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莱维露出了相当有意思的表情。

    借由对方的惊讶和自己觉得荒唐的直觉，约修亚此时的挑战书，在莱维的眼里，有些幼稚，甚至有些不成熟的愚蠢。

    这些不重要，莱维反而不在乎约修亚会不会输，他此刻看见的，只有约修亚那双充满了光芒的双眼。

    古罗力亚斯甲板上那稚嫩清秀的脸庞上，没有色彩，黯淡到让人觉得可有可无的眼睛，仿佛只是梦里的一个细节。

    “没关系的，刚刚那一战，也使莱维的体力大打折扣，就这一点而言，就还是有胜算可言的。”

    连这一点都被他猜到了吗。莱恩哈特惊讶于约修亚身为暗杀的直觉……至少，曾经是一名卓越的暗杀者。

    “……的确，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刚刚那一战我的体力的确大打折扣，你说不定也有一丝胜算……”

    既然被发现，就没必要隐藏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作用。

    修罗的独行，必定会在晦涩的道路上与人类的羁绊碰撞。在灾难性的爆炸中，只有一方能够活下来。

    这一方是谁？

    莱恩哈特觉得一定会是自己。

    所以，他抬起了噬岩者，先前受到的影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遍布风衣上的缺口，以及脸上在风中凝固的伤口。

    “但这种希望有多么渺茫，你应该清楚吧？”莱恩哈特接下了约修亚的挑战书。

    “当然……我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向莱维挑战的。”

    这句话出口，无力的窝在角落，等待着某种东西降临的杰克，突然觉得约修亚是不是在逞强。

    约修亚略微粗重的呼吸已经出卖了他的言语。即便努力的调整过了气息，约修亚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也让他唯一的优势————幻影般的速度大打折扣。

    独行和羁绊的碰撞在即，即便在强大的独行面前，羁绊的希望渺茫到可以忽视。

    “被姐姐拯救，被教授改造，被父亲解救……现在，我的灵魂与艾丝蒂尔共存……在游击士生涯中学习到的心得，与漆黑之牙的本领……”

    手套因紧握双刀而擦出咯吱声。

    “今天，我就要用这一切，来向剑帝挑战！”

    “………………”

    看着约修亚坚定的样子，莱恩哈特好奇，在布莱特父女的身边，约修亚究竟看见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让约修亚变得如此坚定？

    或许真的，漆黑之牙，已经变成了存在于传说的一种东西吧。

    “好吧……”

    莱恩哈特突然有些期待，说不定继琥珀之塔和古罗力亚斯里与杰克无休止的缠斗，这场战斗能让自己的修罗之道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约修亚到底明白到，学到了什么，他很期待。

    “如你所愿，放马过来吧！漆黑之牙！”

    “…………”

    沉默的约修亚，突然化作幻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莱恩哈特知道，这不光是速度之间的角逐，还是各种感觉与判断之间的暗斗。

    约修亚也懂，虽然表面上他的速度占优，但在正面交锋的王者面前，没有任何人能够赢得了他，包括速度。

    但那也是自己唯一不可退让的优势，没有了它，漆黑之牙就不配拥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莱维的身后，致命的一刀，同时也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一刀，试探弱点的一刀。

    就像一瞬间完成的一般，噬岩者突然出现在背后，同样的悄无声息，轻松随意的一剑。

    然后来自前后左右的刀风，瞬间如大雨般落下。

    空气中的残影乍现，仿佛置身于破碎的万花筒中，漆黑的残影化作锐利的刀锋。金色无光的长剑，缠着阴冷锐利的狂风，与四面八方无形的刀锋碰撞。

    刹那间，以莱维为中心，耀眼的火花蔓延成一株刺眼的铁树花，绽放，然后又定格。

    捉摸不定的气息，是约修亚除了速度之外的另一张隐藏的王牌。幻影般的速度中，夹杂着若有所悟，似是而非的气息，再敏锐的洞察力与感知力都会黯然失色。

    隐去身影，站在高处的莱德，也无法察觉清楚约修亚此刻会在哪里。

    就算动用了全身的洞察力，杰克也不知道约修亚会出现在里，会怎么样下手。

    艾丝蒂尔、科洛丝的眼睛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眼前如破碎的万花筒般的光景，在每一个动作一闪即逝和刀与剑碰撞的风中，为约修亚担心着。

