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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章 前尘往事

      “伊人,”殷莳廷眸中掠过一丝深意,“你是担心秋逸山庄的老庄主秋无霜和夫人冯蕊,暗中帮夕泠宫对付香雪山庄?”

    “这么说,师父知道冯蕊是出自夕泠宫门下?”林伊人道。

    “冯蕊说来可算是申幽桐的师姐,不过多年前她便有心脱离夕泠宫,否则秋无霜也不会在春秋鼎盛之时,将偌大一个秋逸山庄交给长子秋慕尧。”

    “有心脱离夕泠宫?”林伊人眉间微蹙,“据弟子所知,秋逸山庄的金银物资恐怕早已为夕泠宫所用了。”

    “此事的内情没那么简单。”殷莳廷缓缓摇头,“你可知二十年前,为师与濊貊四煞在夕泠雪峰交战后,为何能够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自然是因为师父功夫好。”叶琉璃插话道,“再说了,师父在那一战后须发皆白,怎能说安然无恙呢?”

    殷莳廷轻轻抬手,示意叶琉璃不要开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伊人略略思忖,“师父与濊貊四煞一战后,听闻连申不况都说,唯有师父才配得上天下无敌的称号,莫非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不错。”殷莳廷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当年,为师以落云飞仙与濊貊四煞的四杀锁魂阵对决,勉强占得半分先机,但四杀锁魂阵几近完美,夜煞、逆煞、魅煞、诫煞四人同进同退,同攻同守,为师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脱身。后来,山涧泛起浓雾,濊貊四煞分立四角,故而即便默契神会,天衣无缝,也让为师找到了可乘之机……但是伊人,你认为师父离开夕泠雪峰之后又会如何呢?”

    林伊人抿了抿唇,“弟子施展过一次落云飞仙,若是没有师父救治,想来早已还魂无望,当日师父与濊貊四煞之战必然撼天动地,想来也是百死一生的凶险了。”

    “不错,”殷莳廷颔首,“为师性情孤高,一向独来独往,既然如此,当年又是受谁人救治呢?”

    林伊人眸中一亮,“难道二十年前师父能够安然渡劫,是冯蕊在暗中做了什么?”

    殷莳廷豁然一笑,“若非如此,为师又怎会在秋逸山庄履言苑内为秋无霜夫妇设下残司阵呢?”

    “原来师父设阵是为了报冯蕊救护之恩?”林伊人微微沉吟,“徒儿有一事不解,冯蕊既然是夕泠宫的弟子,为何又要偷偷救师父的命呢?”

    “人世间的事本无绝对的好与坏,只是站在何人的角度来看待罢了。当年冯蕊豢养五色毒王蝎不成,唯恐受到申不况的责罚,故而以救治为师为条件,让我帮她完成申不况指派的任务。”

    “五色毒王蝎?”林伊人和叶琉璃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你们定然想不到,这世间最可怕的毒物,竟是由为师亲自培育而出,你们更加想不到,冯蕊之所以接受申不况这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就是为了与秋无霜双宿双飞,永远摆脱夕泠宫的控制。”殷莳廷道。

    “原来如此……”林伊人心中感慨万千。

    人世间的事本无绝对的好与坏,冯蕊为了彻底离开夕泠宫,接受了培育驯养五色毒王蝎的死命,可是,申不况根本就没有指望冯蕊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他只想让所有夕泠宫门人都看到,一个想叛离夕泠宫的弟子,会有怎样悲惨的下场。

    却不料,以落云指、奇门遁甲和药毒之学响誉江湖的殷莳廷恰巧在此时前来挑战濊貊四煞,这让冯蕊看到了希望,这几乎是她唯一的希望。

    “弟子还有一事不解,”林伊人道,“那残司阵表面看似极为厉害,但真正对敌时却显得卓诡变幻不足,师父乃是个中高手,怎会没有在设阵时修正其中不足?”

