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在阳光下也郁郁葱葱的高山。

    最初杰克见到这座一年四季常青的高山时，就很喜欢这座仿佛被隔离在了四季轮回的法则之外的古罗尼连峰。

    山间溪流，冬暖夏凉。不管是烈日炎炎的夏季，还是寒风清冷的秋冬，澄澈的山间溪流顺着两旁与底部岩石的轨迹，汨汨流动的声音如同风中清铃，在漫山遍野的绿意、晴空的掩映下，书写着最自然的诗意。

    即便偶有一两只躺在山路间，懒洋洋的享受着阳光温暖泽被的魔兽，也不会影响这份令人心旷神怡的诗意。

    只是这一次，似乎不能再那么悠闲的边走山路，边享受着古罗尼连峰的盎然绿意了。

    山路旁的丛林中，魔兽的气息异常的暴躁、凶恶。此起彼伏的各种魔兽吼叫声，自然的诗意也被魔兽们暴躁的吼叫声搅得一塌糊涂。

    以往宁静祥和的山路，现在却因魔兽的躁动而变得极度危险，原本人烟稀少，现在除了杰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因漫山遍野的魔兽暴躁，也一起暴躁的气流，涌动的方向虽然不稳，但是杰克还是大致能感觉到那股气息朝着何处涌动的方向。

    形成了一股力量往山顶冲上去，杰克能想到的也只有山顶的关所。

    “啧，这下麻烦了。”

    从下而上没法发挥狙击步枪的威力，杰克只能一边用磨花的反曲刀开路，一边提着同时装着叶卡捷琳娜和若干零力场发生器往山顶赶。

    杰克原来也没有发现，这种崎岖的山路，居然是如此难以立足的存在。

    不仅有魔兽，竟然还有结社的战斗机器人。

    当一台有一个半成年人高大的机器人从丛林中钻出，杰克差点就被它扑倒。

    瓦尔基里和桑德洛特也没办法使用，杰克只能用反曲刀和自己的力气，使尽吃奶的力气打破突然袭击的结社机器人包围圈。

    勉勉强强让一部分机器人失去战斗力，剩下的被杰克又喊又叫的挤出所有的力气推下山路，这个高度足够任何器械摔不死也要大修一番。

    但是山顶关所的状况，让杰克大呼失去导力虽然不会死但是也很要命。

    山中的魔兽群起而攻之的关所，在茂密的丛林间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魔兽四面八方的围攻关所，有点像漫画书里末日中人类被上天惩罚时的情景。

    听不见枪声，杰克知道，导力停止，王国军的军备系统完全瘫痪，可以说不复存在。

    毕竟利贝尔军方人员少，只能靠高科技导力兵器来弥补人员的不足。结果这种事态的降临，反而将王国军的手中剑给折断，手无寸铁。

    关所里的士兵们，只能依靠白刃战来击退这些突然围攻关所的魔兽群。

    这里没有小路绕过关所。

    看了一眼手中的反曲刀，磨花的刀面下，是已经钝得如同锯齿一样的刃口。

    硬着头皮用叶卡捷琳娜来清除魔兽，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不久后，这座宁静的山峰中，久违的响起了人类的枪声。

    一发又一发。

    躲在树丛中，尽可能挑一棵足够高的树，可以消除从下往上带来的不利影响。虽然随时有可能掉下来摔成重伤，但也总比看着关所的人被魔兽吃掉划算。

    一发又一发。

    端在胸前的步枪，弹出一颗又一颗，温度高到摸不起的弹壳，掉在地上，掉在水里。

    破破烂烂的纸箱，空出了将近一半的空间，重量减轻了二分之一。

    配合着关所内的士兵缓解了被包围的劣势局面，杰克顺着绳子从树顶端滑下，落在关所前的山道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关所上的士兵惊讶的目光中，闪电般的穿过了刚刚开拓出来，即将又被山洪般的魔兽吞没的羊肠小道，三步两下的踏着光滑的墙窜上了关所。

