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第12部分阅读
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 第12部分阅读
势必要掩人耳目。所以他们凿出许多岔路,引得来人乱七八糟绕圈子,但是地下所有的煤炭必须运送出去,而古城身后的两座大山就是最好疏通之处。依山而建,原来是这般好处!”
冷双成沉默地跟在孤独凯旋身后,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知道孤独凯旋的推断是正确的。
——方才她也觉察到了此点,只不过为了平息孤独凯旋莫名的怒气,她选择了装聋作哑。自洞口一路行来,她就发现洞|岤排列极有规律,每过一个洞口分出与之相应的小洞|岤,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反复。
“说话,初一。”孤独凯旋淡淡地开口,“只有听到你的声音,我才知道你还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前方的吴三手却回过头来,傲然一笑:“就是这里。”
冷双成走上前,拾起石块,运力朝石壁上敲去。石块应声而断,发出“硿硿”的声音,一直在静寂的|岤道内回响。她不断地敲击,凝神细听,最后落在右侧一处地方,笃定地说:“外面是悬崖。”
突变
突变《无方少年游》四木v突变v吴三手脸色微微一变:“你们打算从这里出去么?”
孤独凯旋淡淡一笑,仍然一副贵气矜持的年青公子模样:“进口只有一个,只能进来,出不去。”
“就是那方又长又高的井?”吴三手迟疑地问。
孤独凯旋似乎明白吴三手所想,拢了拢衣襟说道:“关键是有厚厚的青苔。”(孤独凯旋以为初一是问了程香才知道进口在哪里。)
三人均未再说话,仅仅静静地打量着前面拦住去路的石壁。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冷双成突然慢慢地说了句。
“初一还在担心什么?”
“似辟邪少主那般滴水不漏之人,不会只放了吴有一个暗桩在这里……”
“有道理。”
冷双成平静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雾,她悄悄地蹙起了眉头。“所有任务少年均已赴死,还有谁,会被送来?”她折回几步站定,当前一人面对着来处的黑暗。
孤独凯旋将她这个细微动作看在眼里,也不点破,转身微微一笑:“吴先生。”
“公子请吩咐。”
“先生能否将这处山壁炸开一个窟窿?”
“这些火药相连,一点火星就引起燎原大火,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说必须仰仗于先生,希望先生用点方法隔开火药。”
吴三手看着孤独凯旋,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缥缈轻忽的微笑,当即也一蹙眉,沉吟着说:“我试试。”
吴三手目视石壁片刻,仿似心中有了论断,朗声说道:“将石壁掏出三尺见方的四方图形,周遭需入土一掌凿成沟渠,遮住风向,引火即可。”又转过头对着孤独凯旋说道:“公子身上可带有利器?”
孤独凯旋伸手入怀,掏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递给吴三手。
吴三手接过,就着火光细细打量,口里还啧啧称奇:“这匕首打造精湛,单看镶嵌的这颗宝石,碧绿通透晶莹无暇,就是无价之宝……”
“这是皇帝赐婚的信物,吴先生喜欢吗?”
孤独凯旋这句话却是对着冷双成背影说的,眼见那人纹丝不动,他的心里似乎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知道我已订婚的事情……
吴三手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转身专注地在山壁上斧凿。不大一会,他就在洞壁上刻出一道浅浅的四方图形,手中握着匕首,吃力地刮下图形内的依附石土。
“我已经将油脂刮下一层,残余的火药不至于扩张开来,引起周遭的爆炸。”吴三手抬起袖子,擦拭着汗水,有些气喘吁吁。
“拿好。”孤独凯旋将火把递给吴三手,走到山壁前。他运气于掌,伸出右手,先是五指钉住洞壁,然后暗喝一声,开始徒手挖凿。
吴三手的眼神变得有些直了,他不禁呆呆地看着被孤独凯旋挖出的一拳大小的沟渠。
冷双成悚然回头,口中惊呼:“公子……”身子着急朝前扑去。
孤独凯旋背对两人,闻所未闻,只是碰到气息滞痛之处微微顿住喘息,手仍牢牢钉入石壁之中。在他听到冷双成的身形后,提气低喝一声:“初一,别把我当成是废人!”
