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9 真相(最近可能码的不太好,请多包涵)
那是杰克还在学校的时候。
至于是什么学校,大概也就和科洛丝所在的杰尼丝王立学院差不多吧。
这所学校虽然名曰学院,实际上只是一所速成学校罢了。从不对外招生,只招阿施赫德中占了绝大多数的办事员,和游击士过着一样生活的人,作为这所学校的学生。
美名其曰社会关系学院,实际上是一所专门培养情报人员的秘密学校,所以才从不对外招生,地址也很模棱两可,这里的学生,有时候也找不到回学校的路。
但就是因为杰克从来没有找不到回学校的路,所以才获得了进入档案室,随意查阅各种级别的档案的权限。
也就是这个权限,才让他摸到了那个粘了鲜血的档案。
那一天,他不仅记得档案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纸的厚度,每一页有几个字以及照片的图像。还记下了那天档案室外的麻雀,到底是第几次停在了几乎要伸进屋里的树梢上。
哈梅尔事件的调查
杰克记得最清楚的,是两张截然不同的照片。
一张,是山清水秀,花瓣飞舞,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远处高高的风车。
令一张,黑红的大火,惨无人道。仿佛即将从照片里跳出来,将看着它的杰克惨无人道的焚烧殆尽。
他不知道当时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一个风景秀丽,民风纯朴的地方,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看着那些哈梅尔村的风景图,以及完全就看不出一个地方的哈梅尔遗址的照片,杰克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当他带着档案,去向教官探讨的时候,一向热心的教官,那时的冷淡,却超出了杰克的认识范畴。
“这只是政治的合理性……在利益集合体的政治面前,无论是非,只有强弱……”
“即便是政治也没有资格可以漠视生命的存在!!!”
他记得那一天,教官冷漠的回答,让他拍了人生第一次的桌子。
哈梅尔事件……不,哈梅尔惨剧,不是什么利贝尔王国的士兵所为,而是帝国的主战派,为了制造借口侵略利贝尔,选择了哈梅尔村作为了他们狮子口大开后的牺牲品。
这种事,只要知道了真相的人,应该都没有办法容忍才对。
然而,教官的回答,却让杰克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我们是间谍,不是教会的圣母,也不是政治家,就是一个普通人。”
教官的答案,让年少轻狂的杰克,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一个没有办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普通人,你要牢记这一点,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
隔了这么多年,那一天的事,杰克至今无法忘怀。
他仍然记得,教官如何教他,不论多艰难,也不要放弃生命。
但也是教官教他,在政治面前,普通人的命运,只有被左右的份。
那一天,第一次从档案中了解到的哈梅尔悲剧,深深的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命运再悲惨,也不过两张地图的差别————存在与抹除,知道与隐瞒,全在这一念之间,在莱恩哈特与约修亚的身上烙下了命运的悲剧。
时隔多年,哈梅尔事件与教官的话成为了回忆,在杰克的心理埋藏了很久后,再一次重见天日,已经是约修亚离家出走,在修罗之路上渐行渐远的莱恩哈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对杰克而言,哈梅尔的悲剧,只不过是可以写进教科书里关于政治关系辩驳的课文。
但对莱恩哈特与约修亚而言,那却是…………
该说自己在生气吗?
结社深入利贝尔的日子里,当知道福音计划的主导人是怀斯曼,而莱恩哈特怀着向世界发起试炼的目的协助他的时候,杰克却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种无奈的悲哀。
他知道,莱恩哈特已经知道哈梅尔的悲剧,只不过是怀斯曼为了福音计划所做的铺垫而已。约修亚作为间谍潜伏在卡西乌斯身边,也只不过是前奏而已。
但最让他不解的是,莱恩哈特既然已经知道了哈梅尔的惨剧的凶手是怀斯曼,为什么无动于衷?反而还协助他,协助那种以他人痛苦为乐的疯子?
即便是最初根本就不打算帮助艾丝蒂尔的杰克,现在也对怀斯曼的所作所为,越发感到无法容忍。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凡稍稍有点同情心的普通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吧。
“(所以,莱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头盔下的半张脸,正慢吞吞,不紧不慢的出着重气。响亮的连身边的约修亚都可以听得见。
“(你怎么了?)”
