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好了！”

    叮嘱了雪姬和芙瑞雅一番之后，甘天没有开启下一道水幕，而是找上了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神荼。

    面对来势汹汹的甘天，神荼硬着头皮呆了两秒，主动问道：“不知紫皇找我所为何事？”

    “你说呢？”

    “我实在不知。”

    “帮个忙吧。界龙的力量，你吸收了那么多，我不信你会没有别的手段。别逼我现在对你动手，虽然你是自私了一点儿，不过有你在对明洲还是有好处的。”

    神荼沉默了一会儿，双手结印，于虚空中开启了一道大门。他座下的骨龙腾空而起，没入到那光门之中，而过化作一柄巨大的骨剑，从光门的另外一边坠落出来。

    “这是轮回骸骨！”

    “谢了。”甘天毫不客气地接过骨剑，仔细地端详着。骨剑共有二百五十节，似乎是用什么东西的脊椎骨打造而成的，在骨剑中央有着一条血色的线。

    这把剑有何种威能，甘天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这把剑够不够坚固，能够承受得住他几倍增幅。稍微试了试之后，他就惊喜地发现，这把剑居然像王剑一样，坚固不朽。

    “这次，我要打两个！”

    甘天一声大吼，震动了整个金色场域，剩下的四只洪荒级厄兽，全都睁开了血红的瞳孔，对着天空发出骇人的嘶吼。

    “宙守！”

    “卡美拉！”

    “影钢魔像！”

    “伊兹麦鲁！”

    四只厄兽纷纷不要脸地叫起了自己的名字。

    国府附近的水幕打开了，大量的力量被回收到甘天体内，让他更加强大，也更加自信。宙守隐身在烟幕之中，连风问都探不到它的底细。

    五龙山附近的水幕打开了，一只接近两百米高的巨兽，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一只人形的巨兽，但绝对是最怪异的一只。

    在见到伊兹麦鲁的瞬间，甘天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在最初的时候，伊兹麦鲁不过是一个圆圆滚滚的肉球而已，也就是灵压高得吓人而已。

    现在，伊兹麦鲁似乎是集合了之前被甘天打倒的那些厄兽的身体特征。在它的肩上长着拉吉的两颗头颅，背后附带着水晶金字塔的部分结构，屁股后面有着九条尾巴，每一条的末端都是一只龙类的头颅，比那九头蛇更进一步。它的手臂粗大，每一根手指，就相当于葛布和戈布手臂上的一把镰刀，呈现血红之色。它自己的头颅像是龙类，有着类似的特征，长着三根角，不用说，像戈布的一根，像葛布的两根。

    甘天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宙守的天幕之中。

    在那白色的气体海洋之中，一切感知都被屏蔽，和身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切都是白的了。甘天找不到宙守，身上连挨了几十道雷电，身体上火花直冒，倒在地上。

    宙守得意地笑了起来，“哇哈哈哈！紫皇，你就在吾之天幕中消亡吧。”

    甘天在天幕之中游走着。

    宙守继续发动袭击。

    突然，天幕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宙守愣了一下，随即怒吼道：“伊兹麦鲁，你在做什么，明明我就要成功了，你就给我在一边老老实实地看着吧。”

    原来，是伊兹麦鲁来到了天幕边缘，对着天幕之中发射吐息，恰好击中了宙守。恼怒的宙守，一边改变了自己的位置，一边对着伊兹麦鲁放出了适量的雷电。

    甘天抓住了机会，他高举骨剑，数道符文叠加上去。骨剑延伸出紫色的光影，一下子就到了天幕之外。然后，他举着剑，横扫过去，果然击中了宙守。

    “可恶！”

    宙守惨叫一声，浑身火花直冒，险些脱离出去。

    可宙守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它应来不及调整，甘天的第二剑落了下来。宙守被甘天给立劈了。当天幕因为言灵解除而散开，宙守也就不复存在了。

    场中，只剩了伊兹麦鲁和甘天。

    和伊兹麦鲁的这一战很艰苦，甘天各种手段用尽，艰难斩杀了对方。毕竟，伊兹麦鲁拥有着各大厄兽的言灵，甚至连宙守的言灵，还有甘天所掌握的非至高规则的言灵，都被伊兹麦鲁给得到了。伊兹麦鲁本身的言灵，就是通过夺取他人的言灵而进化。但是它的言灵有着局限性，一场战斗之后，得到的东西都会还回去。