冷双成身形一止,停住了脚步。
孤独凯旋的头轻轻靠在石壁上,喘息着说:“初一,你让我把这件事做完。”
冷双成默默地转过身,凝神对着黑暗。
鲜血薄如细缕,顺着孤独凯旋白皙劲爆的手腕蜿蜒而下。他仿似浑然不觉,运力只顾挖凿。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淡淡地说:“可以点火了。”
他的右手垂于袖中,一直滴滴答答流着血,在静默的洞|岤里格外分明。
吴三手抬眸注视面前之人,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担忧:因为孤独凯旋气息紊乱,只是勉力站直身躯而已。他走上前,示意帮助孤独凯旋包扎伤口,并未被拒绝。
“吴有,你和孤独公子避开点。”背对着的冷双成突然说道。
吴三手看向孤独凯旋,他咳嗽着点头,率先走向了黑暗。吴三手熄灭了火把,紧紧地跟随着他,走了开去。
冷双成辨认了两人的足迹声,走到山壁前,将手中火把碾小,取出一缕,稳稳地掷向石壁。就在同一瞬间,她的身子如脱缰的骏马,快速掠向身后。
“轰隆”一声巨响,洞|岤仿似摇晃了两下,露出一个形如滴漏的窟窿。
远远地,传来孤独凯旋焦虑的语声:“初一,你怎么样?”
“无妨。”冷双成朗声回答,爬起身快步朝破碎的洞|岤走去。她将手伸进窟窿里探了探,又收回来,“呼呼”两掌将残余的碎石震开。
顿时,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岤显现在冷双成眼前。外面冷冽的风卷起来,扑到冷双成脸颊之上,带着寒冷的气息,让她贪恋地闭上眼。
身后的孤独凯旋慢慢走上前,低低地咳嗽,紧紧地拉拢了衣襟。他走到冷双成身后,打量洞外的光景。
外面光线衰微,不知是黑夜还是拂晓,云雾缭绕,看不清四周景色。朝下望去,这方小小的洞|岤仿似万丈高山上的鹰巢,孤独地攀附在石壁上,面临着深不见底的深渊。
“深不可测,是处绝壁。”孤独凯旋淡淡地说。
冷双成避开身子,走向山洞内:“外面还有野生藤蔓,可以捆绑。”她走了两步,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急忙纵声疾呼:“吴有,可以出来了。”
孤独凯旋惊闻回首,看向冷双成。两人对视一眼,脸色俱是微变。
“刚才他在我的身后……”孤独凯旋迟疑说道。
冷双成面色一冷,闪身欲往石壁内疾扑。身形还未发动,只听得一人冷冷说道:“初一,你真是阴魂不散。”
语气冰凉直抵心间,带着无一丝回转的决然,让冷双成瞬间冰冷,动弹不得。她心里厚如波涛地大呼:“千万不要是秋叶依剑!”
应声走出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个黑衣少年转过脸庞,俊美的脸,毒如蛇蝎的眼光。他一撇嘴角阴森一笑:“你死,还是他死?”
来人是影子冷琦,不过也不能让冷双成稍稍宽心——吴三手面如金纸,呼吸浅薄地被他提在手掌间,他的双脚微离地面几寸,似是被点了|岤道。
“别杀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冷双成心下大骇,出声唤道。
冷琦身子微微一动,将吴三手抵在了胸前:“孤独公子,你的手最好不要动。”
落于最后的孤独凯旋微叹一声,垂下双肩。
冷琦的身子完全隐于吴三手之后,只听到他冷冷地说:“很简单,你即刻在我面前自裁,我便放了吴三手。”
“好。”冷双成极快地答道,“不过我死之前,要亲眼看到吴三手性命无虞。”
孤独凯旋闻声低喝:“初一,你的命是我的,不准轻言生死!”
“公子不必多言,初一心领。”
冷琦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冷双成,似是吐着毒信的黑蛇那般犀利,他的眼里散发着微微的红亮:“快快动手!”
“冷护卫,你知道一旦杀了吴三手,以你一人之力也无法生擒我,那么你的目的就落空了。你我二人能否采取折中之法,换下吴三手确保他的安全,而我可以随你任意处置?”冷双成凝视冷琦,平稳地开口。
“哦?什么方法?”
“孤独公子可以封住我全身|岤道,带着我和你交换吴三手。”
“你以为我傻了吗?孤独镇主和吴三手非亲非故,凭什么受我的控制?只要他一动,我很难在一招内制住他,到时候你再出手,我还有什么胜算?”
冷琦眼里炙热的光越来越盛,大声说道。
冷双成看向冷琦眼里,微微一怔:“他好像有些疯乱,似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口中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那依冷护卫之意,如何妥当?”
