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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迟母

      不过一会,不知是那日的太阳过于媚眼还是周遭的人流过于拥挤亦或是长久没有置身如此热闹的环境,叶栀瑶明显感觉有些体力不支,扶着路边凳椅上的扶手,缓缓坐下,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叶栀瑶?”

    身后略带迟疑而难掩惊喜的熟悉声线从叶栀瑶身后传来。

    叶栀瑶抚住心口的手掌渐渐攒紧,慢慢死死虬住了衣襟,眉心渐渐蹙起,右手指甲在椅背上深深抓出了一道浅浅痕迹。

    直待叶栀瑶转脸瞬间,仓促狼狈的喘息已然被平复下去,唇角边也已绽开一抹明艳浅笑,缓缓起身,叶栀瑶和顺了些许语气,恭敬道,“迟伯母。”

    眼前妇人,年近半百,鬓角隐现出些许银白发线,眉眼浸润不住激动的笑意,着一身湖青色龙凤尾大棉袄,戴着翡翠手镯的右手已然朝叶栀瑶伸去。

    “叶栀瑶,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伯母一声啊?”老人声线里颤巍之意难掩,只是欣喜之意倒深深把它盖了过去。

    叶栀瑶慌忙间以手捋额,将絮乱鬓角夹于耳后,尴尬一笑,“额……伯母知道我出国的事情……”

    “怎么会不知道!翰儿都和我说了,也难怪,我们叶栀瑶读书时钢琴弹得就是极好的,出国深造那是自然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叶栀瑶心中一惊,忙不迭抬起头,迎上的却是妇人温润涵敛的目光,慈爱得久久打量着叶栀瑶,叶栀瑶顿时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只好诺诺点头,胡乱开口道,“倒不是害羞的问题,只是……走的时候并没来得及和迟伯母打招呼……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说什么傻话,你这孩子……”妇人朝叶栀瑶更走近些,拉起叶栀瑶双手握住,笑意盈盈道,“你回来翰儿知道吗?哦……”妇人赶忙捂了捂嘴,强掩住笑意,继续道,“看伯母我老糊涂了,你回来翰儿自然是头一个知道消息的,呵呵,你们那么好,伯母还记得你走之前是最爱吃我做的水饺的,今晚叫翰儿带你回家?伯母给你做饺子吃好不好?可别出去了这几年就和伯母生分了才好啊。”

    叶栀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只低着头勉强牵起一丝微笑,心中却乱如万蚁噬心般焦虑,思忖着该如何回对才好。

    “妈,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叫你等在那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沉郁而冷颓的男音低低飘来,叶栀瑶脸上涔涔密密的汗珠更甚一层,心中更是乱了章法。

    “翰儿,你才不乖,要不是我今天在这遇见叶栀瑶,还不知你竟是把她藏得这样好呢……”

    叶栀瑶慌忙起身,微微抬眸,视线扫过不远处面色凝重的冷峻面庞,心下左右着手脚也不知如何摆放,条件反射般一声“迟总”即已悬在口边。

    “迟……”

    “不是叫你好好在家里待着晚上去看你的么……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呢……”

    一双大掌轻覆过发间,未及叶栀瑶反应过来,腰间早已被一道强有力的腕臂拉了过去,仓促回神慌忙抬头,迎上的却是一双眉眼俱佳的重瞳,乍一看眼波流转的是浅笑间的丝丝宠溺,但四目相对间只有叶栀瑶一人能分辨得出来的戏谑和讥讽,却是实实在在地投射在叶栀瑶的眸子里。

    只是碍于迟伯母的情面不好即刻发作,叶栀瑶也只得敛回视线,轻轻欲挣脱开硕实而略带淡淡烟草气息的怀抱,生生把后面两个未出口的“总裁”二字吞了回去。

    “你也真是,连我回国的消息都不先通知过伯母,你敢不孝顺我还不敢不孝顺呢……”

    既是要作戏,那便要做真些,省得被迟伯母看出来彼此面子上都不好挂。迟泽翰微微侧首,手上力道却更加几分,死死抵住叶栀瑶在身边,唇角微弯,只斜着眼饶有兴趣地觑着她似在打量一般并不答话。

    叶栀瑶被他看得不自在,心里有些生气,用尽了力气扯开了迟泽翰臂膀,退后几步站定,垂下脸也不再说话。

    三人沉默尔尔,待迟泽翰注意到迟母正略显疑惑地望向二人时,慌忙清浅笑起,一把拥过迟母便转身快步向前走开,“妈,我们回去吧。”

    “可是,叶栀瑶她……你不送送吗?”

    迟母三步两回头,迟疑拽着迟泽翰的袖子连连问道。

    迟泽翰稍驻脚步,微微侧首,朝叶栀瑶投去视线,那视线看在叶栀瑶眼里仿佛挑衅一般,挖苦讽刺不已。

    “迟伯母你身体不好先回去吧,我没关系的,怎么来怎么回去,不用担心我。”言毕,叶栀瑶侧脸淡笑转向迟泽翰,“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还不快送妈妈回去?”

    迟泽翰扑哧浅笑一声,回首扶住母臂,在迟母再三叮嘱路上小心后,两人终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流里,叶栀瑶终抹去额头冷汗,长长舒一口气。

    一年里到底有几个夜晚,能如新年的夜晚般灯火璀璨;一生里到底有几个夜晚,能如今夜般令人惴惴不安。

    叶栀瑶将身子蜷缩在沙发里,披上一条厚重的羊毛毯子,手持高脚杯晃动着绮虹***将头歪在早已被呼出的水汽弥上一层薄雾的玻璃窗子上,朝窗外幽幽望去,整个屋子里环绕着《imagihoutyou》轻盈灵动扬抑深远的音符。

    寂寞惯了的人,旁人再多的酣声快语,再多的欢天喜地,自己顾及不到的终究是打扰不到的。只是最怕的,便是无谓久了,只消别人一道眼神,一句话语,一个动作,自己便在意了,记进心里了,如潘多拉魔法盒般尘封已久的东西被正确的钥匙开启了,便是怎的也按捺不住了。

    总有这些时候,看旁人笑得越是精彩,自己便哭得越是厉害;看人世百态越是圆满,自己就越是觉得孤单;空余的时间越多,就越是迫不及待想把它填满,怕的就是忽然停了下来,突然才发现,就自己一人,也就自己一人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