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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 第3部分阅读

      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 第3部分阅读

    目,他稳住下盘,灵活地躲避了几枪。公子端坐在草丛中,不再咳嗽,双目炯炯地看着初一那里。

    初一躲避了二十七枪后突然双臂舒展,一顿一牵,那只银光闪闪的枪就到了初一手中。他将枪狠狠地扎向马车车辕之上,伸腿一踢,枪身枪头应声而断,反手一掠掂在手中。

    左右飞矢不断,中间还夹杂着暗器呼啸之声。

    众人渐渐被逼至马车之后,草丛之前。马连城提着赵老爷跃进了草中,小四一手提着赵夫人,一手挽着小姐,也消失于草丛之中。长风镖局的三位镖师且战且退,逐步接近公子。

    而站在高处的初一就俨然成了众矢之的。

    初一双目微微一沉,双手抡起枪身,在头顶上飞快地舞动几圈,光影幻成银色布幔,密不透风的枪身击退箭矢如潮水般散去,右手一顿,枪棒凝然不动,反手背于身后,左臂垂于身侧,眉眼低沉,听声辨位,整个人如远山岿然静寂。

    初一这一式“万绽春雷”棍法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流畅,身后草丛中的几人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公子从左侧望去,只看到初一坚毅沉默的侧脸,迎着淡薄的落日余晖,流淌着微亮的光彩。明明还是那名木讷颀长的少年,却像是站在高处睥睨众生的少年将军,临风而立,英气凛凛。

    公子仍然端坐于草中,沉声道:“箱子!”

    初一突然长身暴起,用棍棒把马车上绑定的绳索震开,用脚轻轻一勾,托于左手之上,扔掉武器,发狠朝草丛之中跃去。脚尖轻轻一触草丛,人已掠开几丈远。

    夕阳下,初一的身影已经越飘越远。

    公子似乎没有看见一般,用内力送出一个字:“退。”

    霎那间,重重鞭影消失不见,青羽以绝快的身姿朝后凌空一翻,隐于草中。杨晚纵身闪进漫漫烟尘,再无踪影。

    林中的黑衣人黑压压地涌出,收了绳索,抽出短刃,齐齐滚进草丛。

    静寂无声的树林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阵阵尖锐的哨声,短促尖急,不成曲调。

    公子听后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抖动:“唐门!”

    这两个字大家都听到了,纷纷凝神细看。

    就在大家像风一样朝后退却时,本在各人面前几丈之遥的刺客却纷纷倒地,有的还抑制不住,身形微微颤抖,沉闷哼声。虽有黑巾掩面,嘴角都被一片殷红浸湿。

    公子能预见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大声吩咐:“快退,远离草丛!”

    话音刚落,从原来黑衣人隐藏身躯的树林里射出数十支火箭,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草中,借着丝丝晚风,极快就成了燎原之势。

    只听见公子长叹一声,仰天一声长啸:“杨晚。”声音浑厚绵长,响震四野。

    正在疾行的初一也听到了这个啸声,心里忖道:“不愧是七星之一的病公子。”脚步却不停缓。

    初一回首一望,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有条淡淡的身影迎空升起,像只飘飘荡荡的雨燕,以一种空灵之姿,冲上了林梢。

    耳旁还传来她清脆出谷的回声:“借剑一用。”

    眼前青光一闪,一道弧形的剑气震得干枯的树枝纷纷断落,隐匿在林梢的唐门之人像树叶一样飘落,那条淡黄的身影借着树林里回旋的力道,在空中翩然飞转。

    真相

    真相《无方少年游》四木v真相v晚风吹来有点微凉,一座村子孤落落矗在小山脚,没有一丝人烟。

    公子一行众人步行至清水村时,大家看到有个青色的人影正坐在箱子上,在那条标有“清水村”的驿旗下,呆呆出神。

    杨晚抬头看去,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淡淡的目光,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如出一辙的木讷呆板,不动的时候静止如山涧凝涩的山泉,闪动的时候灵敏轻巧如雪间掠过的麋鹿。

    是初一。

    杨晚侧首看了下身旁的少年,也是一张呆呆的脸庞,微笑着对他说:“杨朝,你们两个是兄弟。”

    杨朝看了眼初一,初一早已站起,立于道旁。

    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相遇,均都未回避。初一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冷漠的双瞳里夹杂着一丝茫然,那双眼睛在回到身旁女子面庞上时,才恢复了凝重清明。

