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昱把马丽送回家之后马上又开车回了公司，这让她又气得够呛。其实他本来可以不用回去的，反正公司是他自己最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种气氛下不想和马丽直接面对面，总觉得压抑得想要爆炸。

    在公司正常处理完工作按时下班回到家，钟点工已经做好了饭菜，王宗昱回来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没有人，说是叫了马丽好几次但是她都没下来吃饭，本来沉淀了一下午觉得心情有所缓和的王宗昱觉得怒火迅速又填满了身体。

    他沉默着换好了衣服，看着钟点工走了坐下来自己吃。他觉得如果现在上楼去说不定又会和马丽吵架，甚至开始后悔如果不接她回妖都就好了，他们应该了解再多一点，或者相处时间再长椅点，让他更适应身体里突然出现的这种陌生的情绪。

    马丽一直都在看表，发现已经过了王宗昱回家的时间，就更生气了。不管他是回家晚了还是回来不找自己下楼吃饭都是大罪！所以等到她忍不住下楼看看的时候发现王宗昱都快吃完了，终于爆发：“我去公司看你你就把我赶回来，不和我道歉也不给我解释，甚至还一个人吃饭？！”

    王宗昱停下了筷子，努力深呼吸。

    “你到底想干嘛啊？要是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回帝都！”她说着，气呼呼地转身上楼，假装要收拾东西。开玩笑，她一个人怎么回帝都，万一王宗昱不追过来他们俩不是彻底就完了？那她还剩啥了？

    “好。”王宗昱把碗和筷子都放到了桌上。他突然觉得这是这几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赶紧站起身，准备拿手机订机票然后开车，“我送你。”

    马丽转回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你疯了啊！”她像是炸了毛的猫，立刻从楼梯上跳下来对他又捶又打：“你把人家骗到妖都，又什么都不说就送走，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说好的见家长呢！

    见到马丽突然变得和泼妇一样，王宗昱的脑子也是突然一下就炸了，好像大脑一片空白，一把把她推离自己的身体，什么都不说地冲出了别墅。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差点想弄死她。

    王宗昱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回了趟大宅。

    人年纪大了就喜好热闹，尤其是膝下有些儿孙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更是如此，王家很多长辈和年纪大的都搬到一起住。虽然名叫“大宅”，其实并不是一幢房子，是一个单独的小区。就像是王宗昱现在住的别墅区似的，每一个别墅相邻的都是王家人，再就是一些还没成年的小孩子也喜欢住这里，没事就可以跑长辈家里撒娇要零用钱。王宗昱十五岁之前也住在大宅的，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隐-私，才搬出来的。热闹有热闹的好处，独立有独立的好处，这个，家族不做特殊限制，他父母现在也住大宅，前年刚搬进来，主要是他们这一支王宗昱是个独苗，俩老人除了看他结婚生娃也没别的盼头儿了，平时和老兄弟姐妹一起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果然不出所料，马丽下午来的事情堂兄弟姐妹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不怀好意的还冷嘲热讽说他铁树开花了，倒是几个长辈特别高兴，毕竟这个三十来岁谈恋爱特别费劲的也太愁人了，何况他本身还有病。

    老人家睡觉早，吃饭早，看到王宗昱来了担心他没吃晚饭特意吩咐厨下去做，王宗昱又陪着老头老太太吃了一口，主要是让他俩放心。他是吵架赌气出来的，又不能和家人说，虽然很憋屈但是看到爸妈身体倍儿棒也是好受多了，而且想想如果真能和马丽结婚，那他俩就得多开心啊！

    王老爹不多话，倒是老太太旁敲侧击地问了问马丽多大了，什么家庭，怎么认识的……之类的。但一说到玩网络游戏认识的，老太太立刻住嘴了，连老头子脸色都变了。王宗昱赶紧解释：“她是个在校大学生，在皇城里头平时出不来的，没什么机会见坏人，而且周末我都去陪她，你们放心，网络认识的也很安全。”

    两老对着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老爹开口问：“你上次找心理医生咨询那个，你记得多少了？”

    王宗昱怔了怔，本来在谈马丽怎么突然拐到那上面去了，而且大家不是说好了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吗？怎么又提？“没多少吧？”他记得他在网络上认识一个女孩子，角色是马丽用的那个脸型，他们还一起同居过，然后，就不了了之了。那时候自己好像还很年轻，冲动，闹着玩儿的吧？别的都记不清了。“忘了就忘了吧。”

    “上次那个……不也是网上游戏认识的？”老太太很担心地说，“诶，要我说啊，网络上还是不知道根底，毕竟又远不能总相处，到最后发现不合适不是太浪费感情了？”而且我们儿子的感情金贵着呢，多少年才碰到一个，怎么能让人随便糟践？

    “没事，妈。”他拍了拍老人家的手，“改天你们见到就知道了，她人挺好的，就是年纪有点小，不太懂事，长大一点就好了。”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又看了看老头子，想让他帮帮腔，但是王老爹什么都没说，她只能说：“那好吧，你都决定了就这么着吧。要是你觉得哪儿不好，可别发脾气，能解决就解决，不行不还有咱家人呢吗！”说到别的不行，说到家族势力，王氏还是挺自豪的，在妖都横着走没问题，虽然只是个商家，但是见到本地官员也都是不发憷的，毕竟繁衍了好多代，而且经营的行业也多，简直说是王氏一手握住了妖都的经济命脉都不为过。