    ……

    芽衣子走了，幻神跟着她一起走了。芙瑞雅听甘天的话走了，雪姬还在五龙山上恋恋不舍。

    奥古斯都号的接待室里，甘若的眼中满含泪水。

    在这里的人都看见了。甘天与伊兹麦鲁的那场战斗。

    他们看见，甘天被伊兹麦鲁胸口张开的大嘴喷出的水流冰冻，艰难召唤出紫色光轮脱身；他们看见，从背后想伊兹麦鲁发动袭击的甘天被九只龙头咬住，被撕得全身都喷射光点，最后被丢出去；他们看见，甘天拼尽全力的斩击，被灰色的气息笼罩后，被伊兹麦鲁轻易地破开；他们看见，失去了骨剑的甘天，陷入伊兹麦鲁喷射的迷雾之中；他们看见，当迷雾散去，甘天已被伊兹麦鲁使用的暗灵刺刺穿胸口；他们看见，甘天拼命战斗杀死了伊兹麦鲁，对方却再一次地复活了；他们看见，甘天被自己的骨剑斩中，浑身冒着光点飞出去……是界龙飞过来，接住了他恢复原样的身躯；他们看见，甘天创造奇迹，拖着残损之躯，以一道血红的箭矢，再一次战胜伊兹麦鲁，夺回了骨剑；他们看见，伊兹麦鲁再一次复活，另外的两只厄兽齐齐出现，三方包围着甘天。

    伊兹麦鲁呲牙咧嘴，它本欲接着出手，却被卡美拉还有影钢魔像拦住，现在它在远处。

    对峙着的，一边是卡美拉，影钢魔像，一边则是甘天，界龙。

    卡美拉悬浮在影钢魔像上方，展开那对银色的翅膀，若不是那深陷在银色盔甲之中的深红眼眸，会让人觉得它是和影钢魔像一样的非有机生命体。

    影钢魔像，外型上像是一个用炼金术打造的远古武士，身披战铠，面孔刻板，手中握着一柄太刀。它显然不是有机的生命体，全身都是金属，甚至还有液态的金属，神奇无比。正是因为含有那种液态的金属，它眼中的赤红光芒才不显得呆板，它才可以自如地咆哮。

    幻神留下的知识告诉甘天，影钢魔像很可能和远古一种叫做金属恶魔的生物有关，本该是属于冥类的物种。

    而甘天这边。

    甘天身上的伤痕，让甘若泪水无法停止，可他不曾放松过手中的剑。盘旋在他上方的界龙，对着卡美拉愤怒地咆哮着。界龙无法理解，身为高傲的龙类，为何要委身于黑渊，还披上了那种铠甲。卡美拉无情回应，“我不像你，是天生的龙王种。我的身上，存在着现在的你无法理解的东西。看你也是龙类，今天我可以放过你，等你成长起来，明白了我今天所说的话的含义之后，那时再来找我吧。”

    ……

    “我恨你们，”甘若擦了擦眼泪，这般开口了。她看着林紫衣，看着拉维尼亚，看着剩下的明洲人，“无论哥哥怎么想，我都不会原谅你们。一直……总是……在要求哥哥为你们付出，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们有为他做过什么吗？因为你们自己的无能，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完全没想过他到底要怎样？你们以为你们也是无奈，你们也为自己的弱小而痛苦，可是，你们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也许你们自己没有发觉，可是，你们就是在利用他，做出这种无耻可悲的事情来的，就是你们！”

    看到甘若说得这么激动，拉维尼亚皱紧了眉头，她试图安慰甘若：“没事的，他是紫皇，他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够了，他才不是什么紫皇，他就是甘天，我的哥哥啊！”甘若猛地挣开了拉维尼亚的手，指着她问：“你觉得你了解甘天吗？你们不是曾经也很亲近过吗？”

    拉维尼亚很尴尬，“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很欣赏他，可是……”

    甘若秀目微闭，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然后她笑了，睁开眼睛，直视着拉维尼亚，还有林紫衣，一本正经地问：“两位都曾经来过我们的家，也和哥哥有过亲密接触。如果你们自认为是哥哥的朋友，不，不该是这样，应该说，如果你们自认为是不会让哥哥感到孤单的人，那就应该发现，哥哥有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与常人不同的地方。那是他的致命缺陷，也是他的温柔来源之处，很清楚的吧，是那样的话，你们应该一口就说出来的吧……”