    最初试探性在密不透风的剑风中寻找胜机的残影，很快便被剑帝手中的噬岩者压制。

    那只是普通的一剑，却隐藏着犹如纸牌游戏下操纵着joker与black-jack的千手。

    杰克看得出来，凯文也看出来，却只能屏住呼吸用眼睛看着约修亚如何应对莱恩哈特已经扭转成功的进攻。

    正如莱维所自信的那般，压倒性的剑风，不无道理的构成了剑帝猛烈如修罗的进攻。

    很快的，试探性的机会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约修亚的直觉与洞察力所能发挥的战场。

    “嗖！”“嗖！”“嗖！”燕子般的飞刀在莱维的眼里划过银色而缓慢的轨迹，无视擦过皮肤后削去一缕苍金色的头发，莱维直冲约修亚的面前，一剑挥出。

    “约修亚！”

    “呜……”

    随风洒出长长的血迹，在冬日的寒风中蒸腾着惨败的雾气。约修亚的腰际被狠狠地切开了一道惨红的伤口，殷红的地面让艾丝蒂尔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约修亚……”科洛丝充满歉意的眼神与柔弱的语气，只能看着约修亚在剑帝的剑下吃力的奋战而毫无可以帮忙的地方。

    她明白，这是约修亚自己的战斗，她无权去干涉约修亚与剑帝之间的对决。

    一道气流爆散开来，趁着咬牙的约修亚分散注意力在突然被切开的伤口的不适上，毫秒间的分神，莱恩哈特已经出现在了一个会令约修亚必死无疑的位置。

    “………………23度？！”

    风衣翻飞，烟尘弥漫。天空挥洒下的阳光里，莱维手中的长剑，在杰克眼中，与瞬间回过神来的约修亚的肉体，形成了一个恐怖的夹角。

    没道理的死亡角度23?。

    脑海中闪现过不少过往，那个他以前拼命寻找的角度，此刻成为了为约修亚揪心的光景。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只要一形成，便会骨肉分离的角度。

    “快躲开啊！约修亚！那是死亡的23?！”

    拼尽全力吼出，即便干涉他的战斗也无所谓。在那唯一的一个平静祥和的星期里，多多少少察觉到艾丝蒂尔在古罗力亚斯里的人偶约修亚噩梦，杰克可不愿意让他在那艘庞然大物里的费力白白浪费。

    “！！！”

    即便杰克不说，约修亚也已经拼尽全力挥出一刀。但却是这一刀，莱恩哈特的进攻突然中断，缠绕噬岩者的狂风也突然消散。

    困兽之斗。莱恩哈特嘴角浮现狂喜的弧度，接着便是四面八方的剑风绞向形只影单的约修亚。

    可是依然没有用。

    约修亚的身影突然成百上千的分裂开来。那不是分身，那就是约修亚本人。

    同样的动作。

    同样黯淡的双刀。

    同样锐利的琥珀色双眼。

    同样的目标。

    同样的坚定与对希望和羁绊的执著。

    秘技?幻影奇袭，再度达到新的巅峰。

    无数黑色的身影，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塔顶，足以消灭小规模军队的约修亚，踏着风，穿梭在每个人的视野里，满天黑色的箭雨，每一支黑色的箭矢，缠绕着琥珀色的锐利，将空气压缩成无数锐利的斩击。

    莱恩哈特略微有些惊讶的望着面前铺天盖地的黑色身影。

    约修亚凶猛的攻势中，他狐疑的握紧了噬岩者。眼前的箭雨，不认真一点，或许真的没办法呢。

    屏息凝神的观察着黑色箭雨下的狮子，最后几台摄像机悬在杰克的头顶，一点点的分析着战场，投影在他的视网膜上。

    借由分身与残影的高速，同时释出数不清的斩击，莱恩哈特夹在中间，此刻他才是那只做着困兽之斗的狮子。

    独行的修罗，稍微拿出些实力，剑风释出的那一刻，阴冷的狂风摧枯拉朽的将所有的约修亚杀光在空气里。

    但剑风远去的末端，摄像机突然拍到了这样的东西。

    四道若有若无的身影，突然结合在一起，穿过狂风的末端，像黑燕一般的直插向莱恩哈特。

    剑帝略微试探，甚至放水的进攻，在那道迸溅到天空的火花中，宣告失效。

    “蛮有一套的嘛……”

