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盯着眼前的水潭有点懵，来之前鬼箭羽将这里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说只要来了就能白日飞升。

    他就算不信鬼箭羽说的那些好处，心里还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水潭，一个被凡人村落围绕的普通水潭。

    水潭并不大，二十来亩的样子，在它的东面有一个废弃的村落，从只剩墙基的程度看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

    虽然不能用单纯的用灵气来判定高低，但云华环顾四周，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了。

    鬼箭羽走到水潭边，他盯着水潭说：“找到这里，说来还要感谢你。”

    说到这里鬼箭羽就特来劲，摸出把扇子对着迎面吹来的湿漉漉冷风摇扇子。

    云华看了眼鬼箭羽手里的扇子，默默不语。

    鬼箭羽把手里扇子扇得哗哗哗的，嘴里噼里啪啦爆豆子一样说个不停：“你那么在乎惊鸿岭，我想你必然是在我们分开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而那里的阵法也让我好奇，哪个宗门在极寒之地布下密室。”

    “可是不管我怎么找，很少有在极寒之地建立的宗门，即便有，也很快消失了，仙魔二宗关于极寒之地的记载可以说没有。别人也就算了，你们剑宗也这样就说不通，云华，你长这么大，可曾见过比惊鸿岭那道剑痕遗留剑意更厉害更霸道的遗迹？”

    鬼箭羽说得言之凿凿，乍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云华不以为然，魔宗资源稀缺，同剑宗自然不一样。

    他淡淡道：“那里灵气稀薄，并不适合建立宗门。对于剑宗弟子而言，实力不济去那里也无法从中获益，只会动摇他们的剑道，若是修为足够又能出宗门行走，完全可自行前往惊鸿岭。”

    说到这里云华点点头，对于宗门未在惊鸿岭做什么给予充分的肯定：“建传送阵浪费物理，留人在此浪费人力，如今这般很好。”

    “愚蠢之极。”鬼箭羽闻言扶额，剑宗的人果然不可理喻，那么大一块地都知道划拉到自己怀里。

    “机缘不可强求，更何况那不过是前辈一道剑痕，无需劳师动众。”云华轻轻摇头，疑惑的问：“既然仙魔二宗均找不到记载，你为何确定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修真者没有记载，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记载。”

    云华肯定道：“凡人。”

    “不错！”

    鬼箭羽递给云华一个你终于开窍的眼神，他这朋友虽然十处有九处不开窍，但总还是有开窍时候的。

    修真界对于修为和神识太过信任，修真界虽大，可几百上千年留下的文字记载怕是还没凡人一州十年所记。

    “凡人记史！”鬼箭羽感慨道：“凡人虽无翻山倒海之能，但凡有事他们都会设法记载下来，小到四季更替，大到天相异变。此前在晶霞岛发生之事，凡人虽不知晓却记录下来。”

    “庚午年桐月初四平旦，有金字起于东方，携赫赫天威往西而去，九州可见。”

    鬼箭羽他刚见到这句话的时候吓了个够呛，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修真界都没记载得这么详细！

    想到修真界关于这件事就一句话：天尊仅用一个字就击退了黄泉尊者。

    两相比较，他完全可以相信数百年后凡人翻翻书把这件事神话了，而修真界除了晶霞岛，怕是会忘得一干二净。

    随后鬼箭羽翻阅许多凡人史书，也不论是什么史，只要上面带史字他就拿过来翻阅。鬼箭羽史书不比其它，翻书不求解，用自己的神识哗啦啦翻完就换一本，沄州市面上流通的史书被他翻了个遍，并从其中找出好几件他拿不定的事对上了号。

    从那之后鬼箭羽明白凡人记史的可怕。

    这是群连对哪天得罪他，哪天吃什么都会记在本子上并留给后人传阅个几千载的可怕群体！

    鬼箭羽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的说：“就算一时受限无法记录，他们也会设法将之传与后人，久而久之便成了凡人口中的传说。这些传说虚虚实实，在我们看来荒谬不经，殊不知这里面或许藏着许多本该被掩盖的故事。”

