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爷怔住了，他没想到朝夕期盼了三个月的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要退婚！谭家二老也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

    谭青玄脸上没有任何喜悲,目光里也仿佛只剩下燃烧的余烬。八王爷放下了手中的碗,转身拂袖而去。

    谭夫人扶住了谭青玄的肩膀,哽咽着说道：“女儿啊，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们......你们已经成婚了啊！”

    谭青玄慢慢睁大了双眼,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成婚？可我——”

    “都三个月过去了。当日是你自己定下的婚期,八王爷就在那天抱着你进了王府。朝中群臣都来参加婚宴,就连皇上也来了。”

    听到皇上这两个字,谭青玄蓦地一怔。然后慢慢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眼泪簌簌而下，她抱着头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摇着头道：“不要提他,我恨他！”

    谭啸喝道：“阿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谭青玄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满眼都是血丝：“爹,我说我恨他！我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你——你——”谭啸忽然顿住了,“你那日遇到了皇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谭青玄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捂住了嘴，无声地哭泣了起来。谭夫人扯了扯谭啸的衣袖，然后抱住了谭青玄，温声道：“阿玄，别胡思乱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娘，这件事情永远都没法过去了。”谭青玄哽咽着说道，“我恨他，也好恨我自己。”她说着抬起胳膊，那手腕上的伤却已经几乎肉眼不可见了。

    谭夫人连忙捉住了她的手：“阿玄。你可知道你轻贱自己的性命，八王爷和爹娘有伤心？！别人伤害了你，你却来伤害最爱你的人。这便是爱你该得到的报答么？！”

    “对不起，娘。可是我真的好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谭青玄已经是泣不成声，“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他要对我......对我做那样的事情？”

    谭啸已经隐约猜出了发生的事情。尽管他不愿意往这最坏的事情上去想，但能让他的女儿如此痛苦难忍，想必不会再有别的事情了。可怜他自幼教她礼义廉耻，教她舍生取义，教她是非分明，却独独忘了教她要如何好好活着。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阿玄。爹娘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样的痛苦。可你不该用别的人错误来惩罚自己，惩罚你的亲人。你恨皇上，是他做了伤害你的事情。爹娘不管他究竟做了什么，但既然能逼你到这个地步。那么我们也同你一起恨他。”

    谭青玄抬眼看着爹爹，这才发现爹爹竟然生了许多的白发。她哽咽着抹了抹眼泪，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爹，娘。我错了。我以后绝不会再做傻事，你们......你们放心吧。”

    谭夫人点了点头，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珠：“娘知道你一向很懂事。可有时候就跟你爹一样，一根筋的。别看你爹说你说的厉害，他以前也做过一些傻事儿。等你好些了，娘一件件讲给你听。”

    谭啸忙道：“夫人，我这教育女儿呢。你——你别拆了我的台，给为夫一个面子。”

    谭夫人破涕为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我就看不得你这板正模样，好像自己是个圣人似的。咱们女儿可比你懂事，经历过风浪之后，一定会更坚强的。阿玄，你说是不是。”

    谭青玄重重点了点头，为了爹娘，她也必须坚强起来。

    谭家二老探望了她许久，又怕她累着，用过晚膳又来瞧了一回，这才回了府中。

    而八王爷却一直没有再出现，只是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着。谭青玄打量着四下，发现这果然是八王爷的寝宫。原来她真的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嫁人了。

    只是扶摇不知怎的没有跟过来，此前爹娘来，她也没顾得上问。这几日丫鬟伺候着，颇有些不习惯。

    倒是那个苏子息，时不时就要来她眼前晃悠。还经常献宝似的送来夜明珠，红珊瑚等各种奇珍异宝。不多时就堆了她半屋子。

    每次堆的时候，还都小心翼翼的。仿佛是怕她又欺负他似的。

    谭青玄倒是颇为感激苏子息，毕竟他的药是真的灵药。她醒来几日便能四下走动了。

    她心情一直郁郁的，只偶尔在院子里站一站便又回去了。

    如今春日融融，太阳也暖洋洋的。谭青玄站在槐树下晒着太阳，隐约闻到了槐花的香气。去年这样的季节，她初识八王爷，还曾经一同游过湖。

    转眼，她便已经嫁入了王府之中。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是管仁。回想起来，世事真是奇妙。