冷琦一提吴三手的身子,他的双目紧闭,身躯软如棉絮。“我不怕死,我只要你死,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管!”
冷双成看着吴三手,心急如焚,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慌乱。冷琦看着她,仿似手中握有胜券,冷冷一笑:“怎么样?时间不多了。”
“冷护卫,你为何要杀初一?”正在冷双成极快地转动念头时,突然听到孤独凯旋淡淡的语声。
冷琦毒辣地盯住冷双成,并不言语。
“是因为妒忌吧?”孤独凯旋又续道。
冷琦的双目穿过冷双成,落在孤独凯旋脸上,他俊秀的面容无一丝波动,只是冷冷地笑着。
“冷护卫和银光公子幼时陪护辟邪少主一同长大,少主虽为公子,实为师傅。传闻辟邪少主轻视影子剑出身,自出行起便多携银光身畔,增长阅历。幼时起,冷护卫便落于银光公子下风。”
“此次武州之行,辟邪少主交由冷护卫督责,这可是天大的好时机,想必冷护卫等了极久意欲凭此扭转乾坤,可是冒出个胡乱章法的初一,让冷护卫的上位之机白白葬送。”
“初一三番两次从辟邪少主手中逃脱,甚至跳出了棋局掀起轩然大波,这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辟邪少主也开始重视这枚无名小卒,显然,督责不力的冷护卫也难辞其咎。我看冷护卫不是不怕死,而是想生擒初一将功抵罪。”
孤独凯旋的声音不急不缓,淡淡地在山洞内流转。冷双成沉默地站着,双目凝视冷琦面目。冷琦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丝阴鸷,瞳仁中红光大盛。
“啧啧,如果我是辟邪少主,也势必轻贱你这浅薄之人——二十年的江湖,只增武艺不长大脑。外界传闻影子冷琦生母出自勾栏瓦肆,不知是否也有关联……”孤独凯旋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面上却带着深深惋惜之色,说至最后,微微地摇了摇头。
冷琦大吼一声,双掌生风,提着吴三手跳了出来。他一边疯狂地将吴三手当成武器掷向两人,一边嘴中大声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出来阻挡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孤独凯旋宿疾缠身,方才又勉力支撑破壁,内息早已不济,在他成功地逼疯冷琦后,身子堪堪避过几招,再也无法躲避,“砰”的一声被人影扫到,直直倒地。
冷双成回头,看见孤独凯旋锦衾四散铺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心里越发焦急。
冷琦杂乱无章地出拳踢腿,手中却不松开吴三手。冷双成不敢出掌,怕是伤及吴三手,一时之间颇有投鼠忌器之忧。
两人一个攻一个躲,在狭小的山道内穿行奔走。混乱中,冷双成瞅准冷琦散乱身形露出一丝缝隙,弹出了手掌中藏留的石子。石子不偏不倚冲向了冷琦右掌,吴三手“噗通”一声落于地上。
冷双成心头大震,手极快地抚向腰间,抽出了月光。捏了个起手剑诀,就凛凛朝冷琦面目刺去,身形不再后退,牢牢守住路口,不让冷琦掠向身后的两人。
冷琦正处癫狂,根本不躲不避,只拼尽全力提掌乱击。冷双成始终记起面前少年的可怜之处,均是拜己所赐,手中的剑不免有些偏差,始终没有刺向他的要害。
虚拦了几招后,冷琦面目上受了一剑,大叫一声,突然回身跑去。冷双成惊呆片刻,长剑穿过他的左肋,他冲出剑身,带伤遁走。
冷双成扶起身后的吴三手,查看一眼,见无大优,又将他拖向孤独凯旋倾倒之处。
孤独凯旋的气息微薄,胸口淡淡起伏,双目紧闭。
两相权较之下,她开始着手救援吴三手。她将手掌抵在吴三手后背,源源送出内力,又一边轻声唤道:“吴有,吴有,快醒醒。”
过了片刻,吴三手幽幽醒来。
冷双成也不待他完全清醒,着急说道:“吴有,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冷琦跑向了洞内,心智失狂,恐怕迟早点火引爆洞|岤。这个出口外有藤蔓,你将孤独公子缚在身上,沿着山壁爬行一段,看得到地形就松开手。”
吴三手在冷双成的摇晃中似是有些迷糊,但他听到最后一句时,已完全清醒:“阿成,你疯了么?我武功不高又是孤身寡人,跌落悬崖摔死不要紧,可不能连累孤独公子。”
冷双成凝视着吴三手,清澈的眼光一直在他脸庞上游走,细细打量后,微笑着说:“可要记得你已行了拜师之礼,一定要听为师的话。”顿了顿,她开始站起背转身子,解开衣服。
吴三手大惊,转过脸,面上掠过一丝躲闪不及的微红。
“还记得那个我要你做的包袱吗?此时我一直穿在身上。早在动身去儒州时,我已打听燕云十六州山谷盘立,彼时为了从辟邪少主手上突围所备,现在可真是应了眼前局势。你将它绑在你们身上,无论多高,只要有风,它便能带你随风飘行,安全送你到达山脚。”
吴三手转过脸,口中急急说道:“那你呢?”
