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守门汉子,财迷少年
(131)守门汉子,财迷少年
对于这个从小跟随爷爷长大的草鞋少年,他的楞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有时候可以退让,有时候那是半步都不行的!
少年此时偷偷摸摸的从金城小巷那边匆匆忙忙跑到这里,在他的手心里攥紧着三枚供养钱,当他来到这里后,一路绕来绕去,嘴里还碎碎念着,然后无比娴熟地找到一尊神像,蹲下身,环顾四周,并无人影,这才将铜钱悄悄放入神像破裂的缝隙中去。
起身后去找第二尊,第三尊,皆是如此作为。
少年离去之前,独自站在绿意郁郁的草丛中,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希望你们保佑我爷爷下辈子不要吃苦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告诉我爷爷,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黄昏时分,赵阳返回小镇路过城东门的时候,看门的邋遢汉子,还在那里哼着曲子,正唱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兴许是被草鞋少年的急促脚步惊扰,汉子睁开眼,刚好和小跑入门的少年对视,汉子看到是这个催债鬼后,扫兴至极,没好气挥手道:“去去去,你小子的光阴值个鸟钱,金子与光阴四个字,你要能有一个字沾边,就烧高香吧。”
赵阳跑过之后,高高抬起一只手掌,五指张开,使劲晃了晃。
显然是在提醒那看门汉子,他们两人之间,可是有着五文钱的香火情。
汉子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也不是啥好鸟!”
少年身影很快消失,汉子抬头看了眼蔚蓝色的澄净天空,就像一层漂亮的釉色。
汉子揉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啧啧道:“孔先生说过一句诗,什么来着,世间好事······,彩云······
而此时?一辆牛车缓缓驶出小镇,车上坐着一位有口皆碑的青衫读书郎,车夫是个神色木讷的中年汉子。
汉子立即招手,大声笑道:“律哥儿,你先别忙着走,哥哥我有句话掉肚子里了,只记得好物、琉璃啥的,其它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你小子学问大,给说道说道!”
神采飞扬的萧律怀里抱着一只行囊,朗声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汉子伸出大拇指,“不愧是律哥儿,学问顶呱呱,以后出息了,莫忘记回家乡看看老哥,说不得到时候还能代替你先生,给咱们小镇孩子当个教书先生,也很好嘛。”
萧律愣了愣,随即抱拳微笑道:“承老哥吉言!”
汉子一高兴,从袖子里掏出只绣袋,一抖腕,高高抛给青衫读书郎,咧嘴笑道:“这么多年白让你写了那么多副春联,关键是你小子也厚道,从来不觉得麻烦,老哥看人从来没错,送你点小玩意儿,一路顺风!”
萧律连忙接住钱袋,“后会有期!”
汉子笑着点头,朝少年的牛车摆摆手,只是却呢喃道:“难喽。”
草鞋少年向小镇深处走,萧律的牛车则奔赴小镇以外的天地,彼此擦肩而过。
坐在树墩子上的汉子掰着手指头数着,“拎着竹篓金鲤鱼的大隋少年,金城小巷顾寡妇的崽子,再加上福禄街的律哥儿,这就已经是三个啦。
可是接下来还有那么多人,一头撞进来,还不得只剩下捡破烂的活计?要不然,我也趁机找个能揉肩敲背的孝顺徒弟?”
汉子伸出手扒拉一下皱巴巴的黝黑脸颊,嘿嘿笑道,“若是个盘儿亮、条儿顺的漂亮女徒弟,就最好了。嗯,脸蛋差些也能忍,可腿一定要长!”
这位小镇出了名的光棍汉子,双手抱住后脑勺,仰头望着天空,独乐乐偷着乐呵。在想到这些开心事后,便一下子没了忧愁,只觉得天地之间有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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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阳离开金城小巷之前,就跟刘箴言和黑衣少女约好了,到时候直接在刘箴言家的宅子碰头,等到赵阳跑到刘箴言家,门没锁,推门而入,到了正堂,看到刘箴言正在用洁净棉巾清洗、擦拭那副祖传宝甲。
黑衣少女陈姑凉重新戴上了浅露帷帽,腰间佩刀,那柄雪白剑鞘的长剑,则被她随意拎在手里。不知为何,赵阳总觉得陈姑凉好像有些嫌弃这把剑。
桌上那件刘家代代相传的压箱底老物件,说是宝甲,在赵阳看来是真的丑陋吓人,巨大甲胄上,布满了枯树瘤子似的铁筋,更有五条并列的深刻抓痕,从左肩头一路倾斜向下,一直抹到右边腰间。
关于这一点,两个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象不出,到底得是多么庞大的山林猛兽,才能够造就这幅恐怖光景,后来朝廷多有封禁山峰,不得百姓进山砍柴烧炭,赵阳和刘箴言几乎从不逾越禁例,很大部分原因便在这里。
赵阳有些奇怪,这副黑炭似的铁甲,丑归丑,但是刘箴言是真打心眼将它当做了传家宝,哪怕是赵阳这样的交情,这么多年来也只给看了一回,不到半炷香就又小心翼翼搬回朱漆箱子,供奉起来。
不过眼见着刘箴言时不时偷瞄黑衣少女的情形,赵阳有些释然,刘箴言从来就是这种德行的人,见着好看的女子就管不住眼睛,但他其实不是真的喜欢心动,只是喜欢显摆炫耀,比如以前夏天在廊桥那边,在小溪里光膀子洗澡,若是有提着秧苗或是牵着黄牛的同龄少女经过,刘箴言是必然要来三板斧的,先火烧屁股地爬上岸边的大青石上,然后大声咳嗽——吴当归对此点评为“昭告天下”,最后再一个扎猛子。
