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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古部位于契丹的西北地区,塞外草原风光秀逸,湛蓝的天幕下,牛羊成群,牧羊人在这儿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
嫣莞倚靠在奚车上,真觉难过,三年的时间都要在这儿度过,真是难以煎熬啊!
来的第一天,她被安排在了一处毡帐休息,结果第一天就因为水土不服吐得厉害。
入夜,外头万籁俱寂,她躺在软榻上默默流着泪,感到好无助。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会怜悯她的,除了坚强,她没有别的办法。
隆绪虽然说了会事事给她安排妥当,但两个人相距千万里,他便是有心也无力啊!
忽闻外面响起了声音:“娘娘,我可否进来?”
嫣莞仔细想了想,想了好久才想起这好像是萧图玉的声音,她记起来了,他就在乌古部当都监。料不到在这种地方还有熟人,她不由大喜道:“进来吧!”
萧图玉从外而入,恭谨问候道:“娘娘的身子可好点了?”
嫣莞瞅着他,觉得好几年没见,他有了很大的变化,这眉宇间,明显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他在乌古部的日子,一定多次上战场杀敌,在刀光剑影的磨砺中,他整个人的气质形貌自然发生了变化。
嫣莞坐了起来,虚弱道:“我刚来到这儿,一时间水土不服,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萧图玉道:“那娘娘好好休息,不管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
嫣莞道了声谢。
继而,他站在那儿,沉默了良久,又望着她问道:“娘娘,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问你。”
嫣莞愣了愣,不明白他有什么好问她的,于是道:“什么话?”
萧图玉道:“过去这么多年,你过得幸福吗?”
嫣莞眨了眨眼睛,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他既然问了,那么她就该好好回答。
想了想,她低声道:“我想,我应该是幸福的吧!因为锦衣玉食都不缺,还有那么多人伺候我,这比起我当奴隶的那段日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萧图玉闻言,面色坦然了些,道:“如此,倒真好。”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女子似是想进来,却被拦在了外头。
萧图玉眉头一皱,立即告辞出去了,他与外头那女子说了几句,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嫣莞安静地躺下来想了想,如果她没猜错,外头那个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钵国娘子吧!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闭上眼睛,睡了一觉,这日子倒也自在。
到了第二天晚上,嫣莞的身子好了点,就坐到外头吹吹风。
外面天幕乌黑,繁星点点,月色如旧日那般婵娟,她想念赛哥和燕哥,还有灼灼了,也不知道三个孩子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她不由想起了那个害得她被流放至此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到底是谁?
嫣莞仔细想了想,黑衣人一定是想要尽快除掉隆绪,所以才给了她剧毒,为了争夺一个皇位,这般血雨腥风的故事她听得不少,可是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卷入。
只是黑衣人为何要选择她呢?她好像没跟什么人结仇啊!
若说为了皇位,那这个黑衣人极有可能是……嫣莞想了想那双眼睛,忽而心头一凛,没错,是耶律隆庆。
当初她见过他的,怪不得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原来是他。只是他为什么要选择她呢?是她运气不好被他撞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咳咳!”
这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有人来了。
嫣莞转头望去,见是钵国娘子,她穿着一身艳丽的胡服,显得分外娇俏可人,又很随意地在她身侧坐下,笑眯眯道:“你是刚刚被流放到乌古部的罪人吗?”
嫣莞还在想黑衣人的事情,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
钵国娘子又问道:“你坐在这儿,也没个人陪,不寂寞吗?”
嫣莞忖度了一下,觉得她来找自己说话,绝不是随意聊聊,而是有目的的,她务必要小心应付,“寂寞了,又能如何?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也不认识,实在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钵国娘子道:“怎么叫一个人不认识?你明明认识一个人。”
嫣莞很快想到昨晚的事情,萧图玉赶来探望她,一定是被误会了,于是立即解释道:“我与你夫君只是普通朋友,昨天晚上,我因水土不服而吐得厉害,他过来慰问我一下,我们什么都没有。”
钵国娘子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
嫣莞想了想,她们只见过一面而已,当时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她必定是不记得她了,便回答道:“我知道,你是萧太后的外甥女,皇太妃的女儿,当初我见过你的。”
钵国娘子道:“我对你倒是没什么印象。”想了想,又见她心事重重的,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嫣莞低声道:“我在想念我的孩子,她才几个月大,还嗷嗷待哺的,可是我这三年都不得见她了。我真的好难过,我好想回去看看我的孩子。”
钵国娘子道:“你有孩子?你一个女人,到底犯了何罪才被流放到这儿来的?”
“弑君之罪”
“什么?你为什么要弑君呢?”
“被人所迫的,我是身不由己的。”嫣莞咬着唇,一想起此事就忍不住要流下眼泪来,“我的孩子还这么小,我真的不愿跟她分开,我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的,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真的好难过……”
钵国娘子本还想问问其中细由的,但一瞧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
本来她心里头有芥蒂,想要过来质问一番,可一见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她觉得她其实挺可怜的,也就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伤心哭个不停,钵国娘子小声安慰道:“你别哭了,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我们做个朋友吧!以后你有了我这个朋友,若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的。”
嫣莞止住了泪水,抬起头瞧着她的眼睛,见她的目光真诚无害,似是真的想要帮她。
在这种地方,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她便与她交了朋友。
接着,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句,待到夜深了方各自回去睡觉。
*
没过几天,钵国娘子带了些土产前来探望她,与她说道:“这些都是乌古部的土产,你尝尝吧!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一定多送一些给你。”
嫣莞笑道:“你倒真是热情好客,那我就不客气了。”言罢就将这些东西都收下了。
钵国娘子望了望外头,提议道:“我看你在这儿也够闷的,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吧!”
