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让人讨厌
刚刚七点半,月楼就已梳洗打扮完毕。这时正是二月末,聪山的病也痊愈了。
“你好懒啊”!月楼猛地揭开了聪山的被子。
“我肯定会娶你的,这么着急干吗”?聪山把月楼拉到床上,紧紧抱住了她。
“我还不想要你呢”!月楼刮着聪山的鼻子,红着脸道。
“再让我睡会,好吗?要不我在岳父面前说错话可怎么办?”
“不,我就要现在去,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好的,一切都依你”。聪山柔声道。
月楼看着空中闪动的雨丝和路旁的迎春花道:“春天来了呢!”
“是啊”!聪山环视四周,道,“你们家可真精致。”
“这园子可是‘民国第一设计师’李载灵设计的,能不精致吗”?月楼眨着眼道。
他们刚踏进主房,林夫人就关掉收音机,迎了过来:“昨天月楼就说你要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的病好了没有?你们吃饭了没有?”
“没有啊”!月楼跳到母亲身边道。
“那我去给你们拿点心”。林夫人慈祥地笑道。
林先生正在研究一盘棋。他手摸额头喃喃道:“该往哪里下呢?”
“看谁来啦”!月楼拍了下桌子,道。
林先生这才抬起头:“是聪山啊!你的病好了吧?”
“已经痊愈了”。聪山道。
“那就好,这段时间月楼都没睡好觉,你看憔悴了许多”。林先生看着女儿,心疼地说。
聪山转头一瞧,才发现月楼果真面色苍白,眼圈也黑得浓重。
他温柔地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老爷!人手不够,面粉已经淋湿了”!红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看见聪山,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来了?”
聪山没理她,问月楼:“面粉淋湿是什么意思?”
“我们经常买面粉给穷人。”
聪山听到面粉是施舍给穷人的,立时起身道:“走,我们赶快搬完吧。”
“你的病刚刚好,怎么能淋雨呢”?月楼关切道。
“没事。”
“他一个大男人,哪那么脆弱”。红杏不屑地瞟了眼聪山。
聪山走后,月楼娇羞地说:“聪山是来提亲的,您给我们看个好日子。”
“女儿终于要出嫁了”!林夫人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你现在不能嫁给他,他一无所有,你嫁给他后吃什么?”
“聪山会努力的”。月楼急道。
“不行,等他有了事业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
“爹”!月楼带着哭腔叫道。
“你现在把女儿嫁给聪山,聪山才会更努力啊”!林夫人也劝道。
“我相信他一定会成功,但万一他连重新创业的勇气都没有呢?”
“怎么可能?因为破产,我们已经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了。爹!你就现在让女儿嫁给他吧”。月楼面上已流满了泪。
“不行。”
“你!你”!月楼急得直跺脚。
“你就同意女儿的婚事吧!你忍心看她伤心吗?”
“不行就是不行。”
聪山回来时满头满身都是面粉,林夫人连忙道:“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去给你拿新的。”
“嗯”。看到屋里的气氛,聪山有种不详的预感。
月楼低着头走到聪山身前,道:“爹不同意我现在嫁给你。”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月楼的,您不需要担心”。聪山努力控制着心头的怒火。
“等你事业有成时我再把月楼嫁给你。”
“您难道就不能现在把她嫁给我?就算我现在没钱,也绝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聪山盯着林先生一字一句道。
“我现在不可能把她嫁给你,你别浪费唇舌了”。林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瞧聪山一眼。
聪山愤愤然往外走,月楼一跺脚扭身跟了出去。
林夫人骂道:“你!你看你把女儿和女婿都气走了!”
“你好好努力,让父亲看得起”。月楼搂着聪山道。
“嗯,我会好好努力的”。聪山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月楼满足地笑道。
吃完饭,月楼望着公园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去舞厅玩玩吧!”
“好的,我也正想放松一下。”
“我们去小舞厅。大舞厅认识的人一定很多,他们可真恶心呐”!月楼厌恶地说。
他们把车停在了朗月街,这条街是西安有名的‘酒吧街’。
“‘疯狂舞厅’”?月楼眨着眼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很不错,我们进去吧?”