    云华看了眼陷入自己思绪瑟瑟发抖的鬼箭羽满头雾水，凡人记载的历史有这么可怕？

    不管如何，能让鬼箭羽露出这样的神态，可见即使不可怕也是非常厉害了。

    一瞬间，他对凡人的敬意油然而生。

    不明觉厉！

    云华默默感慨一番，抬头看向四周，随着鬼箭羽的讲解他们已经来到潭底。这里久没人居住，潭里鱼儿肥美不怕生人，见到云华还会游过来看看。

    他用剑点了点身前的鲤鱼，见它晕乎乎的游开，不禁有些好笑。

    “比如说这个水潭，凡人历史中是如何记载的？”

    “伏龙潭。”鬼箭羽加重语气道：“它有名字，不是普通的水潭！”

    “赫国熙宗皇帝失德，护国神龙受罪于天，天崩地裂，生民涂炭。”

    “癸午年正月，天裂大缝地涌岩浆，金光坠于沄泽。”

    “魔龙霍乱人间，有仙人将其斩落，葬于沄泽。”

    ……

    鬼箭羽一连说了好几个，几相印证之下似乎指明在许多年前有一条龙在沄州陨落。

    “那条龙的尸体在这里？”云华不可置否，至少现在在他看来这处与平常的水潭一样，即便是潭底的石子泥沙也丝毫不见特别。

    站在潭底往上看水面，也不过两人高的距离。

    云华闭上眼，用神识将水潭扫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有何不对。

    鬼箭羽在一旁好整以暇，他当初在这里也是久寻不见，以为自己思路错了。

    若不是他当时想抓条鱼烤了泄愤，差点就错过了这里，现在见云华跟当时的他一样找不着方向，鬼箭羽顿觉神清气爽。

    在云华投来询问后，鬼箭羽伸出手：“收起你的神识，用眼睛看。”

    说着鬼箭羽手上灵力汇聚，汇聚成漩涡状。

    水潭几乎静止的水流随着他手中灵气的转动，也缓缓流动起来，水流越来越急，云华已经能看到水流游走的痕迹。

    水草摇曳，鱼群游走，密集的泡泡在水中漂浮，潭底的泥沙也随着升腾而起，潭水渐渐浑浊。

    突然，云华看到一截清澈的溪流静静的躺在潭水中，这一段溪流约五尺长，一端连载潭底茂密的水草中，一端莫入水潭的泥壁上。

    鱼虾从中穿越不受阻碍，溪流躺在潭水中静止不动，浑浊的潭水勾勒出了这条溪水清澈的轮廓。

    水潭里有一条静止的溪流！

    随着潭水越来越浑浊，这条溪流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能看见溪流勾勒出来的鳞片和鬓毛，以及垂落无力的后爪。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神龙，自然也不会有人见过龙的尸体。”鬼箭羽散掉手中的灵气，指着静止不动的神龙哈哈一笑，得意的说：“云华，就算只有一段，这也是龙的尸体。”

    “可是这里灵气稀薄。”云华说道。

    龙凤麒麟承运于天地并不会死亡，比便死亡它们的骨血也是天地间少有的灵物，筋脉会融入地下化为灵脉。

    有灵脉的地方总是欣欣向荣的，更何况神龙不同于凤凰，神龙的生命与修为多来自于他体内的龙筋。

    一旦神龙死去，龙筋瞬间融入地下与山脉融为一体，形成巨大的灵脉，灵脉携神龙最后的气息让四周的山脉走势为止改变，从天上看去，就像是万里之内的山脉拱卫着灵脉一般。

    这样的灵脉只会越来越强大，直至从龙脉中诞生一条新的神龙，绝无消亡的可能。

    灵脉溢出的灵气则会惠泽八方，诞生诸多灵物，而这片潭水莫说诞生灵物，连灵气都稀薄到近似于无。

    云华皱了皱眉，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静静的打量完这条淌在潭底的神龙：“不管是不是龙尸，先带走再说。”