冷双成垂下眼睑,微微一笑:“我自是准备了退路,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走,能拖得冷琦片刻便是好处,而且你们脱险,我也无后顾之忧啊。”
吴三手惊疑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些不相信的神色。
冷双成出掌轻推:“快走,吴有,迟了会连累为师也不能逃生,我这里还有第二副披风。记得将孤独公子放在古城之外,你自行离去,如果被人擒住,就用孤独公子威胁来人。你走了之后,自然有人来救他。”
吴三手突然伸手,拽住了冷双成的衣角:“阿成,我去哪里找你?”
冷双成背对着吴三手,看不清面目,只听她一字一顿地说:“扬州。”未等吴三手反应,纵身朝黑暗跃去。
倾城
倾城《无方少年游》四木v倾城v清冷的风灌进山洞,呜呜作响。在一片寂静的夜里,只有悬崖峭壁上的风陪着星子,缠绵婉转不肯离去,又似蟾宫月桂树下的广寒仙子,惆怅而寂寥地瞭望大地。
冷双成自黑暗中缓缓转出,脸色平静,默默地靠石壁盘膝而坐。
吴三手没有想到,面容敦厚的师傅会欺骗他:她留在这里不是阻拦冷琦,而是等死。因为巧夺天工的披风,怎么可能有两副!也许要很多年后,他和孤独凯旋才会意识到,冷双成能在洞|岤里那么冷漠地疏远孤独凯旋,原来是一早就抱有舍身成仁之心。
很多时候,冷双成暗暗地抱怨过上苍对她的残酷,而此时,她却感激老天送到她面前的吴三手,是如此的忠厚。试想吴三手如果不是奉经守礼的儒士,如果对她这个名存实亡的师傅稍稍怀疑,那今日之围,一个都不能解脱!输掉自己不要紧,但其余的任何人,冷双成的心都觉得无法承受。
风掠过山|岤,吹拂起她的碎发,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洞内洞外沉沉的静寂。冷双成倚着石壁,注视着外面的风景。盯着缥缈的雾气,她的脑海中一直走马灯地转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八岁的小小的身子被大雪掩盖,跪立于风雪中倔强地拜师……寒天雪地泡在溪谷,师傅面无表情地扯起来,轻轻一敲,手指应声而断,接起来再不停懈地练功……十八岁师妹离世,碰到天啸,那段艰辛又幸福的时光不能去想……冰川宫里师傅负世一战,引发自己冰毒……无方岛再生,每日与海相伴,心里一片茫然……青龙镇出行,遇见微笑的杨晚……经过战乱的城镇,满目疮痍……幽州云胡客栈,命运的轮盘开始旋转……阮四、如夫人的离别,悲伤压抑……为了南景麒所做的一切……四海里设局结识吴三手,才开始明白当年的师傅为何总是无言地注视着自己……混乱中冲入战场,看尽生死无常……安心地进入地下隧道,等着冷琦结束这一切……
想到冷琦,冷双成微微叹息,自己即使死去也不能消除他对她的怨恨,刚才孤独凯旋用计激疯冷琦的话,虽然言过其实,但终究是自己牵累了他。这个骄傲的少年,在强烈炙热的光环下长大,生性压抑孤僻,他居然害怕辟邪少主的忽视,殚精竭虑地做事,结果诚惶诚恐逼疯了自己……
冷双成回头看向黑暗,心里暗暗道:“冷琦,即使我欠了你,我们现在却在一起。”
也许此时,古城上下一片凄惨,尸横如山,血流成河。
也许此时,举城上下一片欢腾,夜宴欢畅,歌舞升平。
但对于地下城中的冷琦和冷双成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广袤深邃的天空中,云雾缭绕,不知何时,一轮明月缓缓移出身姿,雪肤冰肌,刹那芳华绽现。冷双成看到了瞬间一幕,心底是泠泠山涧溪水的宁静,不由得无言微笑。
寒夜里,遥望天边璀星淡,笑容里,浅盈透映月半湾。
黝黑的夜空中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炸响,上苍敛目,沧桑大地猛烈抖动。顷刻之间,连天挺拔的古城挟着远山永远沉没,除了头顶上一樽静寂的明月,眼前所见,触目一片空旷。
秋叶依剑站在凤鸣山巅,他的身侧是双目沉聚的赵应承。并肩的两人亲眼目睹了一片黑暗缓缓沉没,一时都没有言语。
“今日一别后,公子日后有何打算?”赵应承面迎冷风,终于出声询问。
“北塞远远不及江南风光。”秋叶依剑突然说了一句。
赵应承微微一笑:“江南朝飞暮卷,云霞翠轩,又有如花美眷深待闺中,确是无法比拟。”
身旁之人并无回应。
“七日后便是公子生辰吧?”