“(哮喘而已。)”
同情心使然吧,杰克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卷进艾丝蒂尔和约修亚的人生如此之深的原因。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像莱恩哈特那样,自认为无情无义之人。相反,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甚至有去当诗人的天分。
所以,他选择在不违反工作法则的范畴之内,尽量帮助艾丝蒂尔和约修亚。
不论是对这段时间,他们的收留、在远在异国他乡的他的关心,还是自己的同情心,他都决定要尽力的帮忙。
当然,也算对艾丝蒂尔的一个鼓励,在监护人和前辈的立场上。
※
有什么能让一个6岁的孩子心灵崩溃?
除了从被周围的人宠爱着的天堂里堕入满是欺瞒的地狱,莱恩哈特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一字一句的捕捉着莱恩哈特口中的往事,到了最后,艾丝蒂尔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那副相当震惊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
虽然说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结果,却还是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能看着莱恩哈特像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讲述着发生在自己和约修亚身上的事。
手持王国制导力枪的利贝尔士兵,在哈梅尔村的夜幕下大开杀戒。
原本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宁静祥和的夜晚。但那个夜晚,皎洁无暇的月光,被遮天蔽日的浓浓黑烟遮蔽在天空之外。
为什么如此客观,毫无感情的语调,却如此的富有感染力呢。
莱恩哈特客观冷静的语调,却将艾丝蒂尔带进了那她不曾想象的到的地狱中。
夜幕下冲天的大火。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月亮洁白无瑕的光芒,被滚滚浓烟无情的玷污。
站在那片地狱中,艾丝蒂尔看着背后突然裂开的人们趴在地上,蠕蠕前行,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
她屏住呼吸,看着鲜血飞舞但夜空,与火红的冲天火光,满天飞扬的灰烬交织着,一片可怕的红,笼罩着整个天空。
………………
凄惨的哀嚎,挑动神经的枪声,不绝于耳。
快逃啊!
没有时间了,动作快一点啊!
………………
那些已经被枪打破身体,被利刃切开斩断的身躯,突然一同仰起身体,发出了某种奋不顾身的厉声喊叫。
…………
身临其境,艾丝蒂尔已经无法忍受着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的无能为力。
无可奈何,这只是发生过的事。即便身临其境,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火光耀眼地狱中,被那些恶鬼一样的人,变成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那些人,破碎的身体,飞舞与流淌的鲜血。
不停的下落,下落,落在早已被鲜血染透的土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残肢败体,汇聚在艾丝蒂尔的脚边,以她为中心,堆积成了可怖的尸山血海。
………………
突然,她屏住了呼吸。
尸山血海中,一条被颜色暗淡的鲜血,所浸泡在其中如同一条峡谷般的小路,强迫着艾丝蒂尔的视野汇聚到了远处三个小小的人影身上。
像解开了枷锁一样,活动自如的双脚,完全不顾及艾丝蒂尔的意愿,就这样拖着她,在尸山血海中,朝着峡谷外的光景飞奔而去。
脚下,盛开一朵又一朵血花。
闪闪发亮,如同红玛瑙一样的血珠,溅起,滴落。
那明明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光景,却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呢。
艾丝蒂尔不知道,她只知道,下一刻即将见到的光景,一定是,一定是她这一生所见到过最凄惨,最令她心如刀绞的画面。
……………
双脚再度被固定,喉咙再一次被封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逃……)
像哑巴一样,喉咙里打转着拼命想传达的话语,却如同找不到突破口一样,狂躁的来回打转着。
………………
艾丝蒂尔双手掩面,当回过神时,却早已泪流满面。
“最后,她将心爱的口风琴交给了约修亚,然后带着满足的微笑,安静的离开了人世。”
“………………”
艾丝蒂尔在玻璃的倒映里,看到了自己微红的眼睛,脸上显眼的泪痕。
将哈梅尔村变成地狱的业火,还有余温。冲天的火光,似乎还萦绕在艾丝蒂尔的眼中。
“难道……真的是王国军的士兵……”