    初一心里喟叹一声,察觉这个看似木讷的少年一定大有来历。

    在刚才的混战中,旁人可能无暇他顾,但是初一注意到了几个人的事情,这名少年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武功招式平淡无奇,在堪堪使了一招避敌后,每次很危险地滑过杀招,身形晦涩迟缓,似乎在极力思索下招出手的方式。但无论敌人怎么进攻,都不能伤及此人要害。

    赵老爷又恢复了他的雄风,大步走过去,在初一背后大力拍打:“初一这毛小子不错,逃跑比谁都管用。”初一的身子被他拍得歪歪斜斜。

    公子仍然一叠声地咳嗽,夫人和小姐花容失色的脸略显困顿的疲态,靠在墙披上微微喘气。

    赵老爷腆着肚子,很有几分老爷的气势:“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初一小四赶了五天车,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初一见公子一点头,就转身朝黄泥搭成的村舍走去。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像狸猫踩在瓦楞上悄无声息。

    小四看着眼前的青衣小厮抬手掀起门帘,看都未看眼前情景,倒头就睡在了土炕上。

    小四盘腿坐在炕尾,闭目养神。

    夜里漆黑一片,几点孤星点缀在黑黑的天幕上。

    清水村里万籁俱静,在不起眼的村尾土房里,闪跳着一两点微弱的烛火。

    青羽鞭静静地站在房外,她的身上还背着那只锦缎长盒。

    烛火上映照着两人晃动的影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今日境况如何?”

    另一个影子似乎低头沉吟着,声音低柔年轻:“师兄所问是何事?”

    “初一。”

    “一切如常。”

    “看出他的武功来路了吗?”

    “今日他划起沙石暗助赵前,化解三路攻势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武功之强已初现端倪。”

    “他到底是何来历?”那道年长的声音继续追问。

    “从他躲闭‘梨花枪’赵云飞脚法来看,下盘稳固,走的是巴蜀王家的路子。”

    “巴蜀霸王枪?”

    “正是。”

    “这套枪法仅是有所耳闻,一百年来失传已久!”

    “师兄,这个人的出现本来就带有匪夷所思,他不管做什么事现在看来也是可能的。”

    房中许久没有声响。过了一会,继而又响起话语:“我看过他出手,用的是岭南宇文家的移花接木手法。”

    “可以肯定的是,初一博取百家之长,内力深厚。”

    “的确如此。”

    “初一夺去梨花枪,使了一招‘万绽春雷’力道火候恰到好处,很难相信他不是霸王枪传人。”

    “那银鞍梨花赵云飞在江湖中枪法排名前五,居然被他夺去兵器?”

    “而且是一招。”

    烛火中有个人影在慢慢踱步,良久抬头:“武功果真是深藏不露。”

    “今日一战混乱不堪,所有人都很自然地藏匿到草中,避开弓箭流矢的袭击,只有初一拒守道上,看似愚蠢轻敌,实则不然。”

    “哦?”

    “先前他将我提到草丛之中,只是初初遇敌还探不清来人目的,等我发令保护箱子时,他再也不肯避回草丛,此时可以看出几个问题。”

    “说下去。”

    年轻的声音一口气回答:

    “一,敌人的目的是阿羽背后的龙纹剑,是以集中捕获青羽鞭。”

    “二,先前那拨人没察觉箱子对我们来说极其重要,仅是派出一条梨花枪应敌。我叫初一护送箱子先行撤退,目的不仅是向第一批人暴露此物的重要性,而且明白告诉后来居上的唐门他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果然,箱子护送离开后,他们就肆无忌惮地放火。”

    “三,初一跃上马车后,百忙之中还抬头看了镖旗,肯定判断出了晚来风向,他堤防火攻是以苦守也不随意躲避,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四,从他震断枪尖棍棒扫敌来看,似乎不忍杀生,应是宅心仁厚。可他先前提起我,用我来探测敌人动机,此法又不似忠良之举。”

    房内踱步之人微微一笑:“真是个奇怪的孩子,难怪深得我心。”

    “师兄坚持认定见过此人?”

    “我敢肯定我一定见过他,是在漠北一带有过一面之缘,他的眼睛我忘不了。”

    “我自行将他装扮成和他面目表情极为相似的木讷呆板之人,他也并不在意。”

    “有何不妥吗?”

    “如果是女子,对于容貌甚是看重,但初一不为之所动。”

    “你的意思是……”

    “不错,师兄,初一正是女子。”

    房内的诸葛东阁转过身,对着微笑的白衣公子孤独凯旋,沉声问道:“你可肯定?”

