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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目的,皆是耀眼的红。

    这不得不使嫣莞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出嫁前的欣喜与紧张,嫁得良人后的幸福美满,而如今,这一切转瞬成空,她已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了。

    她的良人早已作土,她的灼灼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近段时间,她为灼灼的婚事忙活个不停,可算马上就要了却一桩心事了。新郎姓武,年方弱冠,是隆绪身边的供奉官。嫣莞见过几面,觉得很是满意,而且据隆绪所言,这是个值得姑娘家托付终身的。

    想当年她也是什么都不了解,就被嫁给了灼灼她爹,婚后夫妻生活美满,也真愿灼灼能跟她一样,甚至过得比她当初更幸福。

    一身红装的灼灼从内而出,见母亲在沉思,低声唤道:“娘。”

    嫣莞扭过头来,将灼灼望了一番,这如画的眉目,便是比之当年的自己,也丝毫不逊于吧!她微笑道:“都说孩子是母亲的一件作品,娘何其有幸,拥有一件这么棒的作品。”

    灼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的手,嫣莞感觉到她在抖,许是有些紧张。

    嫣莞握紧她的手,低语道:“往后,记得多回来看看娘,娘就很满足了。还有,一定要幸福!”

    灼灼望着她,欲言又止,眸子上凝结起了晶莹的泪珠,“可我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幸福了,娘也要幸福,好不好?”

    这话乍一听,怎么这么耳熟?嫣莞蓦然想起,当年的她也和亲人说过相似的话,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些明白哥哥们当时的感受。

    望着灼灼含泪欲滴的样子,嫣莞勉强笑了笑,道:“娘一直都很幸福啊!”

    灼灼静默了片刻,怆然无语。母亲心里的苦,她是最清楚的,可是谁也无力改变,不是吗?

    眼看着时辰快要到了,嫣莞命婢女们过来给灼灼从头到脚检查一番,要确保万无一失。待婢女们忙活完以后,她再让她们送灼灼出去。

    就在这一刻,嫣莞没能控制住泪水,趁着没人注意,匆匆将泪水拭去。她又暗自心想,哥哥当年送走她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难过的?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更多了,她料不到自己还是这般爱哭,说出去只恐让人笑话呢!

    *

    灼灼出嫁以后,嫣莞有好几夜未眠,幸好还有赛哥和燕哥陪伴左右。这两个孩子喜欢缠着她,让她给她们讲故事,因此她才得以暂时忘却灼灼的事情。

    而近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隆绪隔三差五带着手下出去狩猎,赛哥一直嚷嚷着要去,嫣莞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出去狩猎,实在太荒唐了,坚决不肯同意。

    一开始,赛哥只是不高兴,后来就开始哭闹了,非要爹爹带着她去狩猎。

    隆绪对这孩子也实在呵护得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舍得让她不高兴呢?某一日就携着赛哥准备出去狩猎。

    嫣莞一听说这事,立即赶过来阻止。来的时候,她瞧见隆绪与赛哥坐在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马上,神采奕奕,一旁的侍卫也都整装待发了。

    嫣莞盯着赛哥,上前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还这么小,去狩猎多危险啊!快给我下来。”

    赛哥才不肯呢!缩在隆绪怀里不吭声。

    嫣莞没辙了,又瞪了瞪隆绪,他也真是的,怎么能同意带这么小的孩子去狩猎?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啊?

    隆绪轻叹了口气,用手撑起赛哥的咯吱窝,想要将她抱下去,赛哥立即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抓着爹爹的衣裳不肯松开,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娇俏的少女骑着枣红马来到了嫣莞身侧,轻笑道:“小郡主哭成这样,你就让她去吧!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上我的马,跟我们一起去。”

    嫣莞望了望来者,但见眼前的女子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岁左右的样子,生得俏丽可人,明眸善睐,上穿胭脂色上衣,下穿天蓝色裤装,笑起来格外友好。

    继而,这女子又伸手邀请她上马。

    嫣莞犹豫了一下,望了望哭得厉害的赛哥,又不愿拒绝了这女子的热情邀请,就伸出手去,在她的帮助下上了马。

    隆绪见了,盯着这女子说道:“你若将她摔着了,可是要受罚的。”

    这女子娇笑道:“你信不过我的骑术吗?我怎么会可能把人摔着?”