“是。”
“先恭贺公子了。虽奔波劳苦,终掌握边疆。传闻皇上允诺,如若公子取得燕云十六州,可满足公子任意要求?”
赵应承微笑着侧望身旁之人,双眼里沉淀的是笃定之光。秋叶依剑冷冷而立,注视面前皎皎明月。
“世子所思何事?”
赵应承微微一顿,转目看着那轮明月,沉声而道:“恳请公子觐见时美言,阖定杨定疆一案。”
淡白的月光流淌在遥远的大地上,斑驳了岑岑寂寂的身影。许久才听闻秋叶依剑冷漠的语声穿透白纱,在赵应承耳畔响起:“世子两次提及请求,我是应允哪一件呢?”
“初一已死,那自是不算。”赵应承极快地接过话音。
秋叶依剑面临月光,眼前浮现一道冷冷的视线,是种不屑一顾的冷漠,低敛而不张狂。思及到那个奇怪的初一,义无反顾的身影,他不禁嘴角初露冰绡之笑,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人,即使踩在地上反复捶打,永远死不了。”
赵应承抬起眼眸,偷偷地打量秋叶依剑静止的侧影,那抹笑容停驻在他唇角,竟是冰颜初破,晃动着锋芒锐利的华美。他微微沉吟:“秋叶公子出道以来,破唐门、平幽州、沉古井一路平稳有成,纵横数载无人匹敌。唯独出现的初一,又被他逼进地下城,多半已死。可是看他这笑容,似乎意犹未尽,带着兴致不减的玩味,难道是被他发现有趣之物?”
赵应承朗声说道:“鄙处可有任意玩物落入公子双眼?只要公子提及,即使本人没有,也定找来双手奉上。”
“没有。”
“那杨家一案……”
“世子勿忧。”
“多谢公子,日后定还报公子恩情。”
秋叶依剑默不作声地站着,他盯了远方一眼,天空中弥漫着黑沉沉的硝烟,然后百无聊奈地转过身,冷冷地说:“唯一的棋子又死了,还有什么乐子。”
赵应承回首看着秋叶依剑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过更强烈的惊异,怔忪无言。
一只蓝色的蝴蝶扑腾着翅膀,穿过清凉的月光,旖旎妖异地朝梁月山涧飞去。
蝴蝶双翅晶莹,薄如蝉翼,在光线下闪着透明七彩的光。它沿着废墟边缘兜兜转转,又飘忽向前,停在水边。
薄薄雾霭中,缓缓走出一道青色身影。他低下头走走停停,时而抬起头,寻找那只蝴蝶的踪迹。
建隆三年,二月二十,亥时一刻,九州第一台一夜之间倾城覆灭,不复存在。
宋军倾其十五万兵力,自建隆初期持续作战,多数输左战死。相传辽军主力古井一役完胜后,进驻古城,随城中八千百姓尸体,葬身火底。辽国元气大伤无法再战,主动鸣金收戈,班师回朝。
北相之子赵应承随后统领一万精锐,挥师南下,不费一兵一卒收复燕云十六州,从此南北两位公子名声大噪,闻名于外。
——有人传说千军万马的战场上,邪魅俊美的修罗手持红光炙烈的长剑,斩杀辽军一千,衣衫尽染。
——有史记载北相公子赵应承,如同战神附身,勇猛无顾冲杀敌人,手中银枪反折梨花光影,见者心寒。
矗立天边的五百载古城,在地底两名不为人知的少年手上,成全了一段历史。
(第一卷完)
(番外)成全
(番外)成全《无方少年游》四木v(番外)成全v我出生于东海之畔的辟邪山庄,人称“辟邪少主”。
辟邪这个名字是父亲取过来的,据说是为了母亲身体祛除秽意,这两个人我从来没有见到,后来才知道我出生时,母亲就耗尽精力而死,临死前她将父亲、母亲的姓氏并在一起,要我一定坚强,所以叫“秋叶依剑”。
我两岁能走能说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叫吴算,一个叫诸葛东阁。吴算一直督促我学剑,东阁却一直逗我玩,在玩的时候尽量渗入他的思想,比如一直对我说:“小公子,岛上很好玩,你想去吗?”最爱对我说的就是一句话:“小公子,你能笑一下吗?”