    “药王传人何曾出过一次纰漏?”

    “难怪她从来不主动询问于我,是为了堤防我把脉探出她的秘密。”诸葛东阁长叹一声,“何苦拖一个女子卷进辟邪是非。”

    “那日若不是近身给她易容,这个秘密很难发现,只能说,初一太谨慎了……”

    诸葛东阁垂下眼睑,凝声吩咐:“终是我连累她奔波,日后定当尽我们一切所能助她脱险。”

    “师兄为何对初一如此关怀?”

    “我四十年来占卦天象从未失测,而初一那一卦相显示,她突临无方,绝不寻常。”

    “阮四。”

    黑暗中响起一个低缓的声音。

    黑衣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

    小四心里吃惊不已,这个初一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坐着,自己浑然不知,如果他想取自己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是谁?”小四淡淡地发问,人已站起,朝窗边慢慢靠近。

    “初一。”

    “初一只不过是个名字。”

    “无关轻重之人。”

    小四的右手已经慢慢搭上左臂。

    “留点力气吧!没必要同根相急。”初一淡淡的眼光掠过阮四的手,他知道快刀阮四的刀在哪里。

    “你怎么敢肯定我是谁。”

    “湘西阮氏,五代习刀,刃似蝉翼,光似琉璃,厚积薄发,所向披靡。”只能说很凑巧,我见过先祖阮西刀法,所以我知道你是谁。初一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两句。

    阮四坐了下来,闭上了嘴巴。

    两人在黑暗中静默着,窗棂上滚过浓浓的风声。这个寂静的夜,除了夜空传来冷燥的风,世界里剩余的,似乎只有令人窒息的黑。

    “阮四,你为什么来这里?”过了很久,初一迟疑地问了一个问题。

    阮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声音。

    初一突然长身而立,身子在空中姿势优美旋转两圈,在触及地面时,右手由上而下拉出一道凌厉闪耀的光线。

    阮四冷淡如石的脸看了这一招后终于微微变化,他不由得站起,凝视着初一。

    初一静静地站在这个坚硬冷漠的少年面前,平视着,看着他冷光四射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冷彻见底的双瞳,淡漠木讷的面容,阮四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你怎么知道‘流刃’中的最后一招?”

    初一看着越来越冷冽的眼睛,那个坚强冷漠如花岗岩的少年,双眼竟然带有血红的光。那个在万军之中抿着坚毅的嘴,挥动稳定的刀的少年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被看穿后的惶恐和无措。

    初一平静地说:“这是不传之秘‘流刃’的第三招,也是最后一招。众人皆以为快刀阮四杀人只会反复一招,又怎见流光后的华美一击。”

    阮四的手格格作响:“你到底是谁?”他压抑着声音,偏偏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流刃’的空灵碎影,岂是我这凡夫俗子能够效仿?”初一不改语调的平静。

    阮四马上冷静了下来,他突然忆起刚才的初一的确只是有招式的绚丽而无刀法的心得。他的眼睛黑黝黝的泛着冷漠的光,眼光一直在初一身上移动。

    “你不必担心我,对于你而言,似乎我窥探了你的秘密;只能说我有缘得见先祖的刀法而已。”

    初一看到阮四又恢复了先前的堤防与冷漠,微微一笑,不过透过这层僵薄的脸皮,这种温暖笑容有些折损了亲和之意。

    “我们现在好比是同一条线上的蚱蜢,再互相揣测,恐怕错失良机。”

    “说来看看?”黑衣的阮四直视着对面的青衫少年,口气里满满的是怀疑。

    “你可曾见过一种‘乌丸泥’?”初一突然发问。

    阮四直接闭上了嘴巴。

    “这种乌丸泥顾名思义,是形如墨漆,味如焦泥的东西。重要的是它是西域的贡品,精湛易容术必不可少之物。”

    阮四好像听懂了点什么,眼光停留在初一的脸上。

    “孤独镇主给我们易容那晚,我用指甲刮下一点回房后仔细闻过,正是乌丸所制。”

    “初一的意思是……”

    初一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伴以乌丸易容的面目是不能恢复的。”

    阮四坚毅的面部已有一丝动容,他迟疑地开口:“神算子为什么要使用这种药物?”

    “很简单,因为我们最终一定会死,所以没必要恢复本来面目。”

    阮四直直地站着,初一目光平静,说出此话时让人觉得好似是无关紧要之事。他追问一句:“什么意思?”

