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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没一会儿,萧德妃就上门来了,她是一个人来的,步伐也格外谨慎小心,好像唯恐一不小心就触怒了谁。
嫣莞瞧见了,扯出一抹笑,淡淡道:“德妃娘娘来这儿做什么呢?”
萧德妃故作和善地笑道:“姐姐,我们为何要这么见外呢?”
嫣莞与萧德妃的关系不算多好,这些年来两人一直客客气气,也没发生什么矛盾,因此见了面只是打声招呼,寒暄几句而已。如今萧德妃过来,肯定是因为那首诗的事情,她有求于她,故而才会这般小心谨慎吧!
嫣莞淡笑道:“姐姐?这个称呼可不大妥当,你的份位比我高,你唤我姐姐,这可不合礼数啊!”
萧德妃走上前来,神态恭谨道:“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嫣莞不语。
萧德妃见状,一颗心突突直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姐姐,我有些话,能否单独与你说说?”
嫣莞想了想,点了点头,让霜鹭退下去了。
看到此地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萧德妃依旧是那般神态恭谨,凝声道:“那首诗的事情,姐姐都知道了吗?”
嫣莞点点头,却不言语。
萧德妃低下头,感到心头格外纠结。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谨慎,不愿与任何一个妃子把关系搞僵。
而这一回,她一时糊涂偷了她的诗,后来后悔了,特地找了个借口恳求隆绪别将这首诗传出去,没料到隆绪非但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还要嫔妃们多向她学学。说起来真是她一时糊涂,她也真的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萧德妃道:“姐姐,这真的是我一时糊涂,我知道错了。”
嫣莞盯着她,平静道:“在我眼里,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聪明人也有糊涂一时的情况。既然你知道错了,应该清楚接下去该怎么做吧?”
萧德妃抬起头看着她,道:“姐姐,我……”
萧德妃明白,嫣莞这是要她去跟隆绪坦白呢!不过这件事都弄成这样了,要是让隆绪知道真相,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分赏识就没了,说不定还会被骂。
想了想,萧德妃道:“如果圣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责骂我的,姐姐,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只求姐姐帮我将这件事隐瞒过去,好吗?”
嫣莞淡定地看着萧德妃,心想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这一回却做出这等事呢?
莫非她是觉得自己好欺负?她以为跑来求一求、哭一哭,她就能心软放过她?
过了这么久仍不见嫣莞说话,萧德妃急了,握着她的手乞求道:“姐姐,只要你帮我这一回,我只要你帮我这一回,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见嫣莞仍旧不语,萧德妃真觉心急火燎,乞求道:“姐姐,我知道你很想逃回宋国去,听说你以前努力了一次又一次,都失败了呢!你现在还想吗?或许我可以帮帮你。只要你有困难,我都可以帮你。”
嫣莞悠然地凝视着她,唇瓣微微弯曲了。
这个萧德妃倒真是不简单啊!她想逃回宋国去,这是萧德妃入宫以前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连这些事,萧德妃都知道。
想了想,嫣莞淡笑道:“以前,我确实很想回宋国去,不过现在嘛!我已经不准备回去了。”
萧德妃深吸了几口气,问道:“姐姐,你的意思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帮我了?”
嫣莞思索片刻后,郑重道:“以前我与你说过,叫你别想着争宠,那些所谓的宠爱都是过眼云烟而已,我们安守本分在这里度过余生就好了,你为什么不听呢?”
萧德妃低下头,眼中闪现几分愧疚之色,又苦苦乞求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求你帮我隐瞒这一次,好不好?”说着说着,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起了转,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呢!
嫣莞叹了口气,静默了一会儿。
她心里头不快又如何?萧德妃年轻貌美,家族势力强大,她能奈她何呢?虽说隆绪的心偏在自己这一边,但帝王多情,谁知道明天又会怎么样呢?
她身份低贱,一旦失去隆绪的庇佑,任何一个贵族妃子捏死她,都太容易了。像萧德妃这样有七窍玲珑心的冤家,她还是少招惹为好。
思及于此,嫣莞道:“你捡去的,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了,希望别再有下次。”
萧德妃顿时大喜道:“姐姐,谢谢你。”
嫣莞道:“不必谢我。”静默一刻后,又道:“有一句话,我想送给你。在这宫里面,安分点总是好的,不安分的人或许能宠冠一时,也或许机关算尽,什么都得不到,反误了自身性命。”
萧德妃点点头,有些惶恐地说道:“我明白。”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没什么事了,嫣莞便让萧德妃离开了。
她离开后,霜鹭很快进来服侍了,好奇问道:“娘娘,你们都说了什么啊?德妃娘娘没欺负你吧?”
嫣莞道:“没什么,她怎么会欺负我呢?”言罢,就默默坐着,目光有些茫然。
见嫣莞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霜鹭也就不再多问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
过去了十几日后,不过下了一阵暴雨,长春宫的牡丹都凋谢了,景色有几分苍凉之感。
隆绪一时兴起,又召集众人一块儿来赋诗。因萧德妃上一回的出众表现,隆绪对她很是满意,命她快些作一首诗来吟咏这惨败的牡丹花。
萧德妃执着狼毫,一时间感觉很紧张,良久没有落笔。她本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再有什么后续的影响,现在看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隆绪见了,微笑道:“这是怎么了?”
