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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绪前去拜见萧太后,守帐的婢女见了,将他拦在外面,道:“太后说了,谁也不见。”
隆绪自然不肯罢休,道:“我一定要进去。”
这婢女道:“太后说了,尤其是圣上您,她绝对不见。”
隆绪皱了皱眉头,心想母后这一回是下定决心了吗?连她老人家的面都见不着,他如何能求情啊?如果硬闯的话,母后必定会很生气的。
最终,他选择跪在外面,道:“娘亲,您若执意不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儿,跪到您回心转意为止。”
夜幕渐渐笼罩了四围,里面的萧太后始终没有动静。隆绪望着毡帐,心头很是焦灼,一个婢女突然跑出来说道:“太后说,她要歇息了,请圣上回去吧!”
隆绪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的,可是母后又执意不肯见他,这样跪下去也无济于事,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该如何是好啊?他蓦然起身,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走了几步路后,他掉头去了牢房,他不知道现在还能怎么办,现在的他也只想去见见她。
牢房的甬道里,燃着几盏灯,灯火昏暗。
嫣莞抱着双膝,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颤抖个不停,同时也感觉到好无助,是天昏地暗的那种感觉。她不想死,可是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萧太后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还有绍庭的遗体被人拖出去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越想这些事,她心里头越是慌乱不知所措。
“把这儿打开!”
“圣上,太后吩咐过……”
“少废话!打开!”
“是是是。”眼看着隆绪发火了,狱卒哪还敢说半个不字?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
隆绪迈开大步,从外而入,外头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土墙上。
嫣莞抬起头望向他,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她在这牢房里呆了这么久,几乎要绝望了,好在她终于等到了他。虽然因为绍庭的事情,她很生隆绪的气,但到了这一刻,她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不想方设法求他救救她?
不待她开口,隆绪便紧紧抱着她,浑身也在颤抖着,沉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嫣莞闻言,心里头浮起了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如她所料,这一回萧太后说什么也不肯饶了她。
隆绪道:“这一次,娘亲真的是下定决心了,不肯见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言,她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将他的衣衫弄湿了一大片,他很快察觉到了,立即捧起她的脸庞,为她擦拭泪水,关切道:“不许哭,你不会有事的。”
他揽着她,不停为她擦拭泪水,就想这么和她一起坐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忘了悲伤,就可以逃避即将到来的事情。
多想把这一刻刻入永恒,多想就这样相依相偎,再也不用分开。
他说:“今天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他去自尽的。对不起!”
说恨,那肯定是有的,不过她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敢去恨他呢?
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会变成这样。”
这一夜,他还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不停地对着她道歉。
夜色更加深沉,外头好安静,她依偎在他怀中,哽咽着不语。
又过去了好久,星河欲转。隆绪揽着她,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道:“你睡了吗?”
嫣莞不语,隆绪叹了口气,道:“你睡了,对吗?”良久没有得到回应,他缓缓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把你的一辈子毁成这样,本以为可以用余生好好补偿,却没想到……我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嫣莞感到诧异,好好的,他为何说这些胡话呢?她落到这般田地,他虽有罪,但也不至于用“十恶不赦”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的话里好像还有其他的意思,不过她暂时想不明白,现在也没有心情多想。
半晌,夜好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她闻着他的气息,突然想起自己明日就要被斩首了,而这一次连他也没有办法了,怎么办?
天亮了,每过去一刻,就离死亡近了一步。
嫣莞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久好久,就这么遗忘了时间,遗忘了悲伤,遗忘了即将来到的事情。
“圣上!圣上!……”萧菩萨哥跑了进来,看见了两人,焦急道:“圣上,你坐在这儿有什么用啊?你快找人来救芳仪姐姐啊!”
隆绪望向她,道:“我还能找谁啊?娘这个态度,显然是下定决心了。谁还能改变她的决定?”
萧菩萨哥道:“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呢!”
隆绪诧异道:“谁?”
萧菩萨哥道:“我舅舅啊!”
隆绪回过神来,蓦然欣喜道:“对!”随后又低头与嫣莞道:“等我回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言罢就兴冲冲出去了,萧菩萨哥也很快跟着出去了。
嫣莞想了想,一颗心也死灰复燃了。
萧菩萨哥口中的舅舅,即韩德让。萧太后三十岁寡居,宠幸汉臣韩德让,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些年来,隆绪也一直将他当成父亲一样侍奉。若是韩德让能出面为她说几句,那萧太后或许就能放过她了。
嫣莞在牢房里等待了好久好久,终于见到有人来了,是萧菩萨哥欢欢喜喜跑进来的,她一来就抓着她的手说道:“芳仪姐姐!太后赦免你了。”
“真的?”嫣莞望着她,唇畔绽开一抹笑容,道:“是你舅舅的功劳?”