    “此药如此名贵,易容之后依附在脸庞之上,至死也不能揭下。神算子想必让我们一举成功不留后路,因此根本不会担心回头还为我们恢复面容,在他看来,我们就是死人。”

    房内又恢复了漆黑和冷清。

    阮四的脸隐藏在孤独凯旋精湛易容之下,很难看出他真实的想法。初一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地闪着光彩。

    “今日一事,初一看出了多少?”

    初一走到窗前的木椅前,默默地坐下,靠着椅子低低地说:“负责白日盯防我的是病公子聂无忧,很显然,他不是赵老爷这边的人。”

    “何以见得?”

    “我提起他放在草丛之中,触及过他的脉络,脉象微凉,身体孱弱,一直咳嗽,正是传闻中足不出户的聂无忧。”

    “赵老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羽鞭、杨晚、呆呆的少年这三人是孤独镇主的人,想必是为了托付龙纹剑一事;赵老爷,你,我,马连城,长风镖局是一起的,而病公子聂无忧一定不是我们这批人里的……”

    “马连城也来了?”阮四着实吃惊了不少。

    “‘紫衣怒马,秋色连城’,的确是塞外马王马连城。今日不是他在马上那一手,很难看出久负盛名的马王也为辟邪少主奔波。”

    阮四吃惊不已,单是打破禁忌的聂无忧就让他微微动容,再加上马连城,来路不明的初一就让他不易平静。

    “初一如何看出这些来的?”

    “我误打误撞进入辟邪青衣营中,除了辟邪中人,搜集的江湖众人资料齐全,有的配有详细图画说明,足见辟邪搜罗情报力度之深,因此要看出以上众人也并非极难之事,阮四也是如此。”初一说到这里停顿,微微一笑。

    “聂无忧不是辟邪之人?”

    “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咳嗽。”

    初一看到阮四直视自己的眼睛,转过目光看向窗外,接着解答他的疑问:“试以七星之首的病公子聂无忧,绝非泛泛之辈,怎么会抑制不住咳嗽声,向别人示警呢?”

    说罢,脸上仍是一片木讷呆滞。

    “是不是,聂公子?”

    阮四心下一惊,凝神看去,窗外胡杨树下飘飘荡荡地站着一个人影。

    来人轻轻咳嗽几声:“说的好,初一。”

    阮四刚还看到病公子站在树下,语声一落,也不知怎的就来到窗前。

    “外面风大,公子请进。”

    病公子像片纸般飘了进来。七星是由江湖中七名奇巧手艺的人组成,单看聂无忧这手,阮四就知道无忧公子武功不低,果真没辱没七星之首的名衔。

    聂无忧的肤色惨白,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竟然泛着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初一脸上:“初一认为我是向谁示警呢?”

    “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江湖之事我仅是略略揣测一二,其余不明了之处还请公子明示。”

    病公子的嘴角微微勾动,他的眼光一瞬不移初一的眼睛。

    “十月十日我接到孤独镇主传信,请我十日后在青龙会合,负责组织押送一只箱子,辟邪山庄的箱子。”

    “以公子之力,护送箱子易如反掌,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频频发声警示刺客?”

    “我依照镇主之意。”

    聂无忧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脸色平静,眼睛冷澈见底,不生一丝波动。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箱子

    箱子《无方少年游》四木v箱子v初一并不糊涂,通过官道上的混战和聂无忧的言辞,他发觉了很多秘密:

    ——辟邪山庄委托孤独凯旋运送一只神秘的箱子,孤独凯旋请来七星之首的聂无忧负责督运此事,连带着杨晚、青羽鞭护送龙纹剑,而且这龙纹剑估计也大有来历,因为今日混战的敌人有两批,前面的黑衣人目前身份不明,目的是为了抢夺青羽鞭盒子里的宝剑;后面的黑衣人是唐门,目的却是为了抢那只不起眼箱子。

    ——大家都是互不相信,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

    ——既然聂无忧按照规定频频咳嗽示警,可见是布任务之人层层下达的意思,再朝上推断,只能是一个人:辟邪少主公子秋叶。

    初一垂下眼睑,看似木讷平静,心里却极快地转过数念:辟邪少主到底要做什么?连无方少年在内,一共引来四方势力拼杀,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是为了厮杀?

    一网打尽。

    初一突然只想到了这四个字,虽然不知推断是否正确,也令他冷汗细细渗出。

    病公子轻轻一咳,脸上笑得比狐狸还狡猾:“初一好生歇息,今日初见你身手,当真是深不可测啊,我还是跟着初一稳当些……”语声渐渐低缓,身子一倒,轻飘飘地躺在初一先前休息的床上。

    初一不置可否地抿着唇角,身子静静地靠在椅子上。“这只狐狸害怕小四盯不住我,居然亲自来了。”

    黑暗中,阮四突然开口:“聂公子,今日唐门为何杀了先前一批人?”

