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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如临大敌

      (156)如临大敌

    留下城不远处的荒山野岭处,真武山老道人看到那个尚未进入真武山正式拜师祭祖的徒弟,

    正面向来时的方向,少年的嘴角、耳朵和鼻子都在淌血,使得那张黝黑脸庞,显得格外狰狞恐怖,少年抬起手臂胡乱擦拭一番,继续盯着那边。

    男人说道:“乌竞争,按照你之前给出的理由,你是因为得知那外乡少女,在巷弄以一手飞剑术,联手大隋皇子和宦官,杀了你生平第一位师父,

    所以你心结难解,必须要在离开小镇之前报这个仇,我觉得这是说得通的,便没有阻拦你,由着你生死自负。

    毕竟修行中人,能够遇上这种大道之敌,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但是男人加重语气,绝不以眼前弟子的天赋卓绝而偏爱,沉声道:

    “但是你盯上金城巷的同龄人,这是为什么?你们可是同乡,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我真武山兵家修士,尤其是剑道中人,绝不可以滥杀无辜!”

    少年答非所问,“兵家修士,是不是最能够不在乎什么因果报应、气数气运?”

    男人点头道:“遍观千年史书,能够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大多是我们兵家圣人。

    并非是我身为兵家修士,才刻意为先贤歌功颂德。”

    男人盯着少年,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少年一马。

    如果乌竞争嗜杀成性,仗势欺人,那么他为真武山收取这种弟子做什么?

    兵家修士在世俗王朝,靠的是沙场厮杀来提升境界,本就最为接近生死一线,一旦守不住本心,极易堕入魔道,试想一下,一位手握兵权的修行中人,屠城灭国,是何其容易?

    兵家与儒家,是支撑起山下王朝世道太平的两大支柱,一旦某位受人崇敬的兵家修士,自己立身不正,那么此人的境界修为越高,庙堂地位越高,对于整个俗世王朝的冲击,自然就会越大。

    在历史上,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得民心何其难,失民心何其易。

    虽然这句话是儒家圣人所言,但是兵家修士不乏饱读诗书的儒将,对此深以为然。

    少年兴许是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可是没有急于辩驳,伸出手,手心轻轻覆盖在耳朵上,牵扯到伤处,顿时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缓,收回手后,看着手心一滩血迹,说道:

    “那家伙叫赵阳,听说是金城巷那一支,好几辈人都是一根独苗,

    我又听说好像是外来留下城这边的!

    但是不论怎样,我爹因为他来而多收了些时间碎片,便被此地圣人责罚不知所踪,

    说到底,不论我爹怎样对不起他,还是因为贪小便宜而罪有应得,但是那终究是我爹,当儿子的就得替他报仇,就得找回这个场子!

    父债子还,父仇子报,天经地义,不论什么大道理,我只认我的这个道理!

    男人顺着少年的思路,问道:“你是想把虚无缥缈的善恶报应,上一辈人作下的孽,全部拢到自己身上,希望你爹娘能够善终?”

    乌竞争咧嘴,“我对爹娘实在没啥感情,只有奶奶放心不下,她又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真武山,

    说她这辈子是一定要葬在爷爷坟旁边的,若是去了那啥不知道几万里之外的真武山,

    一来要劳烦我这个孙子搬个坛子回家一趟,二来她听说人死之后,入土之前的阳间路,会走得极为坎坷,她说活着的时候已经吃够苦头了,可不想死了之后还要吃苦。”

    男人说道:“情有可原,但是占不住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乌竞争撇撇嘴,脸色冷漠,不摇头不反驳,却也不点头不答应。

    男人笑了笑,在少年伤口上撒盐道:“被同龄人按在地上揍的感觉如何?”

    乌竞争愤怒道:“如果不是那娘们偷偷给了他一把刀,我会输给赵阳?!