    尽管受挫的力不从心，带来的是难以言喻的耻辱，但是莱维已经按耐不住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狂喜。

    很少有人能够打断的剑帝的进攻并反扑，就算是曾经的对手杰克也没能做到这一点。

    象征性的后退，惯性之后落在肩头的长剑。

    “那么，我也要施展全力了哦！”

    与警告性的狂语伴随而来的，是空气的温度骤然而冻。

    压缩。

    冰冷。

    苍金色的头发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金色长剑的洒落碎霜，未落地就已经化作虚无，波动的气场，无形的力量在噬岩者周围缠绕。

    莱恩哈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以空气的温度骤降为分界，没有施展全力的莱恩哈特，是业炎一般的狂风。

    自诩修罗，并非空穴来风。

    每一场战斗中，只会大喊大叫的武术家，只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而已。

    什么是修罗？

    是没有终点的究级忍耐，是无情的，是任何事物放在眼前，眼中闪烁的只有死一般的冷静与锐利。

    所以，在满天飞舞的碎霜中，噬岩者闪耀着没有温度的反光，冻结了嗜战的业炎之风。

    前所未有的冷静。

    没有人察觉的气息。

    从锋芒中延伸开来，如全息影像一般，将剑锋之外的所有，透彻的每一分每一毫的境界。

    所以，莱恩哈特仿佛能看得见约修亚跳动的心脏。

    “铮！”

    碎霜划过星光般的轨迹，削去约修亚黑刀表面薄薄的一层，满天飞舞的火花将阳光下星光般的碎霜抹杀得干干净净。

    “………………”

    莱恩哈特的身影明明被黑刀穿过，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背后阴风突起，约修亚才明白，莱恩哈特的速度竟然快到连光都可以欺骗。

    眼花缭乱，转瞬即逝的残影，在约修亚的视野里构成了象牙色与苍金色充斥的万花筒。

    两人的战斗已经成了来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光景，如果杰克不清楚，他会觉得莱恩哈特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的一群分身。

    几乎同时到达与消失的斩击与残影。应接不暇的斩击暴风雨般的落下，纷纷扬扬飞舞的碎霜，落满的地面，而后又迅速消失，在地上凝结成薄薄的霜。

    斩击。

    斩击。

    斩击。

    欺骗光的规矩，光的规律自然也会欺骗人类的视觉。

    约修亚的速度，在化身修罗的莱恩哈特面前，就像一块遮羞布，欲盖弥彰的遮掩着约修亚在瞬间皮开肉绽的身体。

    “唔！”

    咬着牙拼命的反击。莱维的残影与约修亚拼尽全力抵抗的一瞬间，薄薄的血雾后，约修亚来不及接下的残影与斩击，切开了遍布全身的伤口。

    “怎么了，约修亚！”

    莱恩哈特瞪着遍体鳞伤的约修亚，语气严厉，如质问一般的严厉。

    “不好好利用你速度的优势，你又有何胜算可言！”

    “………………”

    鲜血滴满了地面。薄薄的冰霜上，盛开着热气腾腾的红玫瑰。

    紧紧揪着衣角的艾丝蒂尔，站在战场外的不远处，满眼的无助与焦急。

    但却又充满着坚信与期待。

    约修亚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点小伤而倒下呢？

    既然他答应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这是艾丝蒂尔坚信不疑的。

    她插不进手，也不会插手。

    这是约修亚的战斗，也是他必须经历的磨难。

    “…………”

    轻轻的拭去脸庞的血渍，约修亚霍地突起，如光发生了折射一般的分出四道分身，直奔莱恩哈特。

    光的折射。

    四个约修亚，两个莱恩哈特。同时在里，掀起了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

    然后，再汇集到一起。

    “…………”