    这也是初一不明白之处,只可惜聂无忧刚才转开话题不肯回答,看来小四按捺不住,先前问了起来。

    “他们以哨音驱蛇原本是杀光一切的,怎料到火烧之后孤独镇主请来了小姑娘,偏偏那小姑娘又厉害得紧。”

    病公子双手后枕,平平淡淡地说着,嘴角牵动着一丝笑容,眼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初一。

    “那姑娘是何来历?”

    “不知道。”聂无忧回答得十分爽快。

    初一回想起杨晚绝妙的轻功和轻灵的剑法,的确不是他所熟悉的套路,而且聂无忧也没必要句句属实相告。

    “并非常人,江湖中为何典籍无名。”

    病公子低低地笑了一声:“正值动荡混乱之际,群雄并起,高手林立,原本隐世山林的人物在战火侵袭之下纷纷现身自保。”

    “公子出现也是这个原因吗?”初一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此时却插上一句。

    “初一真是谨言慎行啊,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打探问题。”

    初一听后微微一笑,他所有的微笑转到脸庞上来,仅仅只是唇角悄悄绽开弧度:“公子不说也无妨。”

    “很简单,小四,你,我,每个我知道的或者是不知道的人来这里都是有原因的。”病公子眼光微微一转,落到初一脸上,“初一为何来到这里?”

    初一低头沉吟了下,心下明白要打消这两人的疑虑,实属不易。

    “初一不说也无妨。”

    “我是个多余的人,死不足惜,只求明白一死。”

    聂无忧和阮四都抬眼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他的身躯在晚风中纹丝不动,发尾轻轻拂起,脸上如出一辙的平静,可是他的语声含有无边的疲倦与厌弃。

    窗外传来浓浓风声呼啸而过,甚至夹杂着隐隐的打斗之声。

    初一眉眼不动,静坐于窗前。初一不动阮四自然不动。再看病公子聂无忧,索性闭上眼睛弛然平卧。

    于是房内静寂无声,这三人都沉得住气,可把左边院子的赵老爷急死了:“都死了吗?来个人去看看!”无人应声。只听得打斗声渐渐转移到村口初一他们栖息之地。

    “小四!”赵老爷大吼一声。

    阮四沉默地起身,慢吞吞地朝门外走去。

    过了好大一会,阮四又慢吞吞地回来了,已经不闻赵老爷的嗓音。

    阮四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坐一卧两人。“不关心发生了何事?”他冷淡地扫向空中。

    “箱子在就行。”似乎已经睡着的病公子淡淡回答。

    “箱子里到底有什么?”

    聂无忧又回复闭目养神模样。

    “喻雪带了数十人,抢走了青羽鞭。”阮四就用这简短几字描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相对于初一的沉默,聂无忧马上起身直视阮四:“龙纹剑呢?”

    阮四突然也闭上了嘴巴。

    “数月前江湖发生了一件大事,两位是否得知?”聂无忧突然开口。

    “我们一直身处海外,不曾听闻。”初一代替阮四作答。

    “辟邪少主带着药王传人诸葛先生,神算子,影子冷琦,银光公子等一行十人血洗了唐门。”

    “那一战唐门施毒无效,众弟子纷纷被辟邪少主分经错骨后活活疼死,百年唐门毁于一旦后继无人。战后秋叶少主之残酷邪魅令人闻风丧胆,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唐门镇门之宝‘琉璃火’。”

    “琉璃火?”初一低低地重复一声。

    “小巧轻盈如雨滴,引爆后威力无比,爆炸延绵不绝方圆百里夷为平地,色彩绚丽之极有如空中琉璃塔顶,是以冠名琉璃火。”

    聂无忧似乎已经猜测到初一在想什么,淡淡续道:“箱子里正是琉璃火。”转眼阮四惊呆如泥塑,只有初一静止如水端坐椅中。他也似乎渐渐明了一个想法:初一这般貌不惊人少年,为何引起自己注意,不仅如此,辟邪中人也一直紧盯他不放。

    正是他的沉着安静,他那内敛不可察觉的气息,平静得让人忽视。

    阮四看着聂无忧,仍然没从那种悸动中回复过来。他突然想起先前初一的询问:阮四,你为什么来这里?那语声里如其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更多的叹息。

    原来初一早已明白辟邪山庄草菅人命的本性。他即使不明白箱子中确切装的是什么,但是他谨慎地托起避开草丛,不抓不踢,足见他的小心甚微。

    这个人如此沉默聪明,难怪赵老爷一直要我与他随行盯紧。

    阮四随着众人沉默许久,看向初一的眼里有着微微的光:这个人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如他所说死不足惜?

