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殿拜别
那日微风斜阳,十里红妆。有人说从未见过这样仓促的婚礼,短短三天,就算换做长安城中任何一户人家,连成亲需要准备的新房都未必能安排妥当。有人说,短短三天,甚至都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这场婚礼,谈何祝福。
可宁朝来一不要盛世的排场,二不求全天下人的祝福。
皇帝拖三天昭告天下宁相生无罪,她便三天后再嫁。皇帝当天昭告天下宁相生无罪,她当天就能出嫁。
她求的不是过程,只是一个结果,结果得到了,目的也就达到了。
喜轿从凤阳公主府前往皇宫,前往皇宫大殿。
大殿中,文武百官分别站在两端,皇帝高坐在龙椅上,乌氏小楼居于皇帝正下方的空地上,一身红袍显尽鲜衣怒马。
他们皆是目光灼灼看着迎面而来的娉婷女子,看着她大红的嫁衣在半空开出妖冶的花来。
一步一步,绣鞋踩在地板上,却像是踏着云彩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这只是一个以公主之名出嫁的女子,只是一颗再也没有作用的棋,可她的步子踏得那样缓,那样轻,平白多了几分肆意的狂妄。
她一甩长长的裙尾,屈膝跪下,头上的步摇晃动不止,衬托得她容颜如玉。
她道,“臣女拜别陛下之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帝莫名被宁朝来的红妆晃了心神,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容貌,为何让他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与不舍。
许久了,他才问,“你说罢。”
“凤阳公主已出嫁,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凤阳公主府,只有宁氏丞相府。”
宁朝来抬头,满面的笑容直直撞进皇帝的眼。
皇帝告诉自己,宁朝来远嫁,自己再不用担惊受怕,再不用想方设法拔出眼中钉了,这是好事。
别说只是把凤阳公主府的门匾换成丞相府,就是宁朝来要再建一个丞相府,皇帝也会答应。
宁朝来这女子,太恐怖了,当真太恐怖了。
“陛下,宁朝来要将上阳带去匈奴,陛下!”
朝堂上一片寂静,皇后的声音愈发突兀。
上阳是皇帝被钉上的耻辱,就算这些臣子不敢说,就算天下人不敢说,这都是他抹不去的耻辱,他不能容许再被人提起。
“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后宫能来得的吗?还不快将皇后扶回寝宫!”皇帝怒斥道。
皇帝不许,不许有人提起上阳。既然宁朝来有心带走上阳,就让宁朝来带走吧。
只要有太叔涣,有大汉未来的主子,他可以一个孩子都不要。
“陛下,那是上阳,那是臣妾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陛下,你还臣妾一个女儿!”
“上阳,那是臣妾的女儿!”
皇后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凄厉,却也一声比一声轻微,直到再听不见。
“多谢陛下成全。”
宁朝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迈步走向殿外,走过大殿,走出皇宫。
百官转身,目送宁朝来远去,皇帝却只是不停的喃喃。
太恐怖了,这个女子当真太恐怖了。
大红嫁衣翻飞,她身材修长,艳明四方,穿着华丽披风,仆从如云,轻轻将手落入一旁抿唇轻笑,眉眼俊朗的乌氏小楼手中。
螓首蛾眉,巧笑死倩兮。
他们二人执手,一步步走至官门,即将踏上那辆华丽的马车。
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娇娇柔柔宛若碧桃初绽,都说宁朝来眼睛迷蒙清澈,杳如水月,温温婉婉,似是开满了倾世的桃花。
太叔奂站在高台上,却没有看到宁朝来眼中的倾世桃花,他只看到,满眼的桃花雨下。
他抚着栏杆,一点点跟随她的步伐,只是他在高处,她在低处,只是,她身边有陪同她的人,那人,不是他。
他们都说,宁朝来嫁的,不是太叔奂。
“这是梦,这是梦!”太叔奂抓住始终跟在他身边的小令的手,声嘶力竭道,“你快叫醒我,快让我从梦里醒过来!”
“大人……”小令垂首,避开太叔奂眼里的绝望。
自欺欺人,能欺骗自己的,往往只能是自己。
“送我回去,谁能借我回眸一眼,我要回去,我要回到过去,我要循着她曾经为我吟咏的那首上邪,再见她一面!”
太叔奂松开小令,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对着栏杆拳脚相加,可这丝毫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痛苦。
百花宴上,她用尽一生为他吟咏了上邪,他却转身空负了她的眷念。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辜负的,若时光可以倒流,若他能回到过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她。
太叔奂的她,太叔奂的宁朝来。
宁朝来所到之处,桃花漫天飞舞,太叔奂却嗅不到桃花的香味儿,只因为绯红的嫁衣后,似刺钉入眼中,血流如注,痛不可挡。
熟悉的气味随风飘来,拂过他的脸,就如同她在马车前驻足回眸,抬起头,凝望他的最后一眼。
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桃花花瓣,不知道她看向他的眼睛要如此明亮澄澈。
“等等!”
眼见着乌氏小楼亲自打开了帘子,宁朝来弓着身子要进去马车中,太叔奂蓦地嘶吼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大红。
可他什么都抓不住。
可他不能什么都抓不住。
做不到,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离开他的生活。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人。
“朝来!”
看着缓缓前行的马车,太叔奂失声叫出宁朝来的名字。
马车没有停,马车里的人没有停。
太叔奂猛然惊醒一般,转身要往后跑。
“阿奂,阿奂,求你了,天下人皆是睁大眼睛看着,你既成全了,便不要后悔了。”
司笑语跪下,双手紧紧攥着太叔奂的衣角,泪如雨下,若太叔奂要夺回宁朝来,必定是生灵涂炭,怎会不惹得众怒?
太叔奂却是一把甩开司笑语,继续往前,他后悔了,他已经后悔了。
“阿奂,既是她的抉择,定然有她的道理,无论是真情还是有苦衷,皆要由她自己做主,强留无用。”徐少桥扶起司笑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