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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心砂(12)

      “等等。”

    苏长歌正准备接过杯子,谁曾想,眼前女子却忽然叫停,拿出一块细绢沾了茶水轻轻的抹在自己的唇上。

    温润的茶水顺着绢布染上了干裂的唇,那一丝火辣干渴的感觉慢慢被抚平。

    抹了一会儿,面前女子将茶杯递了过来。

    “别急,先慢慢咽一口。”

    苏长歌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想从她的举止和神色看出一丝异状来,可是,什么也没有。

    那含情的眉眼,那关切的神态,都是真真切切的。

    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

    那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也在女子细心沾水抹唇的动作间失守了。

    苏长歌醒来的当日下午,便提出了告辞。

    我跟在他后边,出了葵姬府上,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回来了?”

    躺椅上一个人影闲闲的转过身来,淡淡的问道。

    那是一个清雅和善的年轻人,手里摇着一把折扇。

    当看到跟在苏长歌身后的我时,目光一滞。

    “这位姑娘是?”

    柳易问。

    “内人。”

    苏长歌沉默一会儿,道。

    我闻言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明明,在此之前他还一直试图赶我走。我手段用尽,方才死皮赖脸的跟上来。

    柳易看了我一会儿,没继续追问下去,淡淡问苏长歌道:“伤怎么样了?”

    “无碍。进去说罢。”

    说着,苏长歌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在思索什么。

    “沉鱼,带这位姑娘下去歇息。”柳易见状了然,吩咐一旁的侍婢道。

    “我过一会儿来找你。”

    苏长歌嘱咐道。

    屋内。

    “说吧,怎么回事?”

    “她救了我。”

    “哼,长歌——,不过一夜不见,你竟学会撒谎。救你的,明明是葵姬那个女人......”

    说着说着,那调子升上去又降下来,到了后半截时,已经低沉如絮语。

    “她也是。”

    苏长歌并不辩解。

    “罢了。我问你,你们认识了多久,就将人带回了这藏匿的地点?”

    柳易扶额,叹口气,继续问道。

    “一天。”

    苏长歌淡然道。

    “一天?!”柳易咬牙恨恨的看着一脸淡然的苏长歌,“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女人,不说来路明不明,你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么?长歌,我看你这一次不是伤着腹部,是伤着脑子了吧!”

    柳易愤怒的发泄完,然后等着苏长歌的解释。

    可是没有,一句也没有。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室内。

    柳易盯着苏长歌,那模样就仿佛是,若苏长歌不说出个子丑丁卯来,就要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我知道她的名字。”

    良久,苏长歌淡漠的开了口。

    “......”柳易完败。

    “长歌啊长歌,你可知道,若这个女子有什么问题,那你这一举动,就是将整个院子兄弟的命都给架在了刀锋之下啊~”

    “不会的。我信她。”

    苏长歌坚定的说。

    柳易看着苏长歌固执的样子,深叹一声,转移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一日侯府,要不是你掷剑替那老东西挡那么一下......我知道你是想堂堂正正的取了那人的命,但......整个行动失败,堂主很是生气,欸......你好自为之吧......”

    我在院子里等到了夜里,方才看见长歌的身影。

    他换了一身玄色的衣衫,神色如常的走了过来。

    “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

    苏长歌淡淡的答道。

    “这几日,你暂住在这里,不要四处走动。”

    想了想,苏长歌道。

    那口气,仿佛临别前的交代。

    “你要去哪儿?”我嗅出话里隐藏的意味,不由得紧张的问道。他那伤口贯穿胸腹,刚刚止血,此时还要出去么?

    苏长歌沉默不语。

    这个拒绝回答的姿态,让我知道了,这怕是堂里的暗杀任务,不能透漏。

    不管是长夜还是苏长歌,他们都属于极其清正的个性,若是不能说出来,他们宁愿紧闭嘴巴一字不漏,也不屑于撒谎欺瞒。

    可他的伤......

    “不能不去么?”

    我掩下心中的情绪,看着坐在对面的他问。

    “不能。”

    苏长歌摇了摇头,神色坚毅的答道。

    这是没有还转的余地了。

    这一世,能让他如此执着的东西,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报仇,一个是寻找表妹赵嫣然。而这两个,都是他心中不容人插手干预的最深羁绊。既然不能说,那就应该是前者了。

    我默然,良久方道:“答应我,要活着回来。”

    苏长歌闻言扬起了眉,而后,轻轻的应了声。

    “嗯。”

    没有多余的言辞,只不过简单的一个字,却表达了最深重的承诺。

    我答应你,活着回来。

    所以,不要担心,等着我。

    虽然没有阻止长歌,但我仍是放心不下,隐匿了身形偷偷跟在了他的身后。

    侯府。

    窦仲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是多少年不曾回想过的经历了。

    他起身,倒了一杯冷茶给自己,坐在桌子前,看着室内繁复华美的陈设平复心情。

    岁月的积淀,让他从当初那个莽撞的小子变成如今这样一个举止从容的人物。可那旧时的遭际,却仍旧像噩梦一般缠着他,让他解脱不得。

    年少时,窦仲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小小的总管,能娶一个容貌过得去的女子,生三五个胖娃娃。

    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发不了什么大财,也吃得饱穿得暖。

    这是埋在十五岁窦仲心中的大大梦想。

    是的,大大的梦想。

    那个时候,哪怕是府里一个管事的小小总管,对于年少的窦仲来说,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因为,那时候,他所在的府邸,是全王朝最富庶的地方——苏府。

    成为这样一个府里的总管,哪怕只管采买府里的食材,那活的也比府衙里的七品老爷们滋润。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五十岁的窦仲想。

    要不是那一件事,他怕是还在苏府上做着当总管的美梦吧!

    命运将他推了出来,然后给了他一场又一场机遇,让昔日宿州城内苏府的傻小子,也有了今日的权势和富贵。

    “咱当年是连想都不敢想哟,封侯拜相,那是公子和老爷们的事......可谁叫咱命好呢......命叫我做不成总管,那是因为,要我做淮阴侯啊......”窦仲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