    “哦，那你不回去陪你小媳妇啦？”老太太突然想起来，“这么晚都不在家吃饭，你媳妇吃了吗？怎么过来这儿了？”

    王宗昱无奈地笑笑：“小女孩闹脾气呢，我一会就回去哄她。”

    “唉，你真是！”老太太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膀，“和小女孩闹什么脾气啊？人家比你小那么多呢，你也不让着人家？这狗脾气以后怎么过日子！”

    王宗昱笑了笑，见妈妈方才还很不赞成，现在又替小未婚妻着想了，心情更好：“我知道了，一会回去好好哄，一定哄好了。”

    “那你快回去快回去吧，天都黑了！小孩子脾气大再给气坏了你不心疼？赶紧去吧，现在就回去！”说着就撵人了。

    回去的路上王宗昱自己都在想，是啊，自己比马丽大了一旬还多，何必跟个小姑娘闹脾气，她说要回帝都还就真让她回了？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是脾气很好的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看来果然谈恋爱掉智商。没治！

    看着儿子走了，老太太颓然坐了下来：“怎么又是个网恋的啊！本来都要想起来了，这再全想起来怎么办啊？”

    老头子叹气，站起身往回走：“唉，该来的总会来！我说怎么突然想起来那事儿了呢，原来是又遇见了个，但愿别跟上个似的。”

    老太太突然又从沙发上窜了起来，动作敏捷吓得正在撤盘子的佣人一大跳，她追上王老爹：“你是不是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啊，万一……”

    “打什么招呼啊，还什么都没有呢！”王老爹皱眉，“你别瞎操心，出了事儿再打招呼来得及。”只要不出妖都，王家有什么事儿都好说。

    “哎呀，冤孽哟~”老太太也愁眉苦脸地回去了。

    王宗昱回到家，准备和马丽好好谈谈，但是万万没想到马丽居然一见到他就哭得和泪人儿似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好言安慰。哄马丽吃了叫的外卖之后她很快就睡着了，据说哭过之后脑袋容易缺氧，会容易嗜睡。可是王宗昱睡不着，一直迷迷糊糊到凌晨三四点才忽悠睡过去。

    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所以到了这个点儿很自然地醒来，但是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起床穿衣服洗脸刷牙吃早餐，而是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发呆。很多人做梦之后马上就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是个很好（或者很可怕）的梦，有的人刚醒的时候记得特别清楚，但清醒之后都忘记的，有的人根本不会忘记自己做过的梦，甚至细节。

    王宗昱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么清晰的梦，他觉得和真的一样。他梦见了几乎连长相都忘记的前女友，甚至，他打她，甚至，还打死了她。

    他并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但是……梦里面的一切都那么清晰。那女人的脸，她说过的话，她每个表情每滴眼泪……她的每个忏悔都像钢锥刺进他的心脏。

    他抬起手，翻转来倒过去地看着这只手，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会打人，尤其是会打女人的人，所以做的梦都是假的？

    可是……“孩子？！”他记得那天脱口而出对马丽说的“还他孩子”的事，其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那么说，因为他并没有过孩子。可是，在梦里，他有过。

    是个没生下来的孩子，都六个多月了。那个女人子宫破裂大出血差点死掉，母体都差点保不住何况脆弱的小胚胎。

    他立刻从爬起来找到手机开始查找，孕妇六个月子宫破裂相关的信息，为什么梦里的前女友会和自己忏悔？如果是意外她不应该内疚，他不应该生气，那不是意外的话还会有什么原因？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会这样做的同时表示他已经认同了这个梦是事实，是被他忘记很久的真相。

    睡在旁边的马丽被他突然弹起、下地的动作惊醒，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看到他的身影才安心，迷迷糊糊地道：“几点了啊？你该上班了啊？我再睡一会儿。”说完，把脑袋也缩进被子，躲避厚窗帘遮挡不住的朝阳。

    他木然地转过头，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块，但脑子里却还是方才手机里查到的信息“妖都一偏执性-精神病男子将女朋友活活打死，因为怀疑女方滥jiao导致子宫破裂，六个月大的胎儿流产。”

    他没有查到什么情况下六个月大的胎儿会非意外流产，但是他查到了这个新闻。他有些惊恐地将手机扔到了墙角，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出现什么怪物一样，又看了看隆起的被子里的女人，匆匆忙忙地从房间里逃了出去，连衣服都没穿好。

    “我有精神病吗？怎么可能！”他坐在车里全身都在发抖。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如果是真正的精神病人，那肯定家人会重重约束的，甚至，因为有过暴力行为可能会限制他离开固定活动范围。

    可是，接受过催眠遗忘治疗，还偶尔能回想起从前的事情，加上之前的梦境和近日来的不安，他觉得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这简直让他绝望。

    精神病会遗传的，就算生的小孩都可能有病，他不应该结婚的。可是家里没有人告诉他，而且……家族里那么多人，根本没有其他人是精神病患者。他渐渐镇定下来，这才意识到寒冷，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回到楼上找衣服穿，只是开了车里的空调。

    如果那个新闻是假的，或者根本就说的不是他。那还能有其他的解释吗？

    他决定去找家庭心理医生去谈谈，如果他真的接受过催眠治疗，那他唯一能相信的、家里人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一个。他只是想知道真相。

    就算是从前他真的做过什么，那事也和马丽无关，她不应该被牵连，而且她年纪还那么小，有那么多的美好未来。他只会是她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