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真相
宝玉一片好心换来了一顿胖揍,还在贾政那里挂上了幌子,十分郁闷。
这天听说薛蟠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流放岭南,薛家人都开始张罗着卖掉京都的产业,一家子都陪着薛蟠往岭南去。
贾家与薛家,两家的情分都已经尽了,贾政与贾母王夫人虽然心有戚戚,奈何薛宝钗已经视贾家为仇人。
林黛玉正在收拾东西,挑拣一些出来送给妙玉。
荣府要搬出国公府,连大观园也一并归公了,妙玉也不能继续留在大观园里。
前世大观园里的姊妹中下落最惨的女子,一个是生生被虐待死的迎春,另一个就是被贼人掳走的妙玉。
惜春是宁国府那个一心要做神仙的贾敬的女儿,她的住处离宁国府也最近。
贼人翻墙进来,看见惜春在屋里与妙玉讲经,于是惦记上了妙玉,返回来掳走了她。后来惜春看破了红尘,学妙玉出了家。
林黛玉一边想着在书中所看到的内容,一边挑拣着送给妙玉的东西,想到此处,忍不住怵然而惊,忽然想到了一个毫无证据却让她直觉去相信的可能:
那贼人就是宁国府的人,贾珍身边的人,他们一定认识惜春,知道惜春房子的位置。甚至,贾珍在抄家之前,有可能在惜春房里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于是在抄家之后派人去拿。
妙玉在惜春房里给她讲经,也许不是巧合,更可能是惜春知道要有人来拿东西,十分害怕,所以邀请妙玉过来的。这样一来,妙玉被掳,惜春却安然无恙也就说得通了。
如果真的是她间接造成了妙玉被贼人掳走的后果,那么惜春最后的出家可能还有赎罪、自责等等因素。
林黛玉叹了口气,无论前世的真相是什么,她都不想让它们再次发生了。
犯过错的自去为他们的过错赎罪,已经够了,不需要太多无意义的伤害和牺牲。
她挑出一个小匣子来,把要送妙玉的东西一一亲自放了进去,盖好,让紫鹃捧着,两人一同去栊翠庵。
妙玉扫榻,取水,洗壶,烧水,洗杯,泡茶,给黛玉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两人连客套也不用,直接说话:
“我们都要搬走了,你的去处可决定了?”林黛玉吃了一口茶,还是那梅花上雪水的味道,她放下茶盏。
妙玉说道:“不过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前几日牟尼院打发人过来说话,我已说了要过去暂住。”
林黛玉望着她的双眼,有些不舍,也有些不放心,道:“舅舅新买了宅子,也在西城,你要是在那里住得不自在,可以给我递信。”
妙玉不回答,倒是难得地笑了笑。
黛玉想了想,又道:“你如果不喜欢住在庵庙里了,也可以来找我,我有办法。”
她想到了胭脂工坊,宝玉和贾芸已经在京都重新买了一处房子做胭脂工坊,店铺的铺面也选好了,一切已经步上了正轨。
以妙玉的爱洁、孤僻和极端挑剔的心性,不适合迎来送往汲汲营营的生活,却适合静下心来专一地研制东西。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对自己、对一切都极端苛求的人,必然会对她所研制的东西精益求精。
自给自足,心有所系。林黛玉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妙玉不说话,给她的杯子里续了一杯水。
林黛玉依依不舍,十分放心不下,又道:“牟尼院来人接你是什么时候?我要过来送你。”
妙玉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一脸殷切的黛玉,纵然她是隐世出家人一般的清冷性子,也温润了几分。
妙玉取出一匣子孤本出来,推给黛玉:“送你了。”
林黛玉默然接过,眼眶红润。
……
林黛玉从妙玉那里回来,紫鹃和晴雯也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由于要搬离国公府的消息仅仅瞒着王夫人和贾母两人,府里上下的奴才们个个都知道了,因此这两天又不断地有人求到李纨、探春的面前来,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是赎身,出府。有的是为自己赎的,有的是为女儿、儿子赎的。
如果说贾政被降职、贾赦被夺爵和元春被降为妃这一系列的事件,吓走了一批贪慕荣华富贵的奴才;那么连国公府也没了,又吓走了一批还想借着主子往上爬的奴才。留下的人也都人心惶惶。
宝玉房里的袭人、碧痕、麝月都接到了家里的捎信,说要为她们赎身。
林黛玉身边的紫鹃也接到了家里的信,说要替她赎身出来。
紫鹃拿着信回到屋里哭了半天,傍晚眼睛红红地出来服侍。潇湘馆的人都猜到了。
林黛玉看着紫鹃,十分不舍。前世今生,紫鹃一直像亲人一样地照顾她。
然而紫鹃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她比雪雁大五岁,眼看就满了二十岁,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紫鹃也知道她家里的想法。她自小在贾家长大,先服侍贾母,后服侍宝玉,随后又被指给了林黛玉。
相比之下,府外的那个有父母兄弟的“家”,才是陌生的地方。
紫鹃想了又想,忍不住悄悄拿帕子拭泪。连晴雯也不忍心看下去。
晴雯没了父母,只有一个酒鬼哥哥叫多浑虫的在外院的厨房里潦倒度日。
那个哥哥是不会来赎她的。就算他赎,也不过是把她换个地方好倒腾几两银子花。
晴雯看着紫鹃,心内百感交集,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同情。
林黛玉握住紫鹃的手,眼圈也忽地一红,强忍住了泪意道:“你先回家看看,看看你父母替你相看的人怎么样,要是不好就来回我,我去求舅舅让你留下来。”
紫鹃失声大哭。林黛玉让晴雯帮她收拾东西,送她先回家住几天。
第二天,紫鹃家的人就来到二门上来接她回去了,紫鹃在晴雯和黛玉的目送下依依不舍地出了园子,回头看了好些回,挨不过身旁母亲的催促,只得含泪上了马车。
宝玉房里的大丫头们也都是眼睛红红的。袭人把自己关在房里闷哭,碧痕倚着门廊无精打采地发愣,麝月拿着帕子一会儿抹一遍眼泪。
秋纹因为家人远在南京,又是家生子,因此满屋里独有她还算自在,一个人包揽了宝玉房里所有的差事。
花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早上已经来过了一回,去求了林之孝家的带话给李纨,说要替袭人赎了卖身契。
李纨问到宝玉房里,宝玉二话不说就把身契送了过去,并且对丫头们说:
不用赎身银子,凡是家里有父母在的,都可以托人过去说话,直接随父母回家去。
宝玉把他们的卖身契都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