    谭青玄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她仔细听了听，却是那个伺候她的丫鬟茗如和别的丫鬟在嚼舌根。

    “茗如姐姐，王妃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好看啊？”

    “那可不，漂亮得跟天仙似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木头美人。王爷似乎不大喜欢，她都醒了这么久了，王爷一趟也没来看过。”

    “啊？我怎么听说这三个月，王爷都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怎么会——”

    “这谁知道呢。不过王妃醒来到现在，我一句话也没听她说过，看起来悲悲戚戚的。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别说是王妃了，王爷也怪怪的。前两日啊，我看到王爷一个人在湖心亭喝酒。喝得烂醉，也是一言不发，可吓人了。”

    谭青玄听得两人越聊越起劲，也没心思听下去了。她再度提起退婚，八王爷肯定是不高兴的。可是她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她转身回到屋中，在书案旁坐下，执了一卷书看了起来。而此刻窗外，一道目光却凝在了她的身上。

    八王爷负手问茗如：“王妃近来身体如何？”

    茗如偷眼瞧了瞧八王爷，小声道：“回禀王爷，王妃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常常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窗外。夜里还经常梦魇，醒来会偷偷地哭。”

    八王爷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槐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他站立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谭青玄看了会儿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茗如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三个月，他守了她三个月。可他越是情深意重，她越没有颜面去见他。

    这样忝居着王妃之位，她有些坐卧难安。反复思量之下，谭青玄提笔写了一封休书。

    当晚，八王爷又在湖心亭一人饮酒。喝到一半，本是形单影只，月光下却又多了一道身影。

    谭青玄披了披风款步走到他身前，素手芊芊接过了他面前的酒杯。她替他满上了酒，便坐在他对面。

    八王爷有意撇过脸不看她。谭青玄也不急着说话，只是静默地坐着。

    枯坐良久，四下也是一片寂静，没有一丝风。终于，八王爷按捺不住，转过头来看她。却蓦地对上了她一双深情凝望他的眼眸。

    这些时日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八王爷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太没出息了些，都说温柔乡英雄冢，她只消一个眼神，便能消弭了他所有的戾气。

    “陪本王喝酒。”他替她斟了一杯酒。

    谭青玄摇了摇头，推开了那酒杯。饮酒误事，这切切实实的痛让她不敢再沾分毫的酒。

    八王爷眯起了眼睛，不悦道：“你不来陪本王喝酒，又过来做什么？”

    谭青玄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了那封休书，摆在了桌上。八王爷接了过来，拆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他一掌将那信拍在了石桌上，猛地站起身走向谭青玄。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谭青玄，你仗着本王喜欢你，是越发放肆了！”

    她看着他，眼中蓄了泪。乍开口说话，声音也带着些嘶哑：“王爷，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放你生路？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本王？难道你寻死，也是因为要嫁给我？！”

    谭青玄摇了摇头，手无力地轻轻落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左手至今都有些不受控制。

    “我寻死是因为......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谭青玄艰难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喉咙便哽住了。要她将那样难以启齿的事情告诉他，便是要再一次将还未愈合的伤口撕裂开来。

    她咬着唇，抬眼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八王爷松了手，扶着她的肩膀：“本王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只要并不是出自你的本心，只要你心中有我，只要你愿意嫁给我。那么一切就都无关紧要。”

    “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谭青玄红了眼睛，低着头不敢看他，“那几日我回想过我们相处的种种。王爷，我只想到你对我的好。可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我总是将过往的伤痛记在心里，从

    未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你。我......”她哽咽着说道，“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八王爷将她抱入了怀中，“阿玄，我知道你自从醒来后夜夜梦魇。我又何尝不是？你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他将头埋入她的发间，闷声道，“倘若你觉得对我有愧，那就为我做一些事情。”

    “好。”谭青玄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好活着，多笑一笑，养的胖一些。过一些时日为本王生一些胖小子胖丫头。”

    谭青玄眼中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掉落了下来。上天待她终归是不薄，遭逢这样的伤痛，却仍有人治愈着她。她慢慢张开胳膊抱住了八王爷，闷声“嗯”了一声。

    八王爷闻言，退后了一步，忽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谭青玄连忙搂住了他的脖子，以免掉下来。他凝眸望着她：“其实生胖小子这桩事情，本王已经想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