萧德妃紧张道:“臣妾……是……怕写不好。”
隆绪笑道:“上一回你都能写成那样,这一回也肯定能写好。”
萧德妃的脸色很难看,这个时候真恨不得挖个窟窿钻进去啊!
不远处,霜鹭提着茶壶,给嫣莞倒满了一杯茶。两个人悠闲地观望着,似是在等待看一场好戏。
没一会儿,萧菩萨哥过去了,看到萧德妃的脸色不好看,惊诧道:“这是怎么了?德妃妹妹这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萧德妃立即扯出一个笑容,道:“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不过臣妾……”
转而一想,如果说自己生病了,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正欲开口,突然听萧菩萨哥打趣道:“你上一回的诗不是写得挺好的吗?难道过了十几日,就江郎才尽了?”停顿片刻,又听她脸色凝重道:“还是说,上一回的诗不是你写的?”
但见萧德妃脸色突变,又强装镇定道:“圣上,臣妾现在是真的不舒服,想要回去休息。”
隆绪见状,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吧!”
几个婢女立即上前来,将佯装生病的萧德妃搀扶走了。
不久后,大臣们都交卷了,隆绪命小太监收好,带回去一一品读。
眼看这天气不大好,好像又要下雨了,隆绪便命众人都回去避雨,自己先行离开。
眼看着大臣和嫔妃纷纷离开了,而嫣莞却没有起身的意思,霜鹭提醒道:“娘娘,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呢!我们快回去避雨吧!”
嫣莞正在发愣,也不知想些什么,听到霜鹭的声音后,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到石桌上,道:“你去拿一把伞来,我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霜鹭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但也不多问,匆匆跑去取伞了。
一路上,风大了,霜鹭唯恐雨比她先行一步,会让嫣莞淋着了,因此跑得飞快。岂料在半路撞见了隆绪,隆绪见她这般着急,担忧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霜鹭立即停下步伐,道:“娘娘她一个人坐在长春宫,也不肯回来,只是让奴婢去拿伞,奴婢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隆绪思索一刻后,道:“那你快些去拿伞吧!别让她淋着了。”
霜鹭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了。而隆绪站在原地,大风吹得他衣袂飘飘。他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又若有所思。
霜鹭去拿了伞,回到了长春宫,瞧见此地只剩下嫣莞一个人了,雨还没有下,风大了,吹得人衣衫飘荡。
嫣莞瞧见霜鹭来了,站起身说道:“我闲着无事,回去了也是无事,所以就想在这儿多走走,吹吹风,你陪我走走吧!”
霜鹭点点头道:“嗯。”
风很大,不过如今天气挺暖和的,吹吹风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吧!两个人漫步在残败的牡丹花中,有几分凄凉萧索的感觉。
“霜鹭,你觉得牡丹花好看吗?”
霜鹭匆忙回道:“好看好看,我听人说,牡丹花国色倾城,是特别好看的花。”
嫣莞道:“那现在呢?”
霜鹭低下头想了想,道:“它们都凋谢了,所以不好看了。”
嫣莞凝望着这满庭的残枝败叶,神色伤感道:“凋谢了,明年还会再开,却已经不是今年的牡丹花了。牡丹国色倾城,也象征富贵,确实是一种值得骄傲的花,可是花期却那么短。”
霜鹭听得稀里糊涂的,皱眉道:“哦!哦哦!”
“年少时的我,也曾拥有至高无上的富贵,也时常有人夸我生得漂亮,到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这么零落成泥,在这蛮荒之地辗作尘埃,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记起我。”
雨起了,霜鹭匆忙把伞撑起来。
后头,隆绪撑着伞站着,将她的话尽收耳中,原来她看到了这满园残败的牡丹花,悲伤起自己的身世了。
紧接着,霜鹭劝道:“娘娘,你怎么能跟牡丹花相提并论呢?”
嫣莞道:“你看,牡丹花开的时候,常得君王带笑看,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凋谢的时候,喜欢看它们的人都没了,最多只是吟咏一下它们的残败,感伤一下它们的零落,然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它们了。”
听她说这番话,后头的隆绪也有些悲伤了,他自省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绝对没有冷落她之意。她是否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忧?那她可就太杞人忧天了。
而霜鹭本就没有多少才华,仅仅识得一些字而已,这个时候听她说这些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想了良久后方道:“娘娘,即便没有人记得你又怎么样?自古以来,除了孔孟老庄、秦皇汉武,我们还记得谁呢?”
嫣莞叹息了一声,良久无言,也不知是霜鹭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亦或者是什么都没想。
身后,隆绪皱起了眉头,又眼看着她与霜鹭渐行渐远。
雨帘中,烟雾朦胧,有一种缥缈迷离之感,同时还有一种忧伤惆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