眼力很好的赵阳,其实看得清楚远处少女们的眼神、脸色,所以一直很想告诉刘箴言真相,那些相貌好看的姐姐们,有翻白眼的,有嘀嘀咕咕骂人的,更多就是根本视而不见,唯独就是没有眼睛一亮、觉得你是一条英雄好汉的。
当然,后来刘箴言看上了吴当归的婢女宋姊佳,莫名其妙就深陷其中,在那之后,高大少年好像眼里头就再没有其她的漂亮女子了。哪怕此时此刻跟黑衣少女摆阔绰,也更多是希望傲气冷漠的少女,不要小看他,别以为挎着刀提着剑,就能拽得天王老子似的,我刘箴言的这件传家宝,那也是小镇独一份。
帷帽少女等到赵阳后,环顾四周,最后将长剑横放在一只彩绘戗金花卉的老旧博古柜上,彩漆斑驳翻裂,她为了给长剑腾地方,挪开许多瓶罐杂物,发现柜子后壁镶嵌有一幅图案,一株金色桂树,正值圆月当空。
少女转头说道:“剑放在这里,你们不要动它,否则后果自负,我没有开玩笑。”
刘箴言忙着擦拭宝甲,时不时低头呵口气,直接用手臂轻轻摩挲,已经真正乐在其中了。
赵阳承诺道:“一定。”
少女对刘箴言说道:“这只柜子不值钱,但是这幅金桂挂月的镶嵌图案,你别轻易贱卖了。”
刘箴言头也不抬道:“那玩意儿,我打小就不喜欢,姑娘你要中意,自己刮下来便是。”
黑衣少女当然作此焚琴煮鹤之举,她只是好奇问道:“这幅图案的材料是什么?”
刘箴言回头瞥了眼,“好几百年的物件了,我哪晓得,就连我爷爷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赵阳轻声道:“应该是从小溪滩里捡来的石子,有很多种颜色,不过刘箴言的长辈,当年肯定是只拣选了金黄色的,先碾碎了再粘在一起。我们把这种石头叫蛇胆石。”
黑衣少女问道:“石子?溪里多不多?”
赵阳笑道:“陈姑凉你要是想要,我能给你一天捡一大箩筐来,我们这边没谁待见这个,就小屁孩赵顾喜欢,经常自己一个人去捡。”
黑衣少女叹了口气,深深望着金城小巷的贫寒少年,“住在金山银山上的穷光蛋啊。”
赵阳惊讶道:“这种石子在外边,值钱?”
她扶了扶帷帽,说道:“价格高低,也看落在谁手里,除此之外,哪怕落入懂行的人手上,成不成,还要看运气。运气好,一颗就够,运气不好,堆积成一座山的石子也不成事。不过不管如何,是值钱的,而且很值钱。就是不知道能否带出小镇,这点很关键。”
刘箴言插了一句话,“这石头有一点比较古怪,只要拿出小溪之后,一旦风吹日晒,颜色就会变淡,尤其是下过雨雪之后,掉色掉得更厉害。除此之外,就没啥了。”
少女惋惜道:“果然如此。”
赵阳犹豫了一下,“要不然我明天去捡一大箩筐回来,试试看?万一有例外的呢?”
少女摇头道:“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刘箴言已经将那具宝甲搬回屋内藏好,此时斜靠着房门,笑道:“赵阳是个大财迷,说不定今晚就要去小溪摸石头去了。”
少女撂下一句,“走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问道:“簪子和药方,我会替你妥善保管。不过明天还是需要你去金城小巷,帮着熬药。”
赵阳点头道:“没问题。”
她想了想,脸色凝重,提醒道:“跟我差不多时候进入小镇的这拨外乡人,最厉害的,应该就是正阳山的那个老头子,这趟是专程护送小女孩的,接下来才是打伤我的那个大隋宦官,之后是带走赵顾的刘志远,那个笑里藏刀的妇人也别小觑。
所以你们只要遇上正阳山那个老家伙后,尽量别争执,可一旦起了冲突,只管拖延时间,不许跟人动手,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一定要拖到我出现为止。”
刘箴言低声道:“在咱们地盘上,这些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佬,真敢杀人不成?”
赵阳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敢。”
刘箴言咽了咽口水。
赵阳突然问道:“还记得叶道长……,也就是那个摆摊的算命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刘箴言一阵头大,使劲回忆之后,抓耳挠腮道:“这我哪里记得清楚,只知道是些不好听的晦气话,反正就是说什么有大祸、要烧香之类的,乱七八糟,我当时只当他是胡说八道,坑人骗钱的……”
赵阳转头望向黑衣少女。
少女恶狠狠道:“他自己记不牢签文,我怎么给他解签?真当我是神仙啊!”
赵阳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陈姑凉为何突然如此恼火。
少女大步离开宅子。
比来时的慢慢悠悠,雷厉风行了许多。
佩刀少女走在宽敞巷弄,心想是不是回头抽空找几本书啃啃?
少女一想到自己以后行走四方,干脆利落地飞剑斩头颅之后,再来几句慷慨激昂的即兴诗词,哪怕四下无人,她也觉得真的很帅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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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少女充满憧憬的时候,一个熟悉身影飞一般擦肩而过。
“陈姑凉明天见啊。”
嗓音落地的时候,身影几乎已经在小巷尽头了。
草鞋少年,背着箩筐,健步如飞。
少女呆若木鸡,喃喃自语:“真有这样的财迷啊?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
少年根本没有听见其他话语,在他的眼里那些陈姑凉所说的河里石头就跟一锭锭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一般正在向他招手,他可经受不住这样赤裸裸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