是的,我连笑都不会,这段记忆是外公告诉我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后悔,因为小时候就是他在幕后一直培养我性格,毫无偏差地,我长成了一个冷冰冰的人。
海水底练剑、回来读书、将做错事的人送到我面前,让我当靶子杀死……这就是我的童年,没有一点松懈和乐趣。在东阁的提议下,一直远在开封遥控的外公送来了两个小小的少年,都长得十分好看。
我第一此见到他们的时候,头脑中顿时浮起一个念头:玩具。
我天天把他们抓来打,他们打不过我,总是鼻青脸肿的受虐。冷琦一点也不聪明,打不过我的时候红着眼睛瞪着我,我不管人家是不是说他恶狠狠像狼的目光,最先把他收服,有一天我就对他说:“我听见有人说你母亲是□,我把她也送去了,记住,人家怎么对待你,凌虐人的最高境界不是杀死他,是让他痛不欲生。”这话让他沉思了一天,以一个七岁孩子的智商去理解的确困难,可是他懂了,只是后来又忘记了。
银光是个爱哭的小公子,每天换了干净的衣衫,每天又战战兢兢来见我,可能是他一直服弱,所以我喜欢将他带在身边,结果这两个像我儿子的手下兼徒弟,一个长成了复仇凶神,一个长成了翩翩少年。
我第一次见到初一,是在落雁塔,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一点也没察觉到。
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贴紧了南景麒,我顿时就皱了眉头,如此肮脏的人!看到松柏望而止步,我马上惊觉到这个少年他们以前肯定见过,既然这么好斗的人都不敢上前,肯定是个高手。
不出所料,银光沉默了下,两箭都偏了,我顿时就有点好奇,眼光一直盯着看,可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好奇也能害死人的。
初一出了几招剑,我就看出来了,这个人的确是个剑师,他手上拿的,就是江湖中传闻未见的“月光”。
晚上去围剿荆湘护卫让我用了很长时间,我想早点结束围击回去休息,于是没了兴致,叫银光拿来了弓。
那两箭洞穿了初一的右肩,我后来看到了,有个菊花一般的烙印,等我下意识的去啃这个伤痕的时候,那才是我坠入不复深渊的开始。
我讨厌孤独凯旋,这个人不知道在初一面前说了什么,初一看我的时候很有距离,我极度不喜欢。还有一个原因是,后来才得知他最先看过初一真实的面容,有可能还看过他的身子,一想到这点我就心里翻腾,每次见了他都想要杀他,杀不了至少也要让他吃点闷亏,尽管东阁绝笔请求了这两人的性命,但想我秋叶依剑纵横一世,怎么可能受制于人?
再次见到初一是在儒州长石街上,我闻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因为我的鼻子受过特殊的训练,但是这味道有点远,我出手试探了三个方向,逼出了初一。这种味道,原来是他头发里的冷冷淡淡药香,一定要特别亲近他,才能闻得到。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初一的眼睛我忘不了,以前杀的这么多人,他们全是冷琦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我,但是初一是桀骜不屈的眼光,那么冷那么亮。
……他的身上,一定很痛……
我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发了一会呆,才惊觉自己还沉浸在那双眼睛里,马上抑制住反常之情布置了今晚的任务。
初一来到我的寝居里,装扮成冷琦天衣无缝,显然他来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谨慎地掩盖了所有初一的气息,只是没有想到,自己逗弄那侍妾的样子被他长记心里,无论我怎么靠近,他都不予回应。
初一拉披风裹住那女人□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如果是冷琦,一定会叫别人来拿,因为他也学到我的脾气,怕脏了手。初一在抖开披风的时候,换走了龙纹剑。
在大厅里问到了所有我想要的讯息,我最原始的邪恶就自然而然地喷发了: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好好拆开这个人,看看这个人是什么东西做的!居然和我以前二十二年的认知不一样,什么样的人连命都不要了,仅仅为了一把破剑?