    不待阮四的沉默,聂无忧一字一顿开口:“龙纹剑。”

    “雪公子手下分成三路袭击清水村尾,被院中青羽鞭和闻讯赶来的青龙镇人打退。雪公子突然出剑重击青羽,连人带身后锦盒一起抓起。那个小姑娘和杨姓少年被缠住,影子冷琦突然出现凌空抢夺锦盒,雪公子卷起青羽飞走,只留下两派众人尸首。龙纹剑还在锦盒内,现在在冷琦手里。”

    “冷琦看来一直混在队伍里,这几日并未离去。”初一看着阮四,“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只是不知孤独镇主为何不亲自前来押送?”阮四也在揣测此行众人的目的。

    初一看着聂无忧笑得一派淡漠开心,平静地说:“不,孤独镇主只怕也在这里。”

    经过一天一夜地苦战,初一这批人心里想的恐怕都是一般:这样无止境的争战估计无法停止。

    每人各司其职,在各自扮演的角色上兢兢业业出演,如履薄冰。

    无人知道隔壁住的到底是谁,对自己是否有利,无人得知任务的目的,仅仅揣测一些端倪。

    好比长风镖局的镖头赵前,在夜间折损了镖局六名镖师后,渐渐地按捺不住急欲先行。

    夜里刮了一晚的大风,吹得镖旗东倒西歪,一层稀稀薄薄的黄土落在长风镖局的镖车上,可赵前对这丝毫不在意,在凌晨众人熟睡之时招呼剩余手下偷偷出行。

    手下钱二见大家走了很远,才挺直了猫着的身子,对着副镖头一阵猛夸:“还是镖头想的周全,把马和车轮上都裹了黄草,走起来才顺当。”

    赵前看来心事重重,仍然弯腰低头大步朝前:“快走快走。还没离开清水山山麓。”

    天蒙蒙亮,路边萧瑟的村庄城墙都是一种冷淡阴郁的色彩,延绵开去,远处秋水寥落寒山凄清,晦涩的林间寂静无声。

    “唐十一,你以为你能逃得走吗?”

    长风镖局众人听到惨淡冷漠的语声阴恻恻地响在晨间林中,个个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一株白杨树枝上轻飘飘地立着一道黑影。

    漆黑的双目闪耀着凌厉冷酷的光芒,眼睛细细地眯起,和苍白的脸色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尖诮嘲弄之意。

    钱二抬头看了看这个长得像地狱修罗般俊美的少年,紧了紧口水,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为何拦阻我们长风镖局?”

    黑衣少年又露出那种讥诮的笑容。

    “箱子留下,人也留下。”他冷冷地说。

    “什么箱子?”钱二一阵张望,只见众人都是迷茫的神色,唯一的镖头赵前又低头不语。

    树林中响起一阵尖尖簌簌的声音,像风吹动了碎木流丛,随着风声渐息,镖车四周的镖师已不见人影。

    赵前眼疾手快,高大的身躯急速跃起,眼睛里掠过的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就在刚才那阵风里,林间、草叶、地上均伸出细细麻麻的不易察觉的天蛛丝,像蜘蛛攫取食物般,所黏上的身体来不及闷哼一声就被拖入暗处。

    赵前莆一发动身形,树上的少年嘴中缓缓流淌出一曲简短的乐声。赵前在空中交换了几种身影,听到这种笛声时身子突然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心里的愤怒、恐惧、仇恨一瞬间涌上他的眼睛,像头困捕的兽在网中嗷嗷低吼。

    立于树枝上的少年根本一丝未动,只有衣抉飘飘在天地晨昏光线变幻中淡淡飞舞。

    赵前噬血的面孔渐渐扭曲:“冷琦,你好手段,好……”

    冷琦冷冷地看着地上匍匐的身体,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热度。

    “唐十一,血蛊的滋味好受吗?杀你不需要我动一根手指。”

    赵前五脏六腑火烧一样,血液里急升的燥热让他疼痛难当,他努力控制蜷曲的身体,颤声问道:“你怎么看出我是唐十一?”