    毫秒的沉默，约修亚抬起了视线，在下一次的火花飞溅中，看着噬岩者黯淡无光的刀锋后，莱恩哈特黯淡的紫色瞳孔。

    “莱维，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回答…………”

    约修亚已经很努力的掩饰了自己的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根据。

    “………………？”

    莱维默不作声，毫无感情的看着约修亚琥珀色的眼睛。

    也许是默认了吧。莱恩哈特不拒绝，也没有答应。

    “为什么你会协助教授做出这些事情？”

    莱恩哈特只是看着自己，并未说什么，约修亚心中的不安更添了一份。

    但同时接踵而至的，是他与杰克同时到来，又不同的感受。

    杰克狡黠的笑了笑，将勉强用右手支起的身体缓缓放下去，手里轻轻的握着崭新的扑克牌之首————鬼王。

    让约修亚捉摸不定的，是莱恩哈特面无表情的样子竟然有了一丝波动————细如游丝的惊讶与疑惑。

    莱恩哈特瞬间恢复了平静。

    他知道，这一刻，终究是要到来的。

    “你说过，协助教授，并不是为了给姐姐报仇，而是向人类与世界发出质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

    短暂的犹豫。

    “没什么。”

    干脆利落的回答。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人类这种生物的存在价值罢了。”

    如实却又有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人类存在的价值？”

    兵器不断摩擦的火花中，约修亚的忐忑不安，瞬间被疑惑与不解所取代。

    “时代的转换、国家的伦理、价值观与伦理观的变化……人类这种生物，总会受到各种事物的影响并改变自我，时而失去自我，最后被卷入时代的洪流消失殆尽……”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个边境小村里，莱诺花树下，轻轻的吹着口琴的少女黑发飘舞。

    “就像我们的哈梅尔村一样。”

    悦耳的《星之所在》，随着花香四溢的春风，一直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

    很久很久以前————在被所谓的欺瞒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之时。

    “这座都市也是如此。”

    一个看起来根本就是荒唐的想法，莱恩哈特却轻而易举的赋予了向世界发起质问，向人类发起试炼应有的意义。

    “曾几何时，人们在这座都市中过着舒适幸福的生活，但随着大崩坏的到来，人们不得不舍弃这座幸福的乐园，逃到大地上。接着随着都市被封印，人们也渐渐的忘记了它的存在，并将它当做一段痛苦的回忆不再提起…………”

    “…………”

    约修亚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姐姐，还是因为同情这座曾是乐园的都市的遭遇。

    “真相……往往最容易被蒙蔽，人们愿意相信的事实只有美好，哪怕只是一根针就能压垮的美丽谎言……”

    莱恩哈特无奈的笑了，觉得应该停下来了。也许觉得自己说的太难懂了，约修亚不太容易理解吧。

    “总之……这就是人类的软弱，也是无法克服的界限。”

    差不多该结束了，约修亚也应该理解了吧。莱恩哈特如此想着，下一刻，降临下来的，便是剑帝引以为傲的修罗之境。

    “辉之环………以无比真实的存在感向人类证明，自己失去了国家这一后盾，是那么的软弱无力。没错，自己舒适的生活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些，都会因为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的真相，都会彻底的呈现在眼前。”

    哈梅尔，曾经是人类乐园的太古文明都市……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在约修亚的心中。

    燃烧的哈梅尔，崩坏的都市。

    接着，莱恩哈特若有所无的身影，泛在上面。

    “这么说……让世人知晓这一切，就是莱维的目的？”

    “没错。”

    约修亚理解了，懂了。

    经过这一年的纠结与精心动魄的各种战场，在知晓莱恩哈特作为修罗要向人类发起质问与试炼的真相后，他理解了莱恩哈特。

    但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痛与同情。

    “过去不断犯下的错误被遗忘，而后又从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出现将自己深深伤害，接着又再度被遗忘，不断的循环。”

    那不能算复仇。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莱恩哈特的人生轨迹，一定会沿着他所梦想的那样————为了成为保护弱小的力量而成为一名游击士。