    继而,一大群人马就出发了。

    嫣莞骑在马上,紧紧攥着那女子的衣裳,胆战心惊,终究只是个柔弱女子,不似隆绪那般能给她安全感,但愿不要出事啊!

    这女子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其实,你也不要怪小郡主不听话,我听说你们汉族女子就喜欢在深闺中描眉点唇的,连大门都不怎么出。而我们契丹姑娘可不同,我们喜欢骑射,我像小郡主这么大的时候就会自己骑马了呢!稍大一点就会打猎了呢!”

    嫣莞想了想,道:“是啊!这孩子跟我有些不一样。”停顿片刻,觉得这女子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应是个好相处之人,便问道:“你是何人啊?”

    这女子笑道:“我姓萧,小字菩萨哥,是太后的侄女,三年前入宫的。”

    嫣莞小声道:“哦!怪不得我没见过你呢!”

    说着说着,这一群人马已经来到了平地松林,此地草木郁然,有数十里之大。林子里好安静,偶尔有鸟声鸣叫,更显幽静。

    一只鸟挥扇着翅膀扑棱棱降落在一根枝桠上,赛哥瞧见了,眼睛顿时亮了几分,转头轻声道:“爹爹,那只鸟好漂亮,你把它抓来给我玩好不好?”

    隆绪笑道:“好。”

    岂料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枝桠上那只鸟儿中箭了,从树上掉下来,在地上动了动,很快又没动静了,紧接着就听一旁的萧菩萨哥欢喜道:“中了。”

    赛哥扭头望去,见萧菩萨哥正收起弓箭,便知晓是她所射,不高兴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射死它?我很喜欢这只鸟,可是它就这么被射死了。”

    萧菩萨哥闻言,轻笑道:“我不知道你喜欢那只鸟啊!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射了。”

    赛哥望向隆绪,奶声奶气道:“爹爹,你让那只鸟活过来好不好?”

    萧菩萨哥笑道:“死都死了,活不过来了的。”

    赛哥奶声奶气地反驳道:“才不是呢!我爹爹是无所不能的。”

    隆绪闻言,朗笑了几声,然后与赛哥说道:“你既喜欢,爹爹一定尽快再弄一只回来,好不好?”

    赛哥道:“好。”

    接着,这一队人马继续往林子里进发,进了一段路后,林子愈发幽静。阳光洒落下来,土地上树影斑驳,也因为秋天来到,四周都落满了枯枝败叶,有几分苍凉之感。

    一路上,萧菩萨哥注意到赛哥一直鼓着小嘴,转头与嫣莞道:“我看小郡主一直鼓着小嘴,许是因为我射死那只鸟,她不高兴了。”

    嫣莞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你不必将她的喜怒放在心上。待回头拿了好吃的来,她一定会立刻高兴得合不拢嘴。”

    萧菩萨哥想了想,突然瞧见远处有一只相似的鸟在树上扑腾,欢喜道:“哎!就是那种鸟吧!我要去把它捉了来。”言罢就一夹马腹,开始策马狂奔。

    嫣莞一时吓坏了,脸色惨白道:“你别让马跑这么快,我们万一摔下去怎么办?快停下来!”

    萧菩萨哥立即拉住马缰,马蹄声慢了下来,她道:“你先下马,我去追那只鸟。”

    嫣莞见自己劝不动她,也唯恐跟着她策马狂奔会出意外,只好先下了马。

    然后,萧菩萨哥拉起马缰,继续策马狂奔。嫣莞胆战心惊地望着,心想契丹姑娘的行为都这么粗犷狂放的吗?这样骑马也太危险了吧!

    下一瞬,萧菩萨哥连人带马都跌进了泥沼,惨不忍睹。

    嫣莞心头一震,匆忙赶过去看望,萧菩萨哥已经自己爬起来了,摔得很狼狈,脚也好像受了伤,一拐一拐的。

    隆绪很快赶了过来,关切道:“怎么样?”

    萧菩萨哥道:“没事,不过好像有一点疼。”

    隆绪二话不说,扶着她坐下,又亲自为她除去鞋袜,给她检查伤口。

    嫣莞一直在旁看着,突然间觉得心头涌过一种莫名的感觉,那是什么感觉?她试图捕捉这种感觉却捕捉不到。

    隆绪检查完以后,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得不轻呢!”

