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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忘川 第17章(1)

      “多谢施主体谅。”僧人始终淡然,声音沉沉,“前方石门进去右拐第一间就是,贫僧就不送二位了。”

    沈楚微微屈身,还礼道:“多谢师父。”

    雕花镂空的檀香木门虚掩着,隐约听得屋里的人低低的啜泣着,白木轻悄悄的推了门,屋里的沈耘仪正半趴在床沿,枕着一条雪白的手臂。

    她听到响动,陡然抬起头,泪眼盈盈,呆愣的望着门外,待看清来人后,竟然站起身,直扑到沈楚怀里,哭的更凶了:“六哥,六哥,他不见我,怎么办,怎么办?”

    沈楚扶着她又坐回床边,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六哥一定找他出来,问个清楚。”

    沈耘仪拿手绢擦着眼泪,身子仍然止不住的颤抖,“我上来的时候,像在水镜里看到的一样,景川他就在门口台阶上,拄着扫帚,我喊了他一声,他,他……”

    东风从树林子里悠悠地吹着,脚边坦地上的树叶打着旋儿,台阶上的人回头看着她,蹙着眉,眸中似乎是深沉的海水,幽静深邃。他手中的扫帚没有灵魂的停住了,一动不动,他轻叹一声,细微几不可闻,却仿佛有一缕气息从他口中吐出,惊得台阶上的落叶扬起一层轻尘。他转过身,拿着扫帚沿台阶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追着他,却在慈源寺的匾额下被旁人拦住了,她望着他步伐沉重,身影愈来愈小,转过正殿的侧门,留下僧袍的一角,在黄色的墙边快速闪过。

    “他躲着我,六哥。”沈耘仪哽咽道。

    “小仪,哥哥一定帮你找他出来。”

    却听屋外有人“笃笃”的叩着门,三人将目光一向门口,一位长老,穿了红色的袈裟,拄着禅杖,正站在门口。

    他微微弯了腰,沉声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要找的人,是他吧?”话毕他缓缓的向一旁移去,现出身后灰袍的僧人,那人低着头,手中捏着一串佛珠,大拇指轻轻转动,佛珠相撞,发出阵阵闷响。

    沈耘仪连忙站起身来,直走到门口,眼中噙了泪花,伸了手想要拉住曾景川,他却连连后退,叫她抓了个空。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握成拳,骨节分明,可见用力,她忿忿的垂下手,闭了眼,似是绝望和无助,“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她,垂着头望着手中的佛珠串。

    沈楚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忙走至门前,向主持行了礼,毕恭毕敬到:“多谢长老,景川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住持叹了口气,淡淡道:“朗空他,尘世未了,是躲不过的,还能逃到哪里去,我带他过来,想叫他与三位诚挚交谈,以了结凡尘。”

    沈耘仪问道:“朗空,师父现在法号朗空吗?明朗空寂,尘世皆忘,景川,你真的能做到吗?”

    他转动佛珠的手指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停顿了片刻,指腹间按着线,僵硬难受。

    住持又道:“朗空,你便留在此处和三位施主谈谈吧,贫僧就先告辞了。”说着他又微微弯腰,向后退去。

    沈楚也回了礼,道:“长老慢走。”

    住持沉重巨大的禅杖打在地面上,声音清晰深沉。沈耘仪一眨不眨的望着曾景川,瞳孔中是质疑和恼怒,还有一丝伤心,住持走得远了,声音渐渐消了,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佛珠,抓着他进了屋子。

    他却用力挣脱开她细弱的素手,皱了眉:“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红色的血丝充盈着沈耘仪的一双眼睛,她瞪着他,半晌,抬起手臂,伸出手掌,凌空一阵犀利的掌风,却将将停在曾景川的颊边。

    他闭了眼,淡淡道:“小仪,你打吧,这一巴掌,也能让我赎些罪过。”

    白木在沈耘仪身后快速的关上了木门,倒上了门闩。回过身望见这副情景,只轻轻的走到沈楚身边,抓了他的衣袖。

    沈耘仪的一巴掌并没有打下去,而是温柔的抚上了他的脸颊,她眸中的不忿,此时竟完全变成了怯弱的悲伤,泪珠缓缓滑过她的眼角,嗓音沙哑道:“景川,爸爸没了,我很难过,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吭的也走了呢,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呢?”

    曾景川紧闭的双目蓦然睁开,满是哀愁,手中的珠串啪的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抬手,覆上她的手:“小仪,我害死了唯一的妹妹,害死了督军,甚至害了整个沈府,我罪孽深重,怎么还能留下去。”

    “景川,怎么能是你害的,是妖怪,不是你啊。”

    白木攥紧了拳头,扯着沈楚的衣袖紧了紧,沈楚低头,拿手指轻轻的掰开了她的手,将她包在自己的掌心。她便抬头望着他,有一丝感激。

    曾景川将沈耘仪的手掌从脸颊上移开,道:“那时候,玶玶死的那次,我就在剧院里,着火了,就剩玶玶一个人在后台,我跑进去救她,我以为我拉出来的是她,可是,可是,我救得竟然是化作她模样的妖怪,我拉着它出来了,玶玶在火海里望着旁人变成她的模样,望着我救了别人,她该有多么难过。”他有些泣不成声。

    沈耘仪安慰道:“不会的,你妹妹不会怪你的。”

    “小仪,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我救错了人,妖怪哪里会有可乘之机,如果不是为了升官走到能与你相匹配的身份,我不会留在沈公馆,不会脑袋一热向六少举荐玶玶,如果我早早的离开了,玶玶说不定也不会死,更不会有妖怪冒充她,是我,都是我,害的督军死于非命。”

    “你在怪我吗?”沈耘仪问道。

    “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小仪,怪只怪我自己,我被妖魔利用,伤害了白小姐,伤害了督军,伤害了沈公馆上上下下几十口的人,小仪,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知道前几日我望着满院子的白绸子,听着太太仆妇们伤心的哭声,我有多么恼悔我自己。”

    “我现在每日与佛祖忏悔,我不知要多久,才能赎清身上这几条人命。我对不起自己的妹妹,对不起督军,对不起白小姐,我,我……”

    沈耘仪拉住他的手,急忙道:“景川,没有,那些都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