    故乡被抹掉，所有美好的一切尽数化作灰烬。为了不再发生这样的惨剧，从而志愿化身修罗之姿，向世界发起试炼…………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人们如果对过去的错误视而不见，继续沉醉在谎言与欺骗制造出来的幻梦中，那便仍会发生无数个哈梅尔惨剧，还会有更多的卡玲死去。”

    如果不这么做，还会有无数个哈梅尔村被无情的抹掉，还会有无数个卡玲悲惨的死去。

    “我————正是为了防止这些，才投身于噬身之蛇。为了实现它，化身修罗又有何遗憾？”

    不能再有哈梅尔的惨剧了。

    不能再让卡玲死去了。

    莱恩哈特早已为化身修罗，做好了献出了自己作为人类的一切的准备。

    引以为傲的人生目标，早就已经将未来作为祭品贡献出去的意志。

    “这才是……真正的欺骗吧。”

    “什么？！”

    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自己曾经对约修亚语重心长而语的欺骗。

    噬岩者突然像垮了一样的后退，随后又被莱恩哈特强作镇定的保持原位，继续顽强的抵御着没有颜色的双刀。

    “莱维的话令我十分痛心……因为我也是软弱的人类。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莱维发现噬岩者彼端的阻碍镇定了下来，就像一堵墙紧紧的抵着自己的力道。

    黑刀静静的抵着金色长剑，远远看去，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

    “…………这种话或许有些幼稚也说不定……但我觉得，人类在时代的洪流中，并不是无力的存在。”

    透过黑刀与金色长剑的缝隙，琥珀色的瞳孔，紫色的细瞳，无声的对视着。

    “就像十年前的那天，救下我的姐姐一样。”

    黑刀的重量，开始缓缓增加。莱恩哈特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被挤出，融在噬岩者中。

    “………………”

    莱恩哈特的脸色微微一变，原本平静如霜的心，开始燥热。一股前所未有的狂躁，突然袭遍了全身。

    约修亚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莱维表情和力道之中些微的变化。

    “我想莱维应该注意到了吧。”约修亚缓缓开口，“在你的心中，姐姐一直是如此的重要……所以，你说的那些，也只不过是…………”

    “卡玲是特别的！！！！！！”

    莱恩哈特咆哮着弹开约修亚，火花再一次迸溅而出。

    胡说八道。

    真的是胡说八道。

    引以为傲的修罗之境，被区区的几句自以为是的话打破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冷若冰霜，白芒无际的雪原，突然天降怒火，一切在哀嚎与爆炸，火焰四射中死亡殆尽。

    “像卡玲那般的人，世上又有几个？！”

    咆哮之中，炽热的狂风骤起。修罗的残影，穿梭其中。

    “所以————人类必须接受试炼！”

    莱恩哈特愤怒的咆哮，更为恐怖的斩击，无数道的释出，再释出。飞沙走石，观战的同伴们在飓风中东倒西歪的互相搀扶着。

    “试炼他们的软弱！试炼他们因为软弱和欺骗造成的罪！！试炼他们是否值得卡玲为之牺牲！！！”

    斩。

    斩。

    斩。

    不断落下的斩击，不断释出的斩击，不断渴望尝血的斩击。

    绵绵密密的火花，在形只影单的约修亚身旁，不停的绽放，定格成耀眼的铁树花。

    在绽放的那凄美的一瞬间，被盛怒的修罗手边的狂风，吞噬，摧毁，消失殆尽。

    紊乱的剑气爆发的那一刻，杰克就知道，他又一次…………

    “嘿嘿……”

    “约，约修亚！”

    可怕的想法形成，摧毁艾丝蒂尔最后的力气。只能在凯文与科洛丝的搀扶下，在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的狂风中摇摆不定。

    崭新的鬼王，从杰克的手中，被飓风的气流卷走，在灰暗的飞沙走石里旋转，最后挣扎着消失。

    “那么就由我来证明给你看！”

    莱恩哈特仍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因为愤怒而破绽百出。

    风暴的中心，忍着眼睛里满是沙子和因为高强度的钢铁碰撞，震荡到近乎麻痹的手臂，约修亚向前踏出一步。

    “我这个靠着姐姐的牺牲才存活至今的软弱者，因为和艾丝蒂尔他们的相遇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并且艰难的来到了莱维的面前！”