    萧菩萨哥道:“没事的,不过是摔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啊?”言罢,她收回了玉足,准备站起身来,还未站定,就被隆绪打横抱着走了。

    大抵就在这一刻,嫣莞捕捉到了心底的感觉,是一种酸酸的感觉。那是为什么?

    隆绪将萧菩萨哥送走以后,又返了回来,目光无意间瞟到了那匹跌落泥沼的枣红马,眉峰不由一竖。他上前去,嫣莞盯着他看,见他从马上拔下一支锐利的暗器。

    她蹙了蹙眉,这暗器是从哪里来的?她刚才怎么没发现?难道就是因为这暗器,萧菩萨哥才会落马的?

    隆绪转头看了看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只好与侍从们说道:“今天出了点意外,先回去吧!”

    “是。”

    继而,隆绪看向嫣莞,上前来与她说道:“你坐马车回去吧!马车就停在前方。”

    嫣莞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按他指的方向去了,上了马车后,她瞧见萧菩萨哥一脸颓然地坐在那儿,脸色苍白憔悴,嘴里不停哎呦哎呦的。

    她有些担忧,关切道:“很疼吗?”

    萧菩萨哥点了点头。嫣莞叹了口气,道:“叫你别跑这么快,你非不听。说起来你也是为了给赛哥捉鸟,这件事我这心头着实过意不去。”

    萧菩萨哥笑道:“是我自己弄伤的,你怎么过意不去了?何况我甚是喜欢小郡主,我想让她高兴起来才去捉鸟的。这件事只怨我自己,是我太不小心了。”

    听了这话,嫣莞倒愈发过意不去了。

    同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她心神不宁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抵达行营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嫣莞挑开帘子准备下来,突然见到萧太后从内而出,一大群婢女紧随其后。

    隆绪立即下马,恭谨道:“娘亲。”

    萧太后凝视着他,问道:“皇儿又去狩猎了?”

    “是。”

    萧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皇儿啊!前圣有言,欲不可纵。皇儿身为天下之主,如此沉迷于打猎,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可不是要让娘替你担忧吗?希望你能把娘的告诫听进去。”

    隆绪听了这话,低下头恭谨道:“是。”

    接着,几个婢女将萧菩萨哥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她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落地,受伤的那只脚还不能走,只能一跳一跳的。嫣莞也跟着下了马车,缓缓走到一旁。

    萧太后瞧见了,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萧菩萨哥道:“不过受了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身旁一个婢女突然说道:“太后,这件事其实与李芳仪有关,是她故意放暗器,才害得我们娘娘落马。”

    一时间,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婢女身上。

    诧异、茫然、紧张、慌乱……各种怪异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而嫣莞早已是脸色惨白了,她这一路都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这样的坏事竟发生了。她与这婢女无冤无仇,这婢女为何要陷害她呢?

    萧菩萨哥瞪了那婢女一眼,不悦道:“挞不也,你别乱说话。”

    这个叫挞不也的婢女说道:“奴婢没有乱说话,是奴婢亲眼所见的。”

    萧太后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紧接着就将目光投向了嫣莞,眼中带着考究之意。

    嫣莞真觉不知所措,脸色煞白如纸,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我不会……不会害人的,我……我也不会放什么暗器,我不会……不是我……”

    萧太后悠然道:“不是你,那你紧张什么啊?”

    嫣莞真觉惊慌无措,人也抖个不停,心想这个时候换做是谁都会紧张的好不好?她虽然什么都没做过,但是看这阵势,她怕是难逃此劫了。

    隆绪上前来,将嫣莞护在身后,道:“娘亲,不会是她的。”

    萧太后想了想,道:“此事朕自会彻查,你们打猎回来,也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

    外面风寒,萧太后没多做停留就回去了。

    隆绪见嫣莞被吓成这样,关切地问候了几句,然后让她带着赛哥先回去,待晚一些他再来看她。

    回去的路上,嫣莞一直魂不附体的,脑海中也一片混乱,那个叫挞不也的婢女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陷害她?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赛哥见了,关切道:“娘,你怎么了?”

