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林 第12章(1)
阳光从敞开的门缝里透进来,白木静静的看着眼前少年黑亮的眸子,她忽然低下头,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很好喝吗?再好的粥凉了也是凉了吧!”
阿圆不明白,为什么醒来后的白木,会令他感到如此悲伤。浅粉色的纱衣,在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就像是把她笼罩在一层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痛苦里,那痛苦透过她指尖的动作,透过她的话语,一层一层,叠加到空气中,弥漫在屋子里。
阿圆紧咬着下唇,眼睛里如星般的伶俐璀璨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印象中冷静、平淡、灵气四溢的白木竟然会这样的低落无助,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白木手一抖,白瓷的勺子落在了碗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将粥碗推离自己,抬起头,展颜一笑,温暖如斯:“你怎么来这里了?我睡了,不对,晕了多久?”
空气里的悲伤仿佛在一瞬间化为乌有,阿圆朝她眨眨眼睛:“你猜?”
“我猜?”白木挑了挑眉,嘴角含笑,一双杏眸直望进阿圆的眼里。
阿圆吐了下舌头,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我还是说吧。”
“我和阿俊当天下午就收到了道长的消息,赶到沈府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再等找到你们,正正好看见白姐姐你倒在沈六少的怀里。”
白木闻言,睫毛轻颤。
“道长要把你接过来,六少怎么都不肯,抱起你就往车上走……”
白木一愕,轻轻一叹,柔声道:“过程不必说了,我晕了几天了?”
阿圆呆住了,半晌才道:“四天,整整四天了。”
“舒伯周呢?”
“道长用了七七四十九道符咒,才把珠子从姐姐体内逼了出来,昨日带着阿俊回白云观了,本来是要带你走的,可是六少说什么也要让你继续休养,他元力损伤的厉害,不得已只得赶着走了。”
“玄色死了吗?”
“沈林那一刀刺得很深,玄色法师当场就毙命了。道长把他葬在了大云山下,也算是让他回归了故土。”
“沈林呢,离了妖魄,怎么样了?”
“虽然道长说他心脉未绝,但确实是断了气息,与死人无异,沈府都在准备办丧事了,薛梧桐却是不许,日日守在他床前。”
“你说舒伯周把珠子逼了出来,那妖魄呢?”也许那一魄是回到了她的体内,它想吞噬她,却最终被她吞噬,可是她的身体里一丝异样也没有。当初舒伯周破除封印,她醒来的一瞬间,是撕心裂肺的疼,她能感受到凝聚的力量在体内支离破碎横冲直撞,就像烟花在空中“嘭”的炸裂,她分体了,七魄去了四个,妖力大减,她是有感觉的。可是现在,它在哪儿?是游离在她的血液里,还是潜藏在她的灵魂尽头?
“道长说,姐姐昏迷,是被妖魄的戾气侵了体,待到姐姐用自身的力量化解了戾气才会醒来,现在姐姐醒了,证明戾气已经消失了,那妖魄,估计也和姐姐融为一体了吧!”
“那颗沉香木珠呢?”
“道长走之前,是放在姐姐身旁的,姐姐醒来没有看见吗?”
她有些迷惑,起身快速的走到床边,摸了摸枕下,抖了抖被子,又在床头的柜子上仔细翻找。
“我这几日,都睡在这个屋子吗?”她拉开床头的抽屉,一块精致的怀表,几副西式的袖扣,一小叠浅色的手帕,一本《云岭志怪》,还有……
“嗯,一直在这间屋子里。”
她听到阿圆乖巧的声音,就和她一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怯怯的低低的声音。那时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走入云岭晴岚,她总是想过去看看,但想着想着,脚步却是反映的更诚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喜欢看着沉香树被削去的沟壑,看着她被封印的了一百年的地方,看着她见冯业平最后一眼的地方,有时候,一眼就是一世了。她望了他最后一眼,再睁眼,却已是百年身。
不知道是她第多少次陷入沉思,有人在怯怯的叫着,她听得不真切,仿佛是在喊“姐姐”。
她那时低了头,便看见一只小白兔蜷在她的脚边。
“姐姐,你是白木姐姐吧,有人在追我,他们肯定要杀了我的,姐姐,救救我吧,姐姐。”
再然后,她听到“咔嚓”的声音,一脸愕然的回过身,就看到一个少年举着笨重的相机对着她。那少年从相机后探出脑袋,朝她嘻嘻一笑,眼角轻扬,唇角弯弯,如春风抚绿了满山的苍翠。
他摸了摸鼻子,说:“小姐是林间的仙子吗?”
她没有理会他,抱起了脚边的兔子:“先生,这只兔子,送给我了吧?”
她抬了抬手,有风拂过,林子里沙沙一片树叶的声音,阳光透过树缝照的人有些迷离,少年再睁眼,只看到一抹青色。
那日她穿了道观里天青色的袍子,长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如意髻,就像抽屉里这张照片上的这个背影一样,纤细的腰身,雪白的脖颈。
照片里的人是她,那个少年是他。
原来早在一年前,她就见过他。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身后有衣服摩擦的声音,阿圆细碎的脚步慢慢近了,她拉上抽屉,站起身来,垂下的眼帘上睫毛幽长浓密,呐呐道:“也许是沈,六少收起来了,你去找他问问看。”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阿圆小跑着去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曾景川,沈林的秘书长。
白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问道:“曾先生,有什么事?”
他将一个盒子呈到她面前,紫色天鹅绒的首饰盒,不及手掌大小。
她接过,纤长白皙的手指停在盒子边缘,拇指微动,盖子随着翻起。
一颗透亮的沉香木珠,温润如玉,闪烁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