    拉维尼亚神色更加尴尬了，她仔细回想，真要说的话，甘天的与众不同之处不少，可往小了说，或许那些都不能算是特别之处。

    能够让甘若如此激动的，必然是什么可以造成惊人的反转的信息。林紫衣皱着眉头思索着。奈何回想起来，甘天在她的面前，总是披着一层壳的，有时作弄她，有时鄙视她，有时恐惧她。甘天真正表露自己的时候，不会有错，就是他在家里的时候啊。

    突然，林紫衣的眼前一亮，意识到了什么。

    见到拉维尼亚和林紫衣的尴尬表现，甘若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有些无奈，有些凄然，有些可惜地说：“实话告诉你们吧，哥哥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他的母亲。”

    “等等，他的母亲不是……”拉维尼亚才刚刚开口，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紫衣替她补充道：“似乎，只有她的母亲，没有名字，也没有任何过去留下，我早就调查过的，辰越也和我说过的啊。”

    过去的回忆，在故事最初开始的时候埋下的东西，那些令人疑惑的表现，至此都彻底明晰了。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来，甘天向着无人处叫母亲时，脸上表现出的那种满足感，甘天叫那个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的女人母亲时，脸上流露出的快乐表情，甘天独自自言自语时，出现过的那些字眼。

    甘若的声音还在继续，“哥哥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是因为他的任性，妈妈才消失了。得知那个消息的瞬间，他悲哀地发现，他是一个只会伤害爱自己的人的废物，而且因为可以无所顾忌的发泄而感到了快感。哥哥无比痛恨着这样的自己，所以，他再也没有办法伤害任何爱自己的人。哪怕是要把他自己奉献，他也会义无反顾。小时候的我，利用这一点，其实我有够任性的……有时候我问哥哥，妈妈死了，可妈妈还在啊。哥哥告诉我，妈妈死了，可妈妈还在。他一直都认为，死去的母亲仍然存在着。这是我从父亲那里得知的，哥哥他，一直都希望母亲没有死去，所以他创造了一个世界，一个母亲仍然存在的世界。他从那时起就是个会让人害怕的孩子，因为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后来，我也看见了那个人。父亲找到了另外一个人，把她的相貌变成哥哥记忆中的模样，所以你们才不会觉得奇怪。只是因为哥哥从来都不记得妈妈的名字，所以那个人才是没有名字的，而且，谁都不愿意再提起那个名字了，那个名字不会存在，因为父亲在保护哥哥，我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个使命。”

    说到这里，甘若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苦笑道：“但是，我不曾料到，我自己也一直都没能理解哥哥的心情，结果被你们这些人给趁虚而入了。”她合起自己的双手，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自己的颔下，喃喃道，“你们以为哥哥真的是天性善良，或者是有什么英雄气概吗？都错了。他只是，无比渴望被爱，渴望被明显地爱而已。他为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博取你们的好感，希望不被你们讨厌，希望你们能够感恩，希望你们能够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送上礼物，希望你们能够在他生病的时候来看他，希望你们能够成为他的朋友而已。他很天真，却自以为很聪明。他从人海之中把你们选出来，想来，你们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他觉得，你们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会得到不同的结果。在我看来，哥哥他成功了呢，他得到了很多人的爱。然而，他太可怜了。他畏惧着伤害你们，从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他的行动不会有结果。本来有好几次，我以为他明白了，可是他还是沉醉于自己的原则。其实无论未来会怎样，我都打算留在他身边的。从我和他一样看到那个不存在的人开始，我就一直在保护着哥哥，我不会原谅任何利用他的原则的人，那些伤害哥哥的人，那些逼着他伤害自己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易灵是我的意料之中，我没有为难她，可是你们，你们实在是太超凡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拿你们没有办法。”

    甘若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这次她没有用手去擦拭了，“明明……已经决定了的……就让哥哥和他的皇后在一起……远古的那些事情，他看起来已经想通了，我想他会好好的。可是，紫皇，远古世界，却对哥哥做出了那种事情，好像我做了一场噩梦一样，醒来的时候，事情就变成这副样子……可恶……你们……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吗……”

    林紫衣走过来，学着芽衣子，紧紧地把甘若抱进了自己怀里。原先她是做不到的，现在她心理和生理条件都成熟了。她轻轻拍打着甘若的后背，安慰她：“好了，今后，我想他不会再孤单下去了，绝对！”