    “无论身形、声音、武功、喜好都看不出破绽,唐门之变后你居然按制心思潜入长风镖局中伺机反扑,漏网的唐五、唐七、唐十一、双唐棍等人公子岂能不知?一只箱子就能把你们全都诱出一网打尽!”冷琦黑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冷厉的光,“昨日李敬唐旧部化身黑衣人来袭,你们唐门弟子尾随夹击,目标就是找出琉璃火夺走箱子,可是你疏忽了一点。”

    赵前的脸抽搐变形,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嘶声一吼:“是什么?”

    冷琦讥诮冷漠的笑容森然再现:“昨天你守在木箱旁,仅仅抵挡了十三招就支撑不住,露出败象,真正的赵前是至少可以走过二十招的,你太心急了,唐十一。”

    地上的赵前眼神涣散,神智似乎渐渐丧失,身子匍匐定住,背部微微颤抖。

    “你一松懈,唐门即知箱子在哪里。还有昨晚喻雪夜袭,你趁乱偷换了箱子想连夜送出,惨死的镖师尸首你看都未看一眼,只能说明你不是赵前!仗着唐门能解百毒的功力,以为偷龙转凤就能逃出生天?你哪里能料到先前给你们吃的不是毒药而是苗蛊?这血蛊闻音舞动,吞噬宿主血液,毒素游入内脏,你顷刻就会毙命。”

    浓浓的讥诮之音刚落,微微颤抖的人已完全静止。林中落入丝丝缕缕的光线,树上少年的容貌明亮可见,地上残留的还是大片大片的阴影。

    天亮了。

    等初一一行人出现在路途上时,赵前等人的尸首还在杂乱的地上呈现着。

    “怎么不走?格老子的!”赵老爷又在嚷嚷着。

    阮四正待翻动赵前尸体,初一出声阻拦:“不可。”

    阮四看着那个疾行而来的少年,挽了袖口俯下身,细细地查看了下尸首,回头轻轻说:“有毒。”

    阮四淡淡的脸色,扬声说道:“老爷,路被阻了。”

    “绕过去!”赵老爷已经开骂了。

    阮四和初一对望一眼,默契地走回马车落座。阮四一提缰绳,马蹄“希聿聿”抬起,小心地转过马头,朝树林深处走去。

    初一坐在阮四的旁边,闭上了眼睛。他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微晃动,脑袋一点一点地朝着阮四那边靠去。

    “听我说,你不要说话,一切如常。”耳畔传来初一极轻的声音,他靠在阮四肩上,嘴唇未动。

    阮四淡淡地抿着唇,同样用“传音入密”方法回应他:“你倒是谨慎。”

    “没办法,公子在后面。他是负责监视我们的。”

    “什么事情。”

    “赵前身上的毒不一般,不是唐门或者江湖中的毒,因为全身如常,毒素在血液里没放出来,一定是苗疆一带的密蛊。”

    “嗯。”

    “我如果没猜错,我们在辟邪吞噬的药丸就是这样的。”

    马车微微颠簸了下,车厢里的公子轻轻咳嗽一声。

    “阮四,不管怎样,我们现在逃不了了。”耳旁的初一似乎长叹一声。

    “我不逃。”阮四淡淡地说,“要走你走。”

    初一沉默了会,继而说道:“我不愿意别人操纵我的命运,我似乎一直没有自由地活着。”

    道路上是轻缓而过的风景林,马车座前的两个少年都没有说话。初一好像睡着了,阮四稳当地驾着车,偶尔只闻马儿的一两个响鼻。

    “我有个残疾的妹妹,我有求于辟邪少主。”

    过了许久,阮四才用传音说了这样的两句话。

    “辟邪少主未必遵守诺言。”

    “不,你有所不知,他应诺的事情从来都是实现的,只要你有命拿。”

    初一沉默着,他记起了情报上所写的阮氏一族百年无人支撑,处于风雨飘零之期。也明白了每人来这里必是提着性命来赌,除了他别无所求。

    身后伸来一只白玉般的手,提着初一轻轻地跌入了车厢。

    初一并未抵抗,只是垂着眼,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腿之上,靠着车壁坐着。

    聂无忧看着他这幅模样,微微笑着,像淡淡的晚风吹动了沉沉的暮霭,清丽随和。“初一昨晚没睡好?”

    初一并不看他的笑容,仍然看着自己的双手:“嗯。”

    聂无忧的笑容像朵盛开的花:“可是我占了初一的床铺?”

    “不敢,是初一没将就好。”

    聂无忧可能开心至极,笑容还未发出就转而轻轻咳嗽。一边咳还一边紧盯着初一,温柔地说:“初一事成之后随我回庄吧!”