    漆黑的身影消失。

    狂风的肆虐向被摁住的陀螺一样，保持着上一秒的原样定格了下来。

    接着，再度肆虐。

    方向改编，气流涌动的方向变换。

    升上天空的一切，因为突然改变方向的气流坠落，碎裂，再一次化作更小的存在，然后被推向边缘，冲击着刚刚被蹂躏的战场。

    “人类————只要有同伴在身边就绝不是无力的存在！！！”

    “！！！”

    黑矢坠落，遮天蔽日的灰暗刹那间消失。

    ………………

    黑矢坠落的那一刻，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刀与剑剧烈碰撞的声音，漆黑与苍金的身影破风之音，飞沙与走石在突然停止的那一刻尘埃落定的声音。全都，像被藏起来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无比冷静与清晰的头脑中，回响什么东西裂开的清脆响声。

    清澈、透明、不愿意接受的刺耳，无比清晰。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

    刚刚，那是剧烈的钢铁碰撞的声音吧？

    不论其中还有什么样的声音，那剧烈碰撞的铮鸣交响曲，却是无比清晰的透彻至艾丝蒂尔的听觉之中。

    在那之后却安静的可怕。

    “（结，结束了吗……）”

    第一缕象征着归于平静的阳光洒落时，艾丝蒂尔也睁开了眼睛。

    结束了吗？那也就是说……

    约修亚的声音仍然没有传来。

    难道……不，不会的，约修亚一定……

    抛却最坏的想象，艾丝蒂尔站直身体，努力的正视着前方。

    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

    莱恩哈特怔怔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剧烈的麻痹感阻断了手指的知觉。

    好像少了什么。

    剧烈的冲击，模糊了听觉的连续撞击声。

    然后，看着一个什么东西，飞上了苍蓝邈远的天空。

    然后披着耀眼的阳光，以看不清模样的方式坠落下来。

    “呜————铛！”

    沉闷的破空声，深深插入地面的爆裂声与碰撞声。

    高空坠落的噬岩者，稳稳当当的插进地面，轻轻晃动，发出力不从心的铮鸣声。

    “啊……”

    从刚刚的吃惊以及连续不断的光景中回归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莱恩哈特有点失魂落魄。

    “呼……呼……呼……呼……呼……”

    听觉的下方传来了某人体力不止的喘息。

    视线往下，约修亚体力不支的仰面倒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淋漓的汗水沿着面颊如瀑布一般的流到了地上。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莱恩哈特释然了。

    “竟然抓住了我动摇的一瞬间拼尽全力的攻过来……真是令人感到吃惊的家伙。”

    “嘿……嘿嘿，不行……吗？”

    最后一支体力被榨取得干干净净，仿佛多少呼吸都无法补充被消耗的力量，约修亚一边喘气，一边努力的看着莱恩哈特，调皮的笑了。

    …………

    一阵风吹来，苍金色的头发，泛着微微的暖色调，与反射着阳光的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轻轻的舞动。

    艾丝蒂尔，怔怔的看着远处躺在地上，仍未喘过气的约修亚，玛瑙般的眼睛，微微放大。

    杰克躺在角落里，闭上眼睛，享受着带来平静的祥和的风，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在莫名其妙的微笑。

    满是战斗过的痕迹的战场，归于平静。在微微吹拂的风中，很现实的呈现着刚刚那场对决的结果。

    约修亚，赢了。

    “成！成功了！！！”

    空气中爆发着艾丝蒂尔欢天喜地的欢呼声。

    望着摆脱包袱飞奔而来的艾丝蒂尔，再看着身后的噬岩者，莱恩哈特叹了口气。

    “身为剑帝，连手中的剑都被打落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吧？”

    不知不觉的用起了疑问句，原本莱恩哈特以为会是有些拗口的陈述句的。

    但事实上，反问句却莫名其妙来得很舒心，有种特别舒畅的感觉在心里荡漾着。这种舒畅的感觉，莱恩哈特在莫名其妙的同时，又觉得有种久违的舒心。

    “所以……我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认输了。”