“呵,最初被保护的我们,是如此被告知的,但是战争结束后,我们却收到了截然相反的说明。说袭击村子的,是猎兵团的野盗,并且威胁我们绝对不能说出这件事……”
在玻璃中看着自己的同时,莱恩哈特也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的艾丝蒂尔。在意识到莱恩哈特正在看着自己的时候,艾丝蒂尔擦了擦眼泪,缓和自己难过而沉重的心情。
“这明明就是在撒谎,弥天大谎。根本不会有人信这种事。”艾丝蒂尔语气斩钉截铁。
“呵,那你想错了,艾丝蒂尔?布莱特。那些人做的比我们想象得要来的残忍。”莱恩哈特说道,“他们向外界宣布哈梅尔村发生了山体滑坡,并且完全封锁了通往哈梅尔村的道路……这一切都是帝国政府内的主战派所策划的剧本,封锁通往村子的道路,只不过是他们掩盖事实的手段而已。”
艾丝蒂尔难过的听着莱恩哈特客观而冷静的,讲述着那可怕的地狱,可怕的地狱后荒凉的世界。
她也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
“最后,这件事的主谋被悉数处刑,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这就是,哈梅尔的悲剧的真相。”
“是吗……那么约修亚……”
“约修亚在那段时间里,心灵已经完全的崩溃了。亲人的死,邻居的死,姐姐的死,还有初次夺走他人生命的刺激与这充满欺瞒的人世,足以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心灵崩溃。就在这个时候,怀斯曼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将约修亚托付给怀斯曼,然后投身于噬身之蛇,两年之后……约修亚也同我走上了一样的道路。”
………………
………………
流云轻轻的卷动着,房间里安静无比。
透过自己,看着窗外的流云,艾丝蒂尔的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五味杂陈。
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约修亚难以启齿的过去一丝无可奈何的难过。
“这就是黑暗,艾丝蒂尔?布莱特。”
阳光渐渐的,将流云染成柔和的金色。
往事随风而逝,身临其境的画卷,也到了尽头,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就像那一刻不停,细细,慢慢卷动的流云一般,随着时间的脚步,而变换着它的模样。
唯有那见证了一切的阳光,会随着回忆而改变它的味道。
“…………”
看着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玻璃外的流云的艾丝蒂尔,莱恩哈特用一如既往冷淡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开口:
“你也应该明白了,你与约修亚有着怎么样的差距,在接触到这些黑暗的时候你又会怎么做呢?”
“嗯……”从玻璃中看着自己的眼睛,艾丝蒂尔轻轻的颔首,“我终于明白了,约修亚失踪的真正原因……”
“什么……”
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艾丝蒂尔想错了。
但这一次,是他想错了艾丝蒂尔。
难过只是昙花一现,真正的令他吃惊的,却是艾丝蒂尔那难过之后,那一丝把握了全局一样的微笑。
“我现在可以明确的拒绝教授的邀请了,不是对结社的喜欢与否……只要我还在追寻约修亚,绝对不会加入噬身之蛇。”
坚定,坚强,对未来充满希望,莱恩哈特在玻璃的虚像中,在身旁的艾丝蒂尔那里,看到的是这些他仿佛不曾见识到的一切。
虽然不是很懂怀斯曼到底想做什么,但现在艾丝蒂尔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理由,就在莱恩哈特的面前,明确拒绝了教授的邀请。
尽管玲也很努力的在邀请她,但这一次只好委屈一下那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了,只要稍后解释,再说一声对不起,也许就没有什么问题吧。
莱恩哈特也不明白,艾丝蒂尔在倾听这些黑暗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样的感受。只是单纯的觉得意外,还有一点刮目相看。
“唉,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为什么听了那些话,反而更加的坚定了啊。”莱恩哈特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是单纯的把你当成剑圣的千金,好像有点小看你了。”
“是,是吗……虽然不是很明白……”
也许他是在夸自己吧,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艾丝蒂尔如此想道,莱恩哈特说起话来总是那么的冰冷,总有点模棱两可的感觉。
“嗯……倒是你,和约修亚的关系,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艾丝蒂尔说道,“既然你和卡玲小姐是青梅竹马,那你对他来说,应该是哥哥一样的存在吧?”
