。”唐彬咬着陆离的耳朵，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的科学家……”

    陆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膀上，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仓促进入这个记忆世界的自己，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科研精神以及对学术的执着，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渴望和这个人长相厮守的心。而在真实的记忆里，也许……这两点是正相反的……

    苍玄说过，他是一个孤傲清高的科学家。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研究出了惊人课题，把握着世界的命脉和未来的人，真的愿意和唐彬离开祖国，去一个小农场隐居吗？

    陆离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似乎那些记忆被什么人封锁住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端倪。他不知道当时的结局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跳进这个记忆世界，怀揣着这颗与唐彬生生世世约定过的心，重新选择……

    也许，这只是他潜意识里的一个怨念，一个对于唐彬的亏欠？

    “我心甘情愿。”陆离低声喃喃，唐彬同时收紧了怀抱，吻在他的发顶。

    两个人在办公室依偎了一会儿，又一起去了一趟实验室，玻璃胶囊里的小杂交体已经是一个足月的婴儿的模样，它们睁开了眼睛，可以出声表达喜怒哀乐，也可以认识人了。婴儿们看到陆离和唐彬，非常兴奋地朝玻璃壁凑过来，怕打着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像是一只小鱼一样，气泡从嘴里吐出，渐渐漂浮到营养液的顶部。

    陆离伸出手掌按在玻璃上，小杂交体就和他掌心相对，陆离笑了，柔声道：“我是爸爸。”

    小杂交体立刻模仿者他的嘴型，张了张嘴，又是一串气泡。

    这时，唐彬也把手掌按上来，这只小杂交体把另一只手和唐彬相抵，电脑里传出玻璃胶囊里的收音。

    “爸爸！”

    唐彬笑出声来。

    命运这东西很微妙。

    曾经他是一个披着人类躯壳的野兽。

    而当他真正被改造成一只野兽，却神奇地找回了为人的初心。

    圣经说，生命在人里面，生命就是人的光。

    景年就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