    刚刚那一战已经缓解了关所不小的压力，但没等守关的士兵道谢，杰克只喝了一杯水。顾不上休息的就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从关所朝向卢安的大门上跳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接着像一道烟似的消失在了魔兽们包围得水泄不通的路上。

    但是山的那一侧……似乎也并不安全。

    结社虽然暂时被击退了，但是还留有相当一部分强化猎兵和战斗机器潜伏在利贝尔不为人知的地方，作为他们正式进犯利贝尔时，作为内应的潜伏部队。

    下山的路上，虽然一路奔跑着，享受着海风，而且只花了一半的力气就能顺利下山，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下山的路上，一望无际的迪斯特海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广袤湛蓝的模样很令人陶醉。杰克还想起来，最初来这里的时候，艾丝蒂尔那一副兴奋的样子，面朝大海大声的喊着，声音传到远方的模样。

    但是这一次，他是一个人。

    除了几只魔兽，还有一小队荷枪实弹，见到他就像导力用不完一样的浪费着子弹的强化猎兵。

    依托着地形，山腰上响起了枪声，密密麻麻的子弹飞来，像无数刀片切割着挡住杰克的岩石，在枪声与噗咻噗咻的声音交织之间，灰白的烟尘从坚硬的岩石上一点点的削下，变成了白色的烟幕。

    绿色与枯黄色相间的植被与枯叶也在枪林弹雨的摧残下被一点点的撕扯着，撕碎，苦涩的草汁味与烟幕中难闻的石灰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更加难闻的味道。

    如果没有办法还手，想从这里逃走，基本上属于白日做梦。

    零力场发生器的作用范围很小，只有两个手臂平举那么宽的范围。虽然这个方法很冒险，但杰克还是决定试一试。

    呼。

    一名眼尖的强化猎兵，突然有一个圆圆的东西从白色的烟幕后飞出，在地上滚了又滚。

    “是炸弹，卧倒！”

    密集的火力戛然而止，在冒着白烟的圆型物体面前，强化猎兵们按照训练里所要求的那样，纷纷卧倒。

    没有爆炸声。

    石灰和草汁味混合的白色烟幕，随着全副武装的强化猎兵们卧倒的时间流逝，正一点点的淡去。

    谁也没有抬头的胆量，因为他们都害怕，抬头的那一刻，便会被炸的分身碎骨。

    但还是有一个家伙抬起了头。

    不是因为胆大，而因为他听见了一阵越来越急促，而且振动的幅度还变本加厉的脚步声。

    抬头朝着上方白色的烟幕还没有完全淡去的地方，在那片笼罩着前方的灰白里，一个黑色的剪影，正在慢慢的变大。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个乌色的身影，跳出灰白的屏障，腾空，在半空中定格。

    手里握着两支微型冲锋枪，用一根绳子连接着，在绳子的中间，还挂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东西。

    然后，枪声大作。

    狂暴的弹雨倾泻而下。

    倾斜着倾下，横着飞来。

    乌发青年握着两支火一样的玫瑰，从死亡的命运里，带来了降临死亡的大雨。

    连续不断的枪声，是伴随着死亡之雨，回响在将死之人心中最后的雷声。

    死亡之雨，弥留响雷。

    在那副狡黠的面容上，死亡的大雷雨，竟然是可以不被感受得到恐惧的存在。

    瞬间，血肉横飞，血雨飘飞，最后血雾像飘散在空气中的水蒸气，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直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站在遍地血泊里，残肢如被强行折下丢在路边的嫩枝，尚存血肉的碎骨，仿佛还没有冷却的骨灰。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吗？”

    站在血泊里，杰克扼着那个勉强逃过立刻被弹雨绞成肉沫的命运，却很快就因伤势过重和因失血过多的强化猎兵的脖子，目光之中没有感情，话语没有温度和起伏，平淡的问道。

    “是……是怀斯曼大人的命令……他让……我们在……在这里伏击你……如果可以甚至把你捉住……”

