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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手心砂 (17)

      他扭过头,看着被暗卫用剑指着的苏长歌淡淡开了口:“你可知道,咱的这指头,是怎么没的?”

    彼时,苏长歌身上多了几个流血的窟窿,正因着腹部的伤口崩裂,疼的站不起来。

    没得吩咐,暗卫只是用剑指着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苏长歌,并没有更进一步。

    窦仲从回忆中走出来,看着一身狼狈的苏长歌淡淡问道。

    苏长歌没有回答,窦仲却不管不顾的将多年前尘封的往事一一揭开。

    包括那个香|艳不堪的夜晚,那鲜血淋淋的断指,还有身体的另一部分缺失后的惨痛经历。

    无一例外的,缓缓道来。

    从小乞儿到苏三儿,又从苏三儿到来福儿,再到如今淮阴侯窦仲,他是如此的寂寞,以至于今夜,会对着前来杀他复仇的刺客谈一谈自己讳莫如深的曾经。

    就算是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也难以消除人们对那巨额财富的觊觎和眼红。来福儿为了复仇,也为了讨好自己的干爹,刻意将主意打到了那个带给他无数幻想和无尽耻辱的地方。

    一场血洗悄无声息的进行了。

    因为利益的分享,相关的人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福儿自请前往,成为那一场血洗的领头羊。一家三十八口,全数被灭,唯有漏下的一人,此刻就在眼前。

    那个被他下令围在头颅中的苏家大爷,在看见那么多熟悉脸庞后,大受刺激,嚎哭一阵后,当场撞死了。

    那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窝囊公子哥儿,来福儿本想放他一马,让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清醒的活着受煎熬。

    谁曾想,这个一向没什么气性又不争气的男人,连苟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我并没有杀你父亲,可他自己却不想活了。你要为苏府三十七口报仇,我没有异议,唯有你父亲的仇,你不该向我寻。”窦仲总结道。

    苏长歌听完,只是淡淡的瞥了窦仲一眼,冷静的拄着剑再次站了起来。站稳之后,那已经断了一截的剑再次扬了起来。

    “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你的父亲!”窦仲看着眼前重伤在身苏长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又是一轮进攻,闪耀的剑影之下,是两个一样冷静的灵魂。

    暗卫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心生敬佩。明明已经体力不支重伤在身,但翻飞的剑影却丝毫不乱,仍是进度有度章法井然。

    若不是立场不同,定要堂堂正正的切磋一回。

    可惜了——

    剑招越出越快,打到最后全是凭着本能的在挥剑,挑、刺、格挡,暗卫身上也多了数道深深的伤口。这让他的面容不由得严肃起来。

    渐渐的,暗卫的体力也消耗的颇为厉害。但苏长歌却像是一个不会累也不会痛的铁人,时间过得越久,他出剑出的越发平稳内蓄。

    明明他才是之前经过一战体力消耗大半的人。

    若不是那变钝的剑,若不是之前的战斗,自己恐怕不出百个回合就会被他杀死。

    想至此,暗卫后背惊起了一阵冷汗,剑招出的越发凌厉起来。

    终于,苏长歌像是力气消耗过度一般,剑招的防守转向疲软,在格挡的瞬间,露出了腹部的空门。

    那里有他的伤口,只需将剑刺过去一转,眼前之人就会立刻丧失战斗力。

    暗卫犹豫了片刻,决然的撤剑下划,一转一搅,哗哗的血从那森然的伤口涌出。

    身为暗卫,保护主子是第一职责。别的,都不重要。

    谁曾想,这个一直不动声色的人此刻却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暗卫直觉不好,当下准备回撤,却身子一僵,发现为时已晚。

    他看着自己胸前正汩汩流血的伤口,艰难的扭过头去,发出巨痛的背部正插着全数没入血肉的断剑。

    暗卫再次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面色恢复淡漠的刺客,心中终于明白,这一个空门,是眼前之人故意送上门的死亡邀请。

    这半截断剑早在两人对战的时候,被捡起握住,只为等着那合适的时机,一击必中。

    刺客早已体力不支,却没露出丝毫气乏的端倪。

    反倒是越发稳重的打法,让自己先心气浮躁起来。

    砰的一声,暗卫倒下,临死前,对着满是月光的屋子,投去了绝望的一瞥。

    窦仲看着身边最后的刀被斩断,终是忍不住慌乱起来。

    他很怕死,不然也不会再遇到专业的刺客暗杀以后,花费重金请来了鬼蜘蛛。

    此刻,不仅是鬼蜘蛛,连最得自己信任的大内第一高手也被杀死,窦仲终是保持不住自己精心修炼了十几年的仪态。

    “来人呐,来人,有刺客!”

    窦仲大喊道。

    但这深夜的庭院,并没有任何响动。

    窦仲心慌起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屋子乒乒乓乓的响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人前来查看或是询问。

    那只有一种情况,这一次,来的不仅是眼前这一个苏府余孽,还有这小子背后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暗枭堂。

    窦仲终是心如死灰。

    “你杀了我吧——”

    苏长歌这一次却没再沉默,问道:“赵家一门,也是你下令的?”

    “不,这是干爹他们决定的。若是你不死,那巨额的家财会落到你手上,他们自是不肯。而我,只是想报仇而已。你信么?”

    窦仲苦笑道。

    “信。”

    等了良久,窦仲方才等到那一句简短的回答。

    “嫣然在哪里?”

    苏长歌问。

    “谁?”

    “赵嫣然。”

    “赵家的小姐。”

    “一个五岁的女孩儿。”

    难得的,苏长歌补充了一次又一次,主动说了这么多话。

    “这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负责这件事的马匪,最后都被灭口了。”

    苏长歌沉默。

    “来吧,让我死的痛快一点吧。这辈子,我从一个饿肚子的小乞丐到封侯,也算是活够本了。”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窦仲慌乱之后,反而镇定下来,无畏道。

    苏长歌捡起那被暗卫击落的剑,握紧,转身,走了两步,顿下,手一扬,那森然的剑便穿过那刀丝,朝着窦仲飞去。

    噗嗤——

    沉闷的剑入血肉声。

    殷红的鲜血顺着满是豁口的断剑哗哗流下,很快在窦仲的身前,泅出一条小溪。

    风吹着窗户,发出咔咔的声响。

    夜,终是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