自此我的世界完全被初一颠覆。
对于初一,我一直有个感觉,这只踩不死的蚂蚁总是在我不经意间,从四周突然冒了出来,三猿峡战役就是个最先的例子。他暗助马连城,说实在话,我的确心里吃惊,他居然没有破坏伏击,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吴三手为了他居然选择自杀,东阁为了他居然主动来见我,向我求情,我当时心里就很惊异,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初一只是小打小闹地引起我注意,那么从这此战役起,的确大大的引起了我的好奇,于是我就把他放在了心上了,显然初一还让赵应承吃了瘪,还真是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个初一的确是无处不在啊!
赵应承的那点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把初一要去像我一样狠狠折磨,我和赵应承是同类,所以我清楚他的想法,不过当时我没有答应他,原因很简单:这个人是我的,要折磨也只能是我折磨他,除了我,谁都不行。
初一对我的冷冷一瞥,令我终生印象深刻。我记得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出现的地方,要不是别人争先恐后地看我容貌,要不就是唯唯诺诺低下头臣服,唯独这个人无所顾忌,沉着冷漠,很显然他面容虽呆,但并不怕我。后来要分析他的心思很简单:他对你越来越恭敬的时候,就是打算越来越疏离你的时候。他吃软不吃硬,喜欢和各种守礼的人打交道,这也是我对于后来的宇文小白、孤独凯旋、南景麒等人投鼠忌器的原因。
古井台塌了,赵应承以为我是放松了一口气,而且我怎么也没料到冷琦这么不争气,居然跑去了地下城,我当时只是想着一个问题:初一进去了,这次还会死吗?难道真的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如果他还没有死,就是个神奇的人了,只要他没死,我一定要抓来好好研究研究下,否则没了势均力敌的对手,生活多么无聊。
一年后我还知道了一个事实令我十分震惊:初一逼出了吴三手的针,可以选择不让古井台爆炸,但是他没有阻止冷琦的发疯举止,这真是耐人寻味的地方。
原来世人只看到我的成功,忽视了地底下还有个潜伏的因素。原来我的成功,早在三猿峡战役起,就伴随有他的足迹,只不过我在天上运筹,他在地下成全。
是的,成全。我们两人一明一暗,一上一下,关系似敌似友,若即若离。而且我没有发现,每次见到初一的时候,我就很浅很浅地微笑。
这个初一,叫做冷双成,自我遇见他,他就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而他,显然成全了我的历史。
(番外)我找到了那味药
(番外)我找到了那味药《无方少年游》四木v(番外)我找到了那味药v我一直弄不明白我的父亲,他是个翰林学士。虽然出生于官宦之家,但他从来不准我染指朝政,却逼我从商。
五岁时候,我的记忆里只有账册、算盘、针药、温泉……稍长一点,我才知道我自娘胎里带了虚寒,需要静养。就这样,我一天天中规中矩地长大了,直到送去了无方岛。
岛上林间有处医庐,我一直在这里诵读诗书,学习医药。有时候趁着师兄出去号诊了,就偷偷溜出去玩耍,那片大海,那片森林,多么的自由呼吸!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年坐在海边钓鱼,回去问师兄,师兄叹口气:“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人欺负惯了生性残暴,眼睛都是红的……小公子想了个办法磨磨他的狂躁……”
我第一次知道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我这样的狡善,怎么形容他们呢?就是那种出了鞘的利剑,伤人无形。
后来再碰到谢银光和赵勇就很平常了,小小银衣公子风度翩翩,是我所经历的生活中极熟悉的同类人,但是我们从未深交,只彼此微微点头。
为了戚尘梨我当上了青龙镇主,除了冬季,只要愿意,就在这东海港口经营行商,有时候交换辟邪的船补给,听赵勇讲讲岛上的奇闻异谈,这样反复如常过了八年。
春夏季来镇,秋冬季回庄,日复一日地单调生活,如同我身上的疾病。我有时候总是出奇地想:我这身子做不了什么大事,老天怕是要我就这么过完一生吧?