    拉维尼亚看着她们，视线掠过面无表情的伊迪丝，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别处。

    甘若抬起头，泣不成声，“可是……可是……哥哥他……要消失了啊！”

    拉维尼亚的脚步一滞。

    林紫衣的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了显示屏。

    帝都，废墟中央。

    “紫皇，你还有多少力量可以使用，”影钢魔像机械地发声，“要解除这失乐园来获得力量吗？那样的话，h国说不定会就此消失，还会存在什么h即是正义吗？”

    默默地体悟着自己满目疮痍的伤，甘天笑了，手里的骨剑坠落下去，他像是要举起自己的双手。界龙，卡美拉，伊兹麦鲁，影钢魔像，雪姬，甘若，林紫衣，拉维尼亚，以及所有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预感到了什么大事件的发生。

    黑暗领域之中，芽衣子突兀地陷入了沉睡。幻神也不语，作为世界神的无数思绪，没有幻梦境来作为倾泻，也只能化成波动，在这黑渊之中传递了。

    甘天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上面，紫色叶脉状符文闪烁着出现，却已然黯淡了。在不同的时光之中，紫皇的灵可以有很多个，但，拥有着无限灵力的灵，却只能有一个。幻神认为，那是因为在紫皇的灵中，存在着唯一一道不灭的印记，那是天位的证明，代表着紫皇的至高无上。

    远古毁灭之后，紫皇也消失了。如今在现世之中，紫皇的不灭灵再现，而且诱导着甘天想起了远古的回忆。大家都认为，甘天就是那远古紫皇的转世之身。

    可是，甘天自己不相信。他读了一位超自然科学家的理论之后，认为，过去的记忆如果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完整的世界的话，那么现在的世界就会消亡，或者是这个人就会在现在的世界之中消亡。反而言之，如果过去的记忆足够支撑起一个完整的世界的话，那么梦境或许就会成为真实，诞生了自己原本不知道之物。

    甘天拥有紫皇的记忆，但那还不完整，要构建远古世界是远远不足的。而他，不会再给紫皇补足的机会。他与幻神订下的契约，就是取出他体内的紫皇真灵，给芽衣子一半，给幻神一半。当然，幻神的那一半，有三分之二会暂时寄存在芽衣子那里，给不给看她表现如何。

    作为这份力量的交换，甘天将拥有支配幻神这一年所得神力的权利。

    这些天来，甘天已经没有了紫皇的真灵，所谓的究极之铠也只是利用紫皇的灵力，加上神力模仿而出的东西罢了。紫皇所拥有的纯粹破坏之力，在他看来，远远比不上幻神的权能。

    幻神是世界神，也是全能神，她的神力几乎无所不能。正是因为有了幻神的神力，甘天才能做到许多以往不可为之事，那些因为紫皇的力量而造成的遗憾，他都可以强行弥补。死者复生，凭空创造，除了无法影响他人的主观意识，他真的无所不能了。

    甘天曾喟叹，“怪不得诸天万界，那么多的人，费尽心机都想成神，原来成神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我都有点儿舍不得了。”

    战斗至今，甘天一直都在故意动大手笔，故意使战斗复杂化。

    全部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在这一刻，虽然他身躯庞大，尽管他气势迫人，他的紫皇灵力，他的幻神神力，他的灾厄之力，都耗尽了。他现在，差不多该是一个空壳了。

    “雪姬，我不是对你说过，你的战斗毫无意义吗？现在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甘天看着自己左手手背上那逐渐黯淡下去的紫色叶脉状符文，知晓其永远都不会再亮起了，这一瞬，他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了。

    甘天的左手无力地坠了下去，那符文渐渐黯淡，终于，在很多人惊诧的目光中，永远地熄灭了。然后，本该变成一具空壳的甘天，从自己的右手中发现了一股新的力量。左手沉下去之后，右手像那新生的朝阳一样高高举起，一轮太阳，在他的掌心出现。

    不同以往的语调响起。

    “因为，我或许也是屠炎，是那太阳之子！”

    这道神念传出的瞬间，雪姬如同被瞬间抽去了灵魂，呆滞在五龙山顶。而看着这一切的其他各种生灵，也全都被这非同寻常的场面给魇住了，一切都凝然不动了。

    那轮太阳升起的瞬间，帝都，天地失色，乾坤逆转，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只有那一轮曜日，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升起，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端。

    ……

    （全书暂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