    我从头到尾,就只出了七分力气!如果不是觉得要玩一下猫逮耗子……”

    男人轻轻讥笑道:“玩猫抓耗子?得了吧,还不是想着以七分实力来打死赵阳外,

    同时还能让那少女掉以轻心,一箭双雕,想得倒是挺美。”

    少年脸微红,硬着脖子愤懑道:“你到底是谁师父?!”

    男人哈哈大笑。

    两人重新上路走向小镇,少年问道:“比起那座正阳山,真武山是高还是低了?”

    男人笑问道:“是想问真话还是假话?”

    少年眼珠子一转,“假话呢?”

    男人答道:“那就是差不多高。”

    少年哀伤叹气,觉得自己真是遇人不淑,认了两个师父,一个莫名其妙横死在小镇,一个本事不大,规矩极多。

    男人笑道:“正阳山在明面上,虽然是剑道根本之地,但是在东胜神州修士的心目中,地位远远不如死敌风雷园,

    所以正阳山不被视为一流宗门势力,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假象,其实正阳山的底蕴极深,

    只是当年那桩恩怨发生后,风雷园有一人的剑道造诣,远超同辈,过于惊才绝艳,使得正阳山不得不数百年忍辱负重……”

    乌竞争没好气道:“你不管怎么吹捧正阳山,也改变不了真武山不如正阳山的事实。”

    男人笑道:“乌竞争你想岔了,正阳山与我们真武山的差距,大概算是还隔着一座正阳山吧。”

    少年愣了愣,听出男人的言下之意后,随即笑道:“这还差不多!”

    男人提醒道:“宗门是宗门,自己是自己。”

    矮小少年笑道:“你也想岔了!我的意思是既然真武山这么高,那我以后习武大成,想要找人切磋,就省时省事了,不至于身边全是一群绣花枕头和酒囊饭袋!”

    男人一笑置之,“这种豪言壮语,换成金城巷少年来说,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少年怒道:“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小心以后你给人打死,我不帮你报仇!”

    男人伸手绕到后背,拍了拍剑鞘,微笑道:“除了这把剑,师父孑然一身,身死即道消,你报仇有何用?”

    少年疑惑道:“不是还有真武山这个师门吗?”

    男人卖了一个关子,“真武山不同于东胜神州其它宗门,你上山之后就会明白。”

    男人腰间那枚虎符轻轻一跳,男人按住虎符片刻,很快沉声道:“你我速度返回小镇!

    我兵家修士,趋吉避凶,预知前程,几近本能。”

    少年白眼道:“小镇那边就算翻了天,外乡人和小镇百姓杀得血流成河,关我屁事。

    我们可说好了,我可以答应不会草菅人命,但也绝对不做什么行侠仗义、扶危救困的举动。”

    男人脸色凝重,一把抓住少年的肩头,命令道:“不要说话,屏住呼吸!”

    两人身形一闪而逝,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十数丈外,如此循环,如少年乌竞争在溪水上打出的一连串水漂。

    ————

    赵阳除了后背被乌竞争那颗石头擦出来的伤口,其实外伤不算多,但这绝对不意味着赵阳就很好受,

    最麻烦的还是左手手心,下水摸石抓鱼,延缓了痊愈速度,这次跟乌竞争打了一架,拳头碰拳头,更是雪上加霜,以至于撕下旧棉布条的时候,

    连赵阳也只能打开腰间一只行囊,拿出瓷瓶,喝下里边的浓稠药汤,正是杨家铺子当年开出的药方,别的没用,就是能够止痛。

    陈曹拿回那柄造型古朴的压衣刀后,割下自己内衫的一大截袖口,撕成一条条,帮着满头冷汗的赵阳包扎完毕,问道:“杨家铺子的土方子,真有用?”

    赵阳轻轻晃了晃左手,挤出一丝笑脸,“很有用。

    刚才是真疼,我以前就这么疼过两次。”

    陈曹骂道:“手心都能瞧见肉里的白骨了,能不疼?