舞厅虽小,气氛却很好。月楼穿过跳舞的人群,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好像被放在了鼓面上。
她找了张桌子坐下:“你要喝什么呢?”
“威士忌。”
“威士忌是什么?”
“就是一种酒。”
“我可对那种东西没兴趣,我喝白开水就行了。”
聪山直接拿起瓶子吹,月楼明白他心里的难过,也就没有阻止。
看着他一瓶酒下肚,月楼便道:“我们去跳舞吧?”
“好……好”。聪山已有些醉了。他满脸通红,眼神迷蒙。
月楼拉着他的手,优雅地向舞池走去。
人们都在胡乱蹦跳,她也就和别人一起乱蹦乱跳。
“哇!哇”!聪山举着双手叫道。
“你也跳啊!这样跳心情会好一些”。月楼一边跳,一边怂恿着聪山。
聪山没有跳,他叫了两声又坐了回去。
月楼非常悲伤,她仍继续跳着。她越跳越兴奋,扎起头发手舞足蹈。
所有人的嘴里都发出怪声,有些青年男女甚至跳起了贴面舞。
月楼觉得这里是一个激荡着狂热的空间,能够让人忘掉痛苦。
可聪山……
她看聪山,聪山仍在对瓶吹酒。酒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衣服,但他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
他霍然站起,掀翻了桌子,酒瓶,酒杯碎了一地。人们都兴奋地跑了过去。月楼把钱递给服务员,扶起聪山走向门外。
聪山不停唱歌,不停流泪。他的声音悲伤凄凉,月楼不禁心痛如裂。
“我恨你父亲,都是他害得我破产,都是他让我痛苦”。聪山恨恨地说。
“我也恨他,不过只要你好好努力,事业就会有的。你有了事业,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她使劲扶着聪山,纵使身体疲软如泥也使劲扶着聪山。
“谁知道那老家伙怎么想的”?聪山挣脱了月楼,扑倒在地。
月楼流着眼泪,跪在地上艰难地扶着他。昏黄的街灯打在她的脸上,形成好看的阴影,她的泪珠也恍若珍珠。
司机在街对面的餐馆看到月楼扶聪山,马上奔过来帮她:“是我的错,我应该在车里等你们的”。司机垂首道。
“没事”。月楼苦涩地笑道。
“你可真厉害,两三个月又创业成功”。月楼心里说不出到底是悲伤还是喜悦。
“全凭你呢,不然我说不定早都垮了。不过我真对不起你”。聪山想起生病后做得那些事,不由得自觉羞耻。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月楼虽这样说着,但眼里已沁出泪珠。
“你不要伤心,只要你能够开心,我怎样都愿意”。聪山用右手搂住月楼,看着窗外繁盛的法桐道。
月楼轻轻依着聪山的胸膛,轻轻道:“要不我们去踏青吧,这样的日子还待在房里,真对不起这好天气啊!”
“好啊,那就骑自行车去”?聪山道。
“嗯。”
月楼斜坐在聪山背后,双手抓着他的衣摆。那景象看来就如同一个老奶奶和一个老爷爷在重温旧日时光。
春天的法桐叶并不茂盛,路面上撒满了碎瓷般的暖阳。一阵风吹来,所有的法桐都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月楼不由得向上看去。碧玉般的法桐叶,穿过它看蓝天,月楼感觉天空也仿佛变成了绿色的。
聪山从大路上下来,驶向一片青绿的草地。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绿色”。月楼在车座后道。
“那我以后给你买大大的别墅,让所有地方都变成绿色的”。聪山朗声道。
“那样似乎也太无趣了”。月楼道,“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中式建筑吗?我们以后就住在我家。”
聪山眼里露出痛苦,道:“好吧。”
“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你和我一样躺下吧?”
聪山也躺了下来,他侧身看着月楼乌黑的长发,道:“你说,假如我们能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地躺在草地上该多好。”
“不是也很无趣”?月楼眨着眼道。
“你猜我带了什么?”
