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隔世约(14)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师祖。我在雪下摒住呼吸藏了一整日,确实听到住持方丈室内有女子言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年轻的僧人合掌退下。
枯灭看着窗外远山积雪,一片莹白,不由得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陷进去了么?”
长夜并不知晓,自己这一和寻常相异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揣测,并成功借着隔几日送炭上山的空隙探出了究竟。
惯常的早课结束后,有三代弟子邀长夜谈禅。
长夜以为寻常,便去了。
草庐上,还未睡醒的女子被闯入的僧人带走。
一番讲解之后,天色便到了午时。
雪虽然停了,但天色仍是黯淡的很,铅灰色的云沉沉的压在山尖,几乎要垂坠下来。
又有长老请示长夜,寺内一些难以决断的事物。
长夜一一答了,准备回到草庐,却又被几个前来请教的弟子绊住了脚。
再驽钝的人,也知晓其中有问题。更何况,长夜向来聪慧非常。早在长老拿无关事项来请示自己的时候,长夜便察出了异常。但那也只是并不缺切的猜想,长夜尚未想明白,为何长老要突然问起他这些事情,毕竟这些琐事,他是从不插手的。
等到了那几个一脸愧疚的弟子上前讨教时,长夜终是验证了那猜想,今天接连的几件事,都是套在一起的局。
他们想要把他留在寺内。
为何呢?
他除了在寺内,就在草庐,如今,他们迫切的想把他留在寺内,那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草庐正在发生什么事。
长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随着气温的降低,冬日她一向嗜睡。此刻,怕是还未从冥室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她!
长夜理清其中的关卡后,转身朝着枯灭的居所走去。几个心虚的弟子还想拦住他,却被他眸光一扫,吓得垂手不动了。
一路急行踏雪。
却见枯灭开着门,整好以暇的等着他。
“住持方丈。”
枯灭态度平静的行礼。
“她呢?”
长夜直接问道。
“那妖物使了妖法走了。”
枯灭道。
“她不是妖物。”
长夜想起那纸上的那个否字,反驳道。
“老衲相信自己的眼睛。”
枯灭步步不让。
“她真走了?”
长夜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
“哼!妖物有妖法,自是来去自如。这世间,谁又能拦她?”
枯灭冷哼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
长夜盯着枯灭,一字一顿。
枯灭抬起眸光,平静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心痛、一丝惋惜、一丝愤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老衲从未忘怀佛门戒律。”
长夜默然不语,转身欲离去。
枯灭却叫住了他:“住持方丈,我已给师兄去了信。若山间雪化,不过五日,师兄就该回来了。”
长夜的脚步顿了顿,但仍是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枯灭看着消失在积雪庭院中的挺拔身影,不由得颓然坐下,深深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从窗格透出,落在院中,成了一阵凉透骨头的寒风。寒风微微刮起一阵,积雪的枝桠终是受不住那重量,弯到极致了轻轻一弹,大团大团的积雪从枝上坠下,簌簌的落了一地。
草庐。
炉火依旧。
藏经房内女子正拿着笔胡乱涂抹。
见长夜推门进来,赶忙将那涂得乱七八糟的纸捏成一团,往身后藏起。
长夜却是瞥见了,那纸上胡乱涂抹的形状,是一只小小的松鼠,很是俏皮活泼。
刚刚被设计、被怨怼、被威胁而生出的隐怒与烦闷,此刻竟是尽数消解不见了,长夜的眼里心中只剩下背着手像是做错事情被抓住的女子,假装坦然的和自己对视。
“想下山四处走走么?”
长夜问。
“嗯......嗯?”
我极为惊诧的抬头,看向满身风雪的长夜。他还披着那一件黑色的斗篷,身上的雪花在突然进入那一个乍暖的房间后,慢慢开始融化,很快,那斗篷上就沾上了不少细小的水珠。
他怎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我心里其实还是慌乱的。
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远处还坐着一个面容严峻又苍老的僧人。我想这也许是长夜的师傅之类的人物,也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谁知道,那老僧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哪里拿来的妖女,敢在我佛门撒野?”
“我不是妖女。”
我很认真的说。
“还敢狡辩。去,取一碗狗血来。”老僧对着旁边的弟子吩咐道。
“你拿狗血干什么,不会是泼我吧?”我有些担忧的问。
“妖女,现在你尽管嘴硬,等待会儿被狗血一煞现了原形,看你还如何狡辩。”老僧怒瞪我道。
我这下明白,拿狗血泼我,这大抵是真的了。我喜欢看话本子,哪里头又各式各样狗血的情节,我比较热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被真的狗血淋身。虽然我从未受过,但想来,也应是不好受的。黏黏腻腻的不说,还一股腥臭。
于是,我和老僧商量:“能不能换一个文雅干净的法子,比方说,拿照妖镜照一照。”
老僧气的抬手指我,一双满是枯皮的手抖啊抖的:“妖女,你再胡说八道,休怪老衲不客气!”
“我说真的。照妖镜鉴别妖物,肯定比狗血要实用。取狗血是犯杀戒的,你换一换吧。”
结果这一诚恳的建议换来了老僧的劈头打来的一个蒲团。我闪过了,又瞥见刚出去不久的弟子端了一碗黑黑红红的东西进来。为避免真和狗血来一个亲密接触,我隐身闪了。
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因为凭空消失,在老僧和弟子的眼里,更坐实了我是妖物的论断。
我并不知道,凡间是没有照妖镜这东西存在的。那些妖狐鬼怪的话本子本是人想出来的奇谈风月逸事,我却误以为真。因此,那老僧以为我在戏耍与他。实际上,在长夜推门而入之前,我回忆起方才会面的场景,觉得着实不大愉快。
这算不算得罪了长辈?
我一边拿着笔胡乱涂抹,一边想着要不要下一次再见带个礼物上门消除影响以及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方才显出我的诚心又能讨的长夜师父的喜欢。谁知道,长夜就突兀的提出了这一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