嫣莞道:“也好。”
然后,两个人一块儿去了外面漫步。
阳光朗朗,轻风拂来,一切都让人感到格外惬意。
走着走着,嫣莞瞧见了不远处的山谷里种满了白色的玫瑰花,花朵在流艳的阳光下翩然起舞,看着格外的圣洁娇美。
嫣莞指着那些白玫瑰,笑道:“那儿的玫瑰好漂亮啊!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啊!”走着走着,钵国娘子又笑道:“那都是我娘让人种的,因为我最喜欢白色的玫瑰花,所以娘就让人种了满山谷的白玫瑰给我。”
“哦!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赶到了山谷里,但见此地的白玫瑰盛开得灿烂。行走在其中,真容易迷途往返。
嫣莞闻着花香,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为什么每次我见到你,总是能闻到玫瑰的味道?”
钵国娘子想了想,“这是玫瑰油的味道。”言罢,她掏出一个精致细小的鎏金盒子,笑道:“这种玫瑰油产自本国,极其珍贵,我用着觉得很不错呢!特别是我们这种生活在边疆的人,此地气候恶劣,用着玫瑰油可以保护皮肤。你看看,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多送你几盒。”
嫣莞接过来瞧了瞧,一打开盒子就有一股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其中的玫瑰油色莹而白,想来应是契丹贵族所用的东西,“色莹而白、芳香馥郁,应该是个好东西。”言罢又还给了她,道:“古老的契丹人倒真有智慧,研究出这种东西,留住了玫瑰的芬芳,我甚是喜欢呢!”
钵国娘子笑道:“你喜欢,我一定多送你几盒。”
“好啊!”
继而,两个人又在此地赏了许久的玫瑰花,赏着赏着,钵国娘子想去骑马了,便提议道:“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一起去骑马,到远处去游玩好不好?你初来乍到的,我想带你去看看远方的风景。”
嫣莞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啊!”
“我们契丹人中,小孩子都会骑马的,你怎么不会呢?”
嫣莞纠正道:“我是汉人。”
“可我听夫君说,你是圣上的妃嫔,那你也就是属于这个国度的人了,你总不能一直跟我们契丹人格格不入吧?”钵国娘子拉着她的手,欢笑道:“你不会骑马,那我就教你,骑着骑着就会了。”
嫣莞想了想,道:“我在乌古部要呆三年的时间,过段时间再学也不迟。”
钵国娘子见她这么说了,便不再多言,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她问她道:“我怎么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想想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嫣莞一脸沉郁的,没有说话。她也想开心啊!可是如今骨肉分离,叫她如何开心得起来?她离开了那么久,真不知道她的赛哥怎么样了。
钵国娘子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立即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个故事你就能开心起来了。”
嫣莞不好回绝了她的好意,便将还未流出的泪水挤了回去,勉强笑道:“好。”
钵国娘子想了想,然后给她讲了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嫣莞听了后,忍不住一笑。
她见她笑了,心头也欢喜起来,两个人又笑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阳光洒落,风吹草低。
远山渺茫,悠然宁静,隐隐约约传来了牧童的哨声,日暮了。
钵国娘子送嫣莞回去了,又高兴道:“等日后我有空了,一定来教你骑马,我带你去附近玩一玩,好不好?”
嫣莞点头说好,又嘱咐她早些回去休息。
待她离去了,嫣莞方坐下来休息。这一日,她过得很开心,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又忍不住悲伤起来。
晚风凉飕飕的,不知道她的赛哥有没有盖好被子?会不会冻着?这么小的孩子,如果冻着了,受了风寒可怎么办?她真的好担心啊!
正流着泪,忽听外头传来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娘娘,奴才是圣上派过来探望娘娘的,奴才可方便进来?”
嫣莞愣了一下,才想到外头的应是个太监,道:“进来吧!”
一小太监从外而入,将一锦囊呈了上来,道:“娘娘,这是圣上给您的信,请您过目。”
嫣莞将锦囊打开来看,里头装了一封信,是隆绪写给她的。信上说,他那儿一切安好,叫她不必挂念,还让她务必保重身子,一日三餐要记得吃饱,若有什么难处可以与他说,言辞间关怀备至。
小太监见她看完了,恭谨问道:“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奴才带给圣上?”
嫣莞想了想,不由想起了隆庆之事,立即从一旁取来了笔墨纸砚,小太监匆忙低下头去。
嫣莞写完要事后,又多添了几句关心隆绪的话,然后将信装入锦囊,对小太监道:“务必亲手交给圣上,别落入他人手中。”
“是。”小太监接过锦囊后,就恭谨地退下了。
嫣莞躺到软榻上休息,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三年的时间,她见不到隆绪,唯有通信才可互诉衷肠。
她以后定要多给隆绪写信,多写一些关心他的话语,说不定他会很感动,也就有可能对她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