    “你可听过画蛇添足之说?”殷莳廷意味深长一笑,“救命之恩的确要报,但冯蕊毕竟出自夕泠宫,难保将来不做恶事,因此为师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留了一手。残司阵十六人布局,首位相继,彼此呼应,足以为秋逸山庄应对强敌,可若要该阵威力最大,却只需十五人而已。”

    “十五人?”林伊人疑惑,“依弟子看来,那阵法严丝合缝,毫无疏漏,不仅没有画蛇添足之处,而且多一分则太多,少一分则太少,当真要少了一人,反而倒残缺不全了。”

    “师弟,这阵法的问题就在于太完满了。”叶琉璃继承了殷莳廷奇门遁甲的衣钵,说起阵法自然头头是道,“师父那个残司阵中,有弃、离、铿、祟、毋、殁、采、敕八门,只要其中任意留一个空位,那阵法就盘活了。或许在阵法启动之初,一门中空看似是个纰漏,但真正到交手的时候,那便是留给其他人随机腾挪的空间,练阵时要是遵循这样的思路,师弟所说的卓诡变幻不足自然迎刃而解。”

    “师父果真深不可测,难怪能够无敌于天下。”林伊人叹道。

    “其实,真正称得上天下无敌的并非为师,而是濊貊四煞。”殷莳廷起身走至窗前,缓缓推开窗棂,“当年,为师前往夕泠宫时,申不况和申幽桐正巧下山,夕泠宫仅有风使肖珞坐镇,当肖珞命人引钟长鸣,唤濊貊四煞与为师对阵时,有人在暗处给我丢了一个小小的竹叶包。”

    “为师打开竹叶包,发现里面有十余粒极为罕见的红果,那红果并无毒害,只是色泽极为浓艳。事后为师才知道,竹叶包是冯蕊有意丢下,只因濊貊四煞体质异于常人,双眼对红色异常敏感,若非如此,为师绝不会想到可以借助它在浓雾中误导濊貊四煞,也不可能找到四杀锁魂阵的弱点。”

    “师父以一敌四,天下第一人自然还是师父!”叶琉璃不服气道。

    “武学以实力论高下,争那些名头有什么意义。”殷莳廷道,“在为师看来,濊貊四煞并非恶人,只是因感激查缂迟之故,对夕泠宫极为忠诚。事实上,伊人应该庆幸,濊貊四煞并不愿涉足朝堂和江湖的是是非非,否则无论皇家、民间,腥风血雨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林伊人闻言,心头微微一动,同样的话,言绪也曾说过……站在谆国的角度,夕泠宫是谋逆贼子,而站在夕泠宫的角度,谆国又何尝不是在三百年前夺走了瑄国皇权的谋逆之臣?只是,在瑄国之前的穆国呢?穆国后人的仇怨,又应该找谁去报?

    或许,人世间的事本无绝对的好与坏,但是对百姓而言,一个明君终究比一个昏君能够让日子过得更舒心一些;或许,瑄国的开国皇帝也是个知人善任、体恤苍生的明君,可时移世易,到了横征暴敛、荒淫无度的孛帝秦置,瑄国这座曾经金碧辉煌的恢弘殿阁,渐渐变成了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草楼。

    “殷先生!殷先生!”楼阁外,下人急促地喊声打断了林伊人的思绪。

    “什么事?”殷莳廷微微眯眸。

    “怜卿小筑……聂先生……哦,不,萱娘请您快些过去!”下人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琉璃,看着伊人,让他先歇着。”殷莳廷不由分说,自窗口一跃而下。

    “知道了,师父。”叶琉璃爽利道。

    看着空荡荡的窗棂,林伊人眸底浮起一片阴云。看样子,聂陵孤和萱娘都在兰息园,萱娘知道他的禁忌,能够不经他允许便入住怜卿小筑的人……林伊人猛地咳嗽起来。

    “师弟,你快躺下。”叶琉璃快手快脚把窗关上,“师父也真是,你才刚刚好转些,他开什么窗啊。”

    “师姐,”林伊人缓了缓心神,指着挂在西墙上的一幅秋山图道,“把那幅画往下拉。”

    “看样子,师弟在这屋里还暗藏着什么机括。”叶琉璃笑着依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