“难道是啤酒?”
“你想什么呢?怎么会是啤酒。”
“威士忌?”
“不对。”
“西瓜?”
“不对,不对”。月楼摇着头道。
“你看!”
“呵呵,竟然是风筝。”
“我年年都会放风筝的”。她说着站了起来,“今天的风还不错。”
月楼拉着线,聪山举着风筝。她一看到聪山放手,就跑了起来。
月楼一边跑,一边回头朝聪山微笑,就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聪山看着她渐渐跑远,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看我放得怎么样”?月楼仰望风筝道。
“很好啊!”
“那我当你的老师呗”!她说着把风筝递了过来。
聪山拿着线,月楼不停晃动保持平衡:“这个也是需要经验
的,你试一下。”
“万一掉下来呢?”
“我又不会打你”。月楼嫣然一笑。
果不其然,聪山一操纵风筝,风筝就落了下来。
“你可真笨。”
“不是你让我放得?”
“我也没有让你把它弄下来啊”!月楼耍赖道。
聪山看着她,实在忍不住想踢她几脚。
回家路上是月楼骑车,聪山没想到她骑得竟这么沉稳。
只不过她穿得是旗袍。
“我来骑吧”。聪山皱眉道。
“怎么了?难道我骑得不好吗”?月楼奇道。
“不是不好,你穿着旗袍骑车,不觉得很怪异吗?”
“怪异怎么了,我喜欢就好。我们再去公园玩?”
“今天太累了,明天吧?”
“就今天,明天你来提亲。”
“嗯”。聪山红着脸答道。
公园里桃花正艳,到处盛开着不知名的鲜花。
月楼闭起眼睛,感觉仿佛只有自己和聪山在享受着满园花香。湖边的柳树叶片青绿,孩子的小手般召唤着游人。
月楼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边吹出了好听的声音。
“我也玩过”。聪山道。
“我知道,哪个小孩儿没有玩过呢?”
“也许我是个例外”。聪山望着湖面伤感地说。
“好啦!好好享受风景吧”!月楼扯着聪山的袖子,把他拉向游船,“我想划船。”
“好啊。”
湖边杂乱地停着几只旧船。聪山月楼面前是一个牙齿发黄,拖着长发的老年人。
“两位要乘船吗?”
“是呀,老伯。”
“那上来吧,只要十块钱而已。”
“可真便宜。”
这是聪山第一次坐船。他有些害怕,紧挨月楼坐着。
“你是不是害怕”?月楼感觉聪山正在发抖。
“有……有点……”
“怎么可能呢?你游泳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怕坐船呢”?月楼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船不由自己控制吧?”
“瞎说,我才不信”。月楼擦着聪山的汗珠道。
碧绿的湖水、湖中的游鱼、岸边的行人、环湖的树木,深蓝的天空都映在月楼眼中,宛如水晶球里的美妙世界。聪山看着这幅春景,心情也变得舒畅。
船依然在缓慢的行进。桨把蓝天打碎,推出涟漪向四面荡漾开。
月楼跪在船沿,看着湖里自己的影子。她忽然想起水仙花的故事,不由笑出了声。
她心里也窃以为自己美如天仙。
“你过来呀,看看我漂不漂亮”。她拍打着湖水娇笑道。
“你一点都不自恋”。聪山笑着走了过来。
“呵呵,让你说”!月楼舀起水,撒在了聪山的裤子上。
“我想洗脚呢!”
“要洗就洗啊,谁管得了你。”
月楼已脱下鞋袜,用脚击打着水面。她故意把脚使劲一仰,水便溅到了聪山脸上。聪山愤怒地看着她。
“你又不高兴了。”
“你把洗脚水弄到我嘴上,我怎么高兴?”
“你是嫌弃我了?”
“是!”
“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月楼低头咬着嘴唇道。
“你以后还是不要这样,真让人厌恶。”
月楼的头垂得更低,聪山也不理她,走过去和船夫聊起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