    听到这话，鬼箭羽脸色瞬间很复杂。

    别看神龙的尸体就剩一团水了，可神龙到底是受上天钟爱的物种，鬼箭羽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天，硬是没法把这团水带走，更邪门的是这潭子的水怎么也吸不干。

    鬼箭羽隐约察觉要带走这条龙，必须来个心思单纯没杂念的人。

    比方说，鬼箭羽看了眼云华，他突然将一个玉瓶塞到云华手里：“你看我说了这么久，多累，嘴都干了，这种小事还是你来做吧。”

    云华被搞得莫名其妙，他盯着鬼箭羽的嘴看，这家伙之前看起来灰扑扑的，现在在水里一泡变得干干净净，他实在看不出鬼箭羽的嘴干在哪里。

    鬼箭羽内看得汗毛倒立，捂着嘴恶狠狠的问：“干嘛干嘛，最近灵药吃多了丹火旺，懂？”

    “嗯。”

    其实云华不太懂，即然鬼箭羽这么说那就这么是吧。

    他拿起瓶子打开瓶盖，将瓶嘴对准龙的尸体，心里想着将其带走。

    瓶口传来吸力，水草鱼儿混着潭水不断涌入瓶子，偏偏龙尸躺在水中静静不动，鬼箭羽脸上黑了青青了白，既高兴云华带不走龙尸，又郁闷他们带不走这条龙。

    云华见龙尸不动，手中催生些许灵力，一瞬间就在，原本静静不动的神龙唰的抬起后腿，眨眼就钻进了瓶子，末了尾巴还甩一圈，把瓶口堵住了。

    鬼箭羽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说好的大家一起霉运当头，突然有人就叛变了，鸿运当头，龙尸自动投怀送抱！

    云华也有些愣，他看向鬼箭羽，呆呆的问：“现在做什么？”

    鬼箭羽呵呵冷笑：“我就知道只有你这种榆木脑袋才能收起来。”

    云华将玉瓶递给鬼箭羽，询问：“接下来做什么？”

    “江水大波谓之沄，据说数千年前这里有个王朝受神龙守护，风调雨顺，沄洲境内烟波浩荡，一夕神龙入魔，沄州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玉瓶在鬼箭羽手中转了两圈，像是知道换了人，瓶中的龙尸躁动不安，连带瓶子也微微颤动。

    之前死透了一动不动合着是骗他的，这云华一来就认人了，连隔着瓶子碰一下都不愿，也不知道没脑子的龙尸是怎么选人的。

    鬼箭羽心里呕得不行，脸上晴晴灭灭，一咬牙，把瓶子丢出去。

    “给你了。”

    心在滴血的鬼箭羽咬牙道：“现在我们去找另一半尸体。”

    ****

    万年前，惊鸿岭。

    刚成为修真第一大宗门万世一宗的玄光宗最年轻的长老的真一子眉头紧锁，他并起两指，试图挥动离他十尺开外的灵剑。

    “你在作甚？”

    一名青年逆光而来，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渡出一道浅浅的光晕。

    “师兄！”真一子惊喜道：“你出关了！”

    “是啊，普一出关便听弟子说你同晶霞吵架了。”那人低笑两声，金色的尘埃随他的笑声漂浮振动：“怎么，你又在对你的剑发脾气？”

    “没有的事，不过是在修行上有不同见解，她居然找你告状。”真一子嗤笑道。

    “不同见解能让你们大打出手，我闭关前可不记得惊鸿岭有这么处深渊。”

    真一子哂笑着不敢接话，他伸手将剑召了回来，随着长剑入鞘的声音，真一子“啊”的一声笑起来。

    “师兄既然出关，也就是说飞升这事有眉目了？”

    “算是一条可行的路吧。”

    真一子摇头道：“不管如何，总比没头没脑四处瞎撞的强。”

    说话那人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真一子说：“对了师兄，阿金呢。你闭关这段时间我一直没看见它，你派给他任务了？”

    “他是这方天地唯一的神龙，怎的到你这里有了这么个名字。”那人摇头道：“我没派他做事，怕是跑哪里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