赵勇不定期地来我这里,给我讲了一个人的故事,不是辟邪少主,因为那个人谁都不易见到。他说的人,名字叫“初一”。
“怎么叫这样的名字?”我心里微微一愣。
赵勇却一脸的得意:“是我把他捡回来的,就在初一那天。”
看赵勇得意洋洋的脸,我只觉得好笑。这个人身上有着隐藏的气息,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不过深避海外,像我这样被命运压着活着,也成了俗人一个,我懒得猜测他的身份。
他那个月来了两次,两次都提到了初一,这让我也稍稍好奇,因为他虽然啰嗦,但是从来不会重复说过的话。他反复摩挲着下巴,兴致勃勃地说:“初一就可以……”
“可以什么?”
赵勇神气地看了我一眼,大大咧咧的说:“你们公子哥想不到的事,他都能做。”
我不禁哑然失笑:“那你说说,你的初一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呆,除了呆还是呆,很好欺负……”赵勇咧着嘴巴笑,无限感叹地说:“多年没个如此温顺的长工啊。”
我有些惊呆,只听见赵勇又回味地说:“可是是个高手,你也打不过。”
我不以为然,倒不是我自恃武功,而是心想既然是个高手,这么容易被你欺负?赵勇又继续说:“如果你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会不会一天不说话?”
我摇摇头:“没人能做到。”
“初一就可以。”
“如果你每天对着大海不吃不喝,发一天呆,你做不做到?”
“这个倒不难。”
“我们边院的人一起打赌,看有没有人发一天呆,眼皮都不眨下,我每次都赢了。”他咧着嘴继续笑:“初一就可以。”
我心里微微一苦,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怎么呆滞得没有人气?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厌世?
“我们边院的人还打赌,每天初一发呆的时候,谁能碰得到他的一片衣角,赌十两。”
我低下眼睑思索:赵勇走的是快猛内家路子,我见过他出手,一出手就抓住了阿羽的鞭子,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看来初一真的是更厉害的人,我也稍稍好奇了起来。
没想到四个月后,我就见到了初一。
当时我并不知道初一也在那批少年里,第一印象非常深刻: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人,松软蜷伏,像一批批待贾的牲口,冷琦像猪狗一般地泼了他们冰凉海水,那些人反弹着跳了起来,看到冷琦后都很畏惧,只有最边角的少年,冷漠地坐起身,虽然狼狈但并无窘迫,而且很显然,这个人不呆,也不怕冷琦。
“初一。”我听到了冷琦喊出了禁锢我一生的名字。
原来他就是初一,我禁不住地微笑,看来真是个有趣的人,赵勇看走了眼。
晚上,初一来到我房间,让我给他换装。我走近了他,不小心触摸到了他的脖颈,心里微微一愣:这人好像不是男人。
我装作要给他衣服的样子,要他选一套小厮的服装,他毫不犹豫地说:“绿色。”
绿色是平民衣饰中常见的染色,比靛蓝浅,比淡雅青。我不动声色地递过衣服,触到了他的手腕——真的是个女人。
他将衣服拿在手上,恭敬地告别了我。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只抬眼看过我一次,整个人非常的平稳。我不禁呆呆地站在空房内,心思有些紊乱。这么个沉稳的人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躲在赵勇的眼皮子底下吃了这么多苦。赵勇告诉我她是个呆闷的人肯定是错了!当时我就有这个反映。
由于要保护水芊灭和如夫人,我也必须上路,刚好完成任务可以回家,只不过路线要绕一点,而且有了这个掩藏身份的初一,我始终有点不大放心。
初一在傍晚一人杀退敌人保护箱子的事,让我第一次震撼。我知道她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但是没有想到她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她用的那式枪法,就算当今所有用枪高手都加起来,也没有她的熟练和火候。
我坐于草中久久忘了指挥,她就这样一人抵挡了所有的箭矢。晚上我故意偷听了她和阮四的对话,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初一本来是个沉默的人,却喜欢和阮四说话,我止不住地好奇。听得了一段话后,她发现了我,除非询问,再不说话。
在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历程里,她离我很近,可我看不清她,如同我的父亲那么令人捉摸不透。
我每天在马车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浅浅睡去,有时候近的就在我的手臂边,只要我动动手指就可以触摸到她;她对每个人都十分谦逊有
无方少年游 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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