    嫣莞方有些回过神来,看了赛哥一眼,紧张道:“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嗯。”

    母女俩牵着手,很快赶了回去。

    一回到毡帐,霜鹭就察觉到了嫣莞的异样,先给她倒了杯茶压压惊,然后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

    霜鹭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跟她说了她也不懂,嫣莞索性摇摇头说没事。

    喝了杯茶后,她这心头平静了不少,然后就躺下来休息了。

    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不由浮起了隆绪给萧菩萨哥查看伤情的时候,还有他抱起萧菩萨哥的一幕,当时她的心头竟泛起了一些酸酸的感觉,那是为什么?

    她从未见过隆绪与别的女人在她面前有身体上的接触,今天第一次瞧见,她怎么……

    他的妃子有很多,这个她一直都知道,因为不爱,所以也从未在意过。

    而今,她竟然觉得自己居然有一点点在意。

    “不,不会的,不会的。”嫣莞感到慌张,竭力否决她想到的那一丝可能性。不会的,她不会爱他的,一定不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否定,这心头竟越难受了。

    她惊诧,难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有一点点点点点喜欢他了?

    “不能,这不能,我不能喜欢他,不能……”嫣莞感觉到头疼,她怎么可能喜欢他呢?难道日久生情了?不可能。

    相处了这么多年,她都对他没什么感情,从乌古部回来短短几个月她就喜欢上他了,这怎么可能?

    可是不得不承认,三年的时光,他真的变了好多,从外貌到性子都变了,变得越来越成熟,她再也没法把他当天真无知的小孩子看待了。

    她不能喜欢他的,绝对不能,定要趁早斩断情丝。

    若要六根清净,莫若每天诵经念佛。

    霜鹭见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关切道:“娘娘,你怎么了?”

    嫣莞看向了霜鹭,缓缓坐起来说道:“霜鹭,你去帮我找几本经书来,还有木鱼、佛珠、佛像,从今天起,我要每天都念经诵佛,我要做到六根清净,断了杂念。”

    霜鹭不解道:“娘娘,你要六根清净做什么?你又不是出家人。”

    嫣莞道:“让你去你就去。”

    “是。”霜鹭不再多问,立即去置办了,没一会儿就将嫣莞想要的东西都备好了,一件一件放在桌案上。

    嫣莞坐在桌案前,抚摸着打磨精致的木鱼和佛珠,黯然神伤,惆怅道:“我记得我年少之时,哥哥笃信佛法,还在宫中修建了好几座佛寺。我在他的影响下,也喜好礼佛,常常随他去佛寺中念经诵佛,可是后来哥哥过世以后,我就没怎么去过寺庙了。”顿了顿,又道:“从今以后,我可能又要开始念经诵佛,甚至要准备青灯古佛相伴余生了。”

    “你喜欢礼佛,正好我也喜欢。”

    嫣莞抬头望去,就见隆绪笑着进来了,他到她身边落座,笑道:“怎么突然有兴趣念经诵佛了?”嫣莞不语,他继续道:“我也喜欢礼佛,看来我们志趣相投啊!在佛法上的问题,你若有不懂的,可以过来问问我。”

    嫣莞仍旧不语。

    隆绪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头。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岂料下一秒就被她甩开了。

    隆绪愣了一下,嫣莞也愣在那儿,神色呆滞了好久。她是想起了今天的事情,他这双手臂还抱过其他女人,然后她就本能地甩开了他。

    隆绪望着她,凝声道:“怎么了?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反常。”

    嫣莞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隆绪急了,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与我说说可好?我若做错了什么,我一定改。”

    嫣莞稳住情绪,平静道:“往后的日子,我只愿六根清净,从此心无杂念,一心向佛。”

    这些日子以来,她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总是笑着面对他,想要讨好他,而让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就陷进去了。

    这样下去,她定会万劫不复的。

    隆绪觉得她今日太反常了,细细询问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似乎又变成了当初那样,不想与他说一句话。他觉得难过,但也没对她多做打扰。

    之后的日子,隆绪每一天都会过来看看她,还给她找来了几个得道的尼姑,要她们给她讲经。嫣莞见这几个尼姑睿智不凡的,也就没有拒绝。

    至于萧菩萨哥受伤一事,也没被提起,听闻是萧菩萨哥不让人追究此事,此事便也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