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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手心砂(6)

      杀机顿现。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柳易衣衫散乱的从屋子里冲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场景。

    “长歌——”

    他跃下身来,落在苏长歌身边。

    怎么回事?

    柳易用眼神询问。

    苏长歌沉默。

    葵姬按了按男子将欲拔剑的手,走上前来,将缘由解释一番:“柳公子,这位公子似乎将我误认为他的故人。”

    柳易一听就明白了。故人,长歌哪里还有什么故人,除了最开始那些年寻找的那个小表妹,他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个曾经找了多年的女子,已然成了长歌心中古怪的执念。

    “你确定?”

    柳易侧首问苏长歌。

    苏长歌看着那碧色衣衫的女子,沉默的点了点头。

    长歌找了多年,最终无奈放弃。不曾想,却在这里碰见。真是,造化弄人——

    “葵姬姑娘,我这兄弟早年丢失了一个妹妹,找了多年也未曾找见。一时冒犯,请多多恕罪。”柳易道。

    “无妨。”葵姬笑道,然后柔声朝着苏长歌开了口:“不知公子妹妹年方几何,籍贯何处?”

    苏长歌想了一会儿,道:“章安人士,今岁,今岁十五。”

    “那想必公子是认错了。”葵姬道,“小女子是京都人士,自幼未曾离开,并且比公子妹妹痴长三岁。”

    苏长歌闻言蹙了蹙眉,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番,却仍旧没有放弃。

    葵姬见眼前容貌出众气质疏离的男子沉默的不发话,知道他心中仍是未曾放弃,当下眸光一转,问道:“不知公子的妹妹,可有什么异于旁人的地方?葵姬也好帮公子解惑。”

    苏长歌垂眸想了想,道:“她的手腕内侧,有一块划痕。”

    章安的夏日依山傍水,比宿州要凉爽许多。

    池塘里莲子清凉,捧几个莲蓬,躲在假山下,便是一场欢畅的玩耍。

    苏长歌经常被小表妹拉着躲在弯曲纵横的假山里玩捉迷藏。

    这是她怎么也玩不厌烦的游戏。

    有一日,小表妹爬上了高高的山石上,然后淘气的对着他喊:“长歌,我要跳下来了,你快接住我!”

    苏长歌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见一朵桃色的云高处飘了下来。

    他赶忙冲过去接,却仍旧晚了一步。

    小表妹摔在地上,哭的凄惨,手腕被尖锐的石子硌着,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鲜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你怎么不接着我?”

    小表妹不要他扶,一把推开他,抽抽搭搭的质问道。

    “对不起,下一次不会了。”

    年幼的苏长歌手足无措的承诺道。

    下一次不会了,我会护着你,不要你再受伤。

    这是他心里的话,却没说出口。

    小表妹听了苏长歌这淡漠的话,哭的不肯罢休,反复反复的质问他:“你怎么不接着我?我摔死了怎么办?我要是摔死了,谁还和你玩?哼,下一次,再有下一次,我都死了,嘤嘤嘤~~”

    苏长歌个性淡漠,与人疏离,也只有嫣然会缠着他和他一起玩。虽然多数时候,苏长歌并不想和嫣然做那无聊的游戏,但因着小表妹年纪小,因此时常顺着她的心意。

    隔了那些年,苏长歌想起曾经的承诺,不由得心下惨然。那一年,他没接住她,没护住她,现在,依然没护住她。

    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闷热的下午,他们躲在阴凉的假山中,他眼睁睁看着那朵桃色的云飘落下来,而他却再一次没有接住。

    葵姬闻言,将碧色盈盈的袖子都推了开去,露出两只雪白的皓腕。没有丝毫伤痕。

    众人都沉默了。

    “长歌,看来葵姬姑娘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柳易道。

    苏长歌半晌没言语,过了许久,方道:“打扰了。”

    帝都的夜色明暗分明,繁华和寂静也像是泾河和渭水各自缓缓流淌。

    走出君再来,寂静的街道浸在清冷的月色中,长长的铺开,苏长歌抬目去看,却只看到隐秘在黑暗中的尽头。

    那隐藏的黑暗,连月色,也是照耀不得的。

    葵姬信手拨弄着细弦,目光却在那一身疏离的黑衣少年身上打了个转儿。

    这是这个月的第三遭了。

    那个名叫长歌的男子,每到她弹奏的日子,便会出现在君再来。一个人沉默的坐在角落里听她弹琵琶。

    她弹完,他便会一个人沉默的离去。

    从来只是遥遥的望上一眼,一句话也不多说,也不会像那些个男人一样自诩风流的凑上来。

    葵姬想,也许,他那找人的托词,并不是谎。

    男人们为了靠近她,使出了多少千奇八怪的伎俩。

    “这位姑娘,我竟好似从前见过你一般~”

    说这句话的男人,明明是和她初次见面。

    也有像长歌那样,重金只为求见她一面的男人。

    “冒昧打扰姑娘,实在不安。着实是因为姑娘长得,和在下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葵姬仪态得体的坐着,接下来必是听一个半遮半掩欲说还休的陈年伤感故事。

    风月中冷眼看着,多是这些虚情假意。

    当长歌执着的在舞台上和她对峙时,葵姬本以为,这也是一个迷恋上他的男子,使出这样拙劣的伎俩前来勾调。

    她像是对待许多男子一样,有理有度,柔声曼语,实则漫不经心,心中冷笑。

    谁曾想,这一堆鱼眼里,竟混着这一颗真正的珍珠。

    “烈儿,你去将长公子请过来。”

    一曲奏罢,葵姬对着身后的空气道。

    烈儿身形一僵,却还是遵照这葵姬的吩咐去了。

    耳畔一阵微风拂过,掀起散落的发丝,葵姬款款起身,朝着众人行了个礼。

    君再来号称帝都的第一销金窟,花销自是不菲。没点家底和身份,都进不来。

    葵姬每月只演奏三回。两次小阁,一次大堂。小阁要另行收费,大堂却是入了君再来的客人都可以听。

    这一做法,虽然少让她入了进项,却给她带了颇好的口碑。

    红姨起初不肯,但最后见君再来声望因此更上一层,于是,也就默许了。

    客人们感念葵姬的心意,也少有不识趣的上前闹事。

    这一次,便是葵姬一月中最后一次小阁的演奏。

    阁楼里,只有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