    初一的眼睛抬了起来,他径直盯着聂无忧的眼睛,对着一双幽深黝黑的眸子,里面闪着真假难辨的光芒。他淡淡地说:“不去。”

    “那岂不是很可惜。”聂无忧轻轻地说,“这么有趣的人不陪我,山庄里的日子多么无聊。”

    惊鸿

    惊鸿《无方少年游》四木v惊鸿v幽州位于燕云十六州中下部,山高势陡,东西走向的山脉隐隐藏在半山层生的白云之中,以卧虎藏龙之姿成为武、儒、顺三州的天然屏障。

    初一一行人赶至幽州时,已是自离开辟邪之日后一月有余。过了上京后,一路延绵不断的战火流寇侵扰,商旅队伍历经几次袭击后渐渐冲散,到了最后,只剩下初一,阮四,聂无忧,马连城,赵老爷及夫人小姐。

    初一每日沉默寡言,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心里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喻雪绑走青羽后青龙镇人第二天就消失不见;隐藏在暗处的冷琦看着每日任务少年减少并未行动;真正留下来的才是任务有用之人;箱子和龙纹剑看来都是辟邪山庄托运的,目的地肯定是服药丸那日所提及的北荒某处。

    赵老爷命令大家弃车步行上山,马连城却一马当先轻巧地踏山而行,中间是弱不禁风的夫人小姐,聂无忧等人,初一和阮四自然殿后。

    初一抬头看着暗无天日的树林,有些叹服自然的造化。幽州的冬天干燥寒冷,在这盘根错枝的森林中丝毫未现,有的只是冲天而上的遒劲古木,尖攒的树叶直直指向响遏的苍穹。

    走走停停用了大半天,才翻过第一个小山岭。赵老爷不急,身后的众人自然也不急。

    眼看着来到第二个山陵顶端,初一发现前面的马连城居然提着马回来了。他那身紫色长袍在着幽暗的山林中鲜艳无比,一手稳拉缰绳,一边身子微微下伏告诉赵老爷:“前面是处断崖,有二十丈开外,底下是无尽深渊。”

    说完站立一旁不再言语。

    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赵老爷这时却挺直了身躯,双眼直视前方幽深林丛,沉稳地说:“两边都是断壁无任何攀援之处,无人能过,我就送到这里了。”

    听了他的话,奇怪的是没人惊诧或是出声,大家都沉得住气。赵老爷双手一拱:“多谢先前马王施以援手,他日再会,赵某有事先行。”

    他大步凛凛地越过众人,带起一阵风。眼角扫到初一身上时,对他咧嘴一笑。

    初一眼角一跳,心里默然念着:“赵勇……”

    靠着树干休息的蓝衫赵小姐突然软软地直起身,摸出个焰火,“嗖”的一声送上了天上。

    初一抬头追着焰火的尾烟,在一片干净晴空里,亮成个蓝色的小点。

    有阵微微的风掠过高高直插云天的树林,轻微流转,初一察觉到是从西而来,他不禁看着上空凝滞不动的白云,突然想到:“不对,不是风。”

    一道雪白的身影如水上惊鸿,冷漠飘逸,自西而东掠向前方。他似乎是浩渺烟波上的白鹤翩然飞舞,两臂伸张御风而行,只余下人前眼角的一袭淡淡袍底,两三下人远去了,形成极其清淡的风尖在树梢上流动。

    初一凝神一瞥时,看到了一张毫无瑕疵的侧脸。

    如缎黑发束在脑后,映衬着白皙胜过玉质的脸庞。眼神冷冽直视前方,冷漠如霜,锋利似刃。

    那种强烈的冷酷那抹夺目的白色,搅动着深幽古朴的苍穹之顶,气势的凛冽胜过九五之尊,让芸芸众生无不侧目难忘。

    那道疾驰的背影居然掠过众人之上,霎时一个起落再无踪影。

    阮四转过脸来,初一看到他双目凝神不动,脸色苍白:“是辟邪少主。”他似乎未曾察觉他的眼里无神而呆滞,又接了一句:“万丈深渊,绝壁山崖,鸟都飞不过去的死地。”

    初一脸上平静,心里却是极大认同阮四的观点:这个辟邪少主远出他的预料,武功强大到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初一静静地站在阮四身后,大家都没有言语。

    赵老爷已经走了,下面该怎么办?但这个问题似乎不是问题,大家都如此

    无方少年游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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