萧菩萨哥道:“嗯。圣上那边还有事情,他让我先过来送你回去。”言罢,她扶着嫣莞站起,两个人一块儿往外走去。
行至半路,嫣莞想了想,道:“我跟你舅舅并不熟悉,这一回他看在你们的份上出手救我,我是该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的,我还想亲自跟他说声谢谢。”
萧菩萨哥笑道:“你既想去,等我舅舅公事不繁忙的时候,我再带你去。”
嫣莞道:“好。”
言罢,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四周,芊绵的草色蔓延到远方,东风漫漫,这个春日看似格外的美好,连适才觉得平淡的阳光,这一刻也似乎格外灿烂。
过去了几日,天气甚好。几朵白云在天际飘荡,几只白鸟成行飞着,远方的碧山雄丽如画。暖风拂来,绵绵芳草随风摇动,静谧而安好。
就在这样一个天气醺酣的日子,绍庭要被埋葬了。埋葬前,嫣莞让人好好整理他的遗容,见他平日里总穿着一袭青衫的,所以她就让人给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衫。
立在墓前,她沉寂了好久,脑海中回荡着的是他临死前愧疚的神情,还有他的那一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给你带来噩梦了。”
一瞬间,她泪如雨下,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要跟绍庭说那句话?他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临死前一定觉得很愧疚。都是她不好,害得他抱憾而终。
还有,也不知道绍庭有没有妻小,她当时也忘了问他。
嫣莞望着墓碑,含泪道:“绍庭,你没有给我带来噩梦,那句话是我乱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对不起,你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对不起……”
她一个人说了好多话,哭了好久好久,身后的霜鹭看着也是心疼,劝道:“娘娘,别太难过了,死者已矣呢!你一定要好好保……”
恰在这时,余光瞄到隆绪赶来了此地,霜鹭立即望去。
隆绪一挥手,示意她退下。而嫣莞发觉了异样,转头望了望一旁,就撞上了隆绪那深情而关切的目光。
他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太难过了。你在这儿也站了那么久,我们回去好吗?”
嫣莞沉思一刻,点了点头。
隆绪继续道:“你曾说你想去拜访相父,我带你去好不好?”
嫣莞又点了点头。
隆绪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了韩德让那儿。
去的时候,韩德让正在毡帐里品茶,萧菩萨哥也在一旁,欢欢喜喜地跟他说着话,一旁还有几个仆人正围在风炉旁煮着茶。
一瞧见两人来了,萧菩萨哥立即迎了上去,“圣上、芳仪姐姐,你们来了,快坐啊!”
嫣莞则注视着韩德让,见他年纪约莫五十多岁,浓黑的眉毛下,隐藏着一双如潭水般深沉的眼眸,有一股犀利的感觉。
这样一位英辩多谋的朝廷重臣,当年扶持十二岁的隆绪登基,深得萧太后宠幸,在这个国度是堪比太上皇一般的存在,气场也自然不凡。之前她也见过他几面,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当年他落马,害得她被萧太后责罚一事。
韩德让则粗略打量了她一番,又邀请两人入座。
三人都坐了下来,隆绪先说道:“相父,这一次的事情,真是要谢谢你了。”
韩德让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继而,他又盯着嫣莞,严肃道:“不过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嫣莞匆忙说道:“不会有下次的了。”
见此地气氛如此肃然,萧菩萨哥匆忙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现在都已经没事了,大家就高高兴兴的吧!”继而又看向一旁的仆人,道:“把煮好的茶端上来给大家尝尝。”
“是。”一仆人很快提着一个鎏金双鱼形银壶上来了,将茶水倒入玉制茶盏中,送到两人面前。
嫣莞低头望了一眼,端起这盛满茶水的玉盏闻了闻,茶香飘荡,饮一口,齿间生香。又饮了几口,就饮完了。
萧菩萨哥笑着提来了银壶,又给她满上,道:“喝茶有提神益思、生津止渴的功效,多喝一些是好的。”眼看着隆绪也喝完了,萧菩萨哥也匆忙给他满上,道:“尝着觉得如何啊?”
隆绪边饮着茶,边笑道:“不错,煮茶特别讲究火候和技巧,这几个煮茶人想必都深谙茶道。”
这边,四人悠闲地品茶谈话,气氛和乐。
突然一仆人进来了,道:“圣上,挞不也会开口了,她一直嚷嚷着要见太后,说有事要与太后说,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挞不也会开口了?”隆绪想了想,缓缓将手中的玉盏放下,眉心皱了起来,与嫣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块儿看看吧!”
嫣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起身对韩德让行礼致敬,然后随隆绪一块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