    你真当自己修成了金刚不败的罗汉金身啊,还是无垢之躯的道教真君?让你逞强!

    跟那个乌竞争死磕,他不是说单挑吗,可以啊,他单挑我们两个,没毛病啊。

    连我堂堂陈曹都不嫌丢人,你倒是逞英雄上瘾了,不然等下你单挑正阳山搬山猿,我继续帮你拍手叫好?”

    赵阳刚打算跟她掰扯掰扯自己的看法和道理。

    少女蓦然瞪眼,少年立即点头道:“陈菇凉说得对。”

    陈曹气斜眼道:“口服心不烦,以为我不知道?”

    赵阳嘿嘿一笑,眼睛一直偷瞥她手里的那把压衣刀,初看袖珍可爱,细看则锋芒冷冽。

    少年觉得这把压衣刀,和它的主人,好像恰恰相反。

    陈曹让赵阳抬起右手,将压衣刀轻轻放回绑缚在手臂上的刀鞘,警告道:“不许得寸进尺,不许对这把刀有任何非分之想!”

    赵阳无奈道:“陈菇凉你想多了。”

    陈曹突然伸手指向最早的那尊断臂灵官神像,“那块乌漆墨黑的石座,知道是什么石头打造而成的吗?”

    赵阳点头道:“知道啊,陈菇凉你算问对人了,咱们只要沿着小溪一直进山,得走很远,我估摸着最少也要走大半天,才可以看到一片黑色石崖,全是这种石头,硬得很,

    用锤头也砸不下一点点碎石,更别提用柴刀砍,石崖那边还有好几条陷下去的长条状凹槽,里边有点坡度,也不平整,我每次经过那里,都会拿出柴刀去磨一磨,还真别说,磨过之后,柴刀真的会铮亮铮亮的,跟之前很不一样。”

    陈曹揉了揉额头,哭笑不得道:“用来磨砍树劈柴的柴刀……”

    赵阳眼睛一亮,“值钱?!”

    陈曹没好气道:“再值钱,那结成一片的整座石崖,你弄得来一丁点儿吗?

    我告诉你,寻常神仙也做不到!除非是杀力巨大的大剑仙,加上愿意舍弃一把神兵才行,才能够裂出大概两块三尺长的石条,会被剑修专门取名为‘斩龙台’,每一块当然价值连城。”

    赵阳陷入沉思。

    陈曹突然也眼前一亮,“灵官神像脚底下那儿,不就有现成的磨剑石吗?这么大,刚好能劈成两块斩龙台。”

    赵阳火烧屁股一般,赶紧劝说道:“陈菇凉,咱们可不能拆了搬回家!

    那位灵官老爷已经够憋屈的了,咱们要是再把他的立足之地也给抢走……”

    陈曹猛然起身,冷哼一声,“抢?!我是那种人吗?”

    然后赵阳跟着少女一起走向那尊道家灵官神像,站在泥塑彩绘神像之前,陈曹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分别按住刀鞘和剑鞘,英姿勃发,她仰头喊道:“我叫陈曹!

    今天你只要将脚下这三尺立足之地,赠送给我,那么将来我陈曹成就剑仙之境,一定偿还你百倍千倍!”

    赵阳张大嘴巴,心想这也行?

    果不其然,泥塑神像毫无动静。

    少女没有善罢甘休,继续说道:“不愿意给是吧,那我陈曹跟你借总行了吧?有借有还的那种。”

    陈曹不忘转头对赵阳眨眨眼,“我这是借,不是抢,明白不?”

    赵阳使劲摇头,实诚回答道:“不明白!”

    陈曹正要好好跟榆木疙瘩赵阳解释“抢”和“借”的截然不同,赵阳突然喊道:“小心!”