    奄奄一息的可怜人，连惊恐的表情、动作、眼神都被一瞬间的弹雨吞没得干干净净，连害怕死亡的权力都被夺走。

    “…………是吗。”

    没有惨叫声。

    这个高度落到海里，不需要修饰，必死无疑，死两次是一定会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在怀斯曼的圈套里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失去了理智，杰克也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再一次落入同一个陷阱里。

    但职业的冷静，与人格上的侮辱，却是两件要分开来讨论的事项。

    因为，这一次的代价，实在是太惨重了。

    “（不行不行，冷静下来，绝对不能再翻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头疼的快要炸开了，杰克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摆脱着剧烈的头疼带来的天旋地转的眩晕。

    于是，他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像一个长跑选手一样，说不定比长跑选手还快一点的，忍着疼痛在海边奔跑了起来。

    穿过玛诺利亚村，拐过街角往梅威海道的方向冲去的时候，特蕾莎院长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喊他的名字时，他也没有听见。

    代价。

    代价。

    代价。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单调的词汇。

    远处的道路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脚下每踏出一步才能感受得到坚硬的触感。

    前方有路，他便想也不想，就立刻发力，在前方的道路上再一次发力，再一次往前方能感觉得到有路的地方而去。

    前方没路，便轻轻的改变步伐的方向，拐弯，跨过路障，或者是跳到其他的道路上。

    前方有魔兽，他就跨过去。蹦得高高的，跳过魔兽。或者，直接把魔兽撞开，踩死，或者是一刀劈成两半。

    在海浪拍岸的沙滩上，踩着松软的沙子，杰克回想起，上一次，他也是在同样的地方，出现了同样眩晕的反应。

    代价。

    一口气冲到交通瘫痪的卢安时，汗如雨下，一身清爽。在海风中，凉飕飕的感觉从全身各处涌进了杰克的身体。

    真正的冷静下来后，杰克气喘吁吁的躺在街上休息，大口大口的喘着咸味的空气，心旷神怡。

    “（冲动可是魔鬼啊，我可不想变得跟你一样，怀斯曼。）”

    当将一个零力场发生器安装在卢安支部的通讯器里，恢复通讯的那一刻嘉恩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杰克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自己做成了某件事的成就感。

    离开卢安，在卡鲁迪亚隧道前，准备拉开铁门的时候，杰克突然感觉到左手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知觉。

    悄悄拉开t恤，左胸，一直到手臂往下的位置已经完全的变黑，腐烂。就连原本莱德诅咒留下的符文也被坏死的组织所覆盖，再也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可恶。”

    右手提着手提箱，嘴里咬着导力灯筒，杰克就这样拖着已经完全死掉的左手，在隧道里飞奔潜行。

    那是坏疽。

    已经坏死了的肌肉组织，受到其他的感染，而呈现的黑色。毫无补救的办法，除了切掉整个左手，要么坏死的组织继续侵蚀其他完好的肉体，等死。

    如此大面积的坏死，杰克也无能为力，只能感叹自己当初没有听科洛丝的话去找教会的人帮忙。

    但去了又有什么用呢，那诅咒是无解的，就连身为星杯骑士的凯文也没有办法。

    杰克后悔了，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只是稍微有些觉得，对不起科洛丝。

    “哈哈……真抱歉，殿下，没听你的话……”

    想起科洛丝当时那焦急的模样，杰克突然觉得好难过。

    在漆黑的隧道里，对着只有一方洁白的灯光，杰克暗暗起誓，绝对会达成自己……现阶段的目标。

    此时在格兰塞尔城里，科洛丝正梳洗打扮，在女侍们和希尔丹夫人的服侍下，换上了那件她犹豫了已久，应该不应该穿的华服。

    再过不久，一个仪式，将会改变她的人生轨迹，从此世上再无科洛丝?琳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