“…………”
面对艾丝蒂尔的眼神,莱恩哈特却像刻意回避一样的,再度看着窗外缓缓流动的云海。
“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现在对我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应该被排除的危险分子。”
“等,等一下,卡玲小姐不是把他托付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
这个男人的冰冷,超乎艾丝蒂尔的想象。
不仅是如外表那般冰冷无情,就连那颗曾经热血沸腾的心脏,也同外表一起,化作无法融化的坚冰。
艾丝蒂尔没有办法理解这个男人,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理解他。
“我与他的兄弟情分,早已在十年前终结。教授以折磨他为乐,但我的想法不同,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收拾他的,就算违背卡玲的遗愿也在所不惜。不管是任何人,只要阻挡我的道路,我都会一一斩杀……包括约修亚。”
“怎么可以这样……”
终究,这个男人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冰冷的令人难以理解,难以置信。
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一番话之后,看见那个女孩的表情,莱恩哈特发觉自己的心情却变得越来越沉重。
“计划的第三阶段已经开始了,教授和其他的执行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计划的下一阶段。”
“第,第三阶段是……”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成之后,你也能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吧。在此之前,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就好。”
像门外走去的时候,莱恩哈特却又故意停了下来。
“说在前头,别想着逃跑,这里距离地面有0亚距,你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就算那个家伙来帮忙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慢,慢着,那个家伙指的是约修亚吗?”艾丝蒂尔焦急。
“呵呵,谁知道呢,不过我有点好奇,杰克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像个保姆一样了,居然就这样随便闯进了方阵营,这可不符合他一贯办事的原则啊。”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而已。以前跟那个家伙打过几次交道,还算了解而已。”
看着剑帝离开的背影,艾丝蒂尔缓缓的舒了口气。
刚刚那份冰冷的压迫感,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激烈,不过艾丝蒂尔还是觉得这个男人,说不定并没有她所看到的如此冰冷。
“别想逃跑……吗。”艾丝蒂尔苦笑道,“越说越想试试,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莱恩哈特的黑暗,约修亚的黑暗,以及艾丝蒂尔身为一个旁观者所经历过,所知道的黑暗。
艾丝蒂尔抛却了迷惘,眼前豁然开朗。
脑海中,轻柔的回响起《星之所在》的旋律,两个人不同的风格,不同的节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贴合感,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另一种明快却又感人的旋律。
“没想到这支口风琴竟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约修亚那个家伙……怎么能随意的交给别人的呀!”
明白了约修亚真正离开她的原因时,心中的痛苦和无奈,以及再一次想见到约修亚的心情,如同抚平碧波荡漾的湖水的微风,抚平了艾丝蒂尔心中的迷惘与不安。
所以她也明白了。
应该拒绝怀斯曼的邀请。
应该和玲道歉。
应该继续追寻约修亚。
应该作为一个女孩子,继续去走属于自己的道路。
直到追上约修亚的那一刻,告诉他,他所没能察觉到心意,以及自己真正的心意。
作为监护人……我不会反对,也不会支持你们做什么。
她想起了,在理查德上校的阴霾笼罩利贝尔最阴暗的时刻,在蔡斯秋风萧瑟的街道上,杰克所说过的话。
但不论如何,请做出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吧……因为时间可不会发给你后悔药的啊。
“不会后悔的选择吗……嘿嘿,这么高深的道理虽然不是很懂,但除了这么做,我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嘛。”
记得莱恩哈特好像也说过,杰克跟他打过交道什么的,虽然不知道跟这句话有什么关系,不过艾丝蒂尔已经决定回去好好的压榨一下杰克的故事。
艾丝蒂尔对看不见的杰克,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阳光照进了房间里,桌子上暗淡无光的手风琴,闪闪发光。
※
两个小时后。
“喂,约修亚,上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喔。”
“………………”
机关室的引爆装置,经过两人的努力,已经布置完成。
就在两人布置完引爆装置的时候,却同时察觉到了上方的甲板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上方的甲板层里,发生了异样的骚动。
“怎么了,约修亚,觉得担心的话,就去帮一下艾丝蒂尔如何?”
“………………”
杰克半张露在外面的脸,嘴角勾起狡猾的弧度。
约修亚犹豫不决的表情,即便只有半张脸,也被杰克准确而清晰的捕捉到了眼中。
“我说过了,我不会……”
杰克的半张脸划过……狡黠的微笑,令约修亚不得不停下来去仔细毛骨悚然的品味着那样笑容的含义。
“(这可由不得你啊,约修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