    说话的同时,赵阳身形已动,一把将陈曹扯到自己身后。

    原来是那尊灵官神像,经历过千百年的风吹日晒后,终于在这一天轰然倒地,向前扑倒在地,碎得很彻底,并未呈现出这里一条腿、那里一条胳膊的残骸姿态,就连原本栩栩如生的大髯头颅也粉碎。

    从土里来,往土里去。

    仿佛人间这一遭,算是真正走完了。

    而且这桩风波的玄妙出奇之处,在于灵官神像的高度,少年少女和神像石座之间的那点距离,前者要超出不少,照理说赵阳和陈曹哪怕没有被压塌下,最少也会被砸得不轻。

    可偏偏到最后,泥塑神像化为尘土,最远也只到了他们两人的脚边。

    见多识广的陈曹咽了咽口水,有点心虚,低头望着那些飞扬尘土,嘀咕道:“你也忒小气了吧,不借就不借,还要跟我拼一个玉石俱焚?”

    赵阳突然摇头道:“这叫菩萨点头,是答应你了。”

    陈曹跟少年并肩而立,看着那些碎屑尘土,再看看更远处那一方光秃秃的黑色斩龙台,最后转头看着赵阳,试探性问道:“你确定?”

    赵阳笑道:“我确定!”

    陈曹信了,毫不怀疑。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后在赵阳的带领下,陈曹一起帮着将那些泥屑碎屑,移入旁边早就挖好的一个坑,覆盖以土。

    赵阳低头默念道:“不论人神,入土为安。”

    陈曹也跟着低头小声道:“入土为安。”

    做完这一切,陈曹好奇问道:“赵阳,这是你们小镇的风土习俗?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讲究?”

    赵阳摇头道:“不是啊,是我自己这么觉得的。”

    陈曹一挑眉毛。

    赵阳笑问道:“陈菇凉,你没有觉得做完这些后,心里很舒服吗?”

    陈曹也摇摇头,“没感觉。”

    赵阳挠挠头,望着那块黑色石座,问道:“它叫斩龙台?”

    陈曹嗯了一声,“武道中人,可能会称为磨刀石,或者磨剑石,山上剑修才会将其喊作斩龙台。”

    陈曹转头望向西南方向,眼神恍惚,小声道,“我家乡那边也叫磨剑石,每个人都会有一块,大小不一,一般就只有拳头那么大,

    甚至有些家道衰落、修为低下的剑修,只剩下一粒拇指大小的磨剑石,一样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也不是没有。

    我家也有,很大……”

    赵阳轻声问道:“有多大?”

    少女呢喃道:“比你家金城巷宅子还大吧。”

    少年满脸震惊,然后无比羡慕道:“陈菇凉,那你家是真有钱!

    而且这么大一块磨剑石,还不用怕被人偷,多好,不像我,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铜钱,藏哪儿都睡不安稳。”

    原本有些伤感的离乡少女,忧愁顿消,她笑道:“这块磨剑石,一人一半!”

    少年摆摆手,“我要它做什么,我家柴刀倒是有,可哪里需要用上这么金贵的磨刀石,每磨一次刀,我就要心疼一次,何必呢。

    所以陈菇凉你全拿去好了,对了,你不是要想着求金师傅帮你铸剑吗?可以用另外一半作为铸剑的钱……”

    陈曹无奈道:“赵阳,你是真傻啊还是缺心眼啊?”

    赵阳想了想,笑道:“陈菇凉,你就当我是烂好人吧。”

    陈曹突然伸手指向少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眯眼笑道:“赵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图谋不轨,

    心想着以后把‘陈菇凉’变成自己媳妇,那还不是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的了?这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厉害啊!”

    少年欲哭无泪,嘴角抽搐,宋集薪以前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曹哈哈大笑,“看把你吓的,我开玩笑呢。”

    赵阳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有点心累啊。

    陈曹突然正色道:“小心!我那把飞剑已经在返回途中了!”

    难道是那老猿追来了不成!

    赵阳如临大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