    艾丝蒂尔的欢呼声回荡着。

    “约修亚真厉害！居然战胜了剑帝！而且只是将剑弹飞了而已！”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啊。”

    约修亚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从地上艰难的站了起来。

    “尽量不伤害对方，优先考虑使对方失去战斗力……爸爸教我的心得，总算发挥作用了呢。”

    “是嘛……”艾丝蒂尔的眼神里写着崇拜和惊奇。

    “………………”

    尽量不伤害对方，优先考虑使对方失去战斗力，这么想，确实是以保护为主旨的游击士普遍的战斗风格。

    但这么一解释，好像又有些太过于牵强。回味着刚刚的战斗，莱恩哈特总觉得光解释成剑圣的知识与教授灌输的技能，还少了些什么。

    “…………哟。”

    杰克的声音打破了莱维短暂的沉思，在科洛丝的搀扶下，左手换上了新的绷带，缓慢吃力的走来。

    看着杰克虚弱的样子，莱恩哈特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比原先更为短暂，但是莱恩哈特却恍然大悟，明白了约修亚能战胜自己的原因里，还有些什么。

    “原来如此，教授灌输的技术和剑圣那里学到的知识，这两者运用自如，能战胜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不愧是剑帝。比机器更为精密，修罗般的分析能力，很快就在杰克的身上察觉了一丁点自己会失败的因素。

    莱恩哈特没有办法想象，也没法承认居然会有这样的不定性因素，而且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能量，作为战胜一个人的力量的一部分。

    “…………这一次是我失算了……这算是被你乘虚而入了吗？”莱维苦笑道。

    杰克不作死，也只是报以意味深长的微笑，被科洛丝扶着一点点的靠近莱恩哈特。

    “小心一些。”

    “没差啦，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允许我稍微随性一点嘛。”

    “这已经随性过头了。真该说你乐观，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呢。”一边看着杰克稍显苍白的侧脸，科洛丝附和杰克的笑容里多了一点疲惫的后悔。

    莱恩哈特和杰克的自言自语般的对话，前因后果的断裂让艾丝蒂尔一脸茫然。

    “什么意思？趁虚而入？失算？”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莱恩哈特那样的剑术，杰克又没有参加他们之间的战斗，趁虚而入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让约修亚赢是说好的？还是被杰克乘虚而入的意思，是莱恩哈特其实是被杰克说服的？

    少女胡思乱想的时候，约修亚接过疲惫的杰克的发言权，回答了艾丝蒂尔正在纠结的问题。

    “还记得杰克当时凑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吗，艾丝蒂尔？”

    “嗯……但是这跟你和莱维之间的战斗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很让人在意呢，难道他当时给你传授了什么心法，或者是用嘴让你达到了什么新的境界吗？”

    凯文说的话确实有些胡说八道。但除了这些，所有人确实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这个私家侦探的脑袋里装了什么，一直没有人知道。

    “呵呵……其实，杰克只交代了我一件事。”

    一件很平淡无奇的事。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说出来就是那样，但只有明白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的人，才能真正懂得利用它的价值。

    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里，约修亚清了清喉咙，开口：

    “你有想过莱维那个呆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鸡婆吗？”

    “这是……什么意思？”虽然用词可能不太正确，不，根本就是千差万里。

    杰克却连解释也不带解释的随意乱讲：

    “其实我觉得，向全世界发起试炼什么的，和所谓的某天感受到自己有拯救世界的使命……这两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区别嘛。”

    大概是因为表面已经烂掉的手臂，神经也已经开始腐烂了。杰克紧紧的抓住绷带缠绕的左臂，脸色大约有一半已经化作苍白。

    “说回来，约修亚……你自己有思考过，莱维为什么会协助教授到这个地步呢？”

    “………………”

    短暂的沉默，约修亚明白只有一种可能。

    “莫非……”

    “看来你懂的很快啊？”

    在约修亚似是而非的答案出口前，杰克就已经抢着说了出来，并摆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比那些教会的神父还要神秘的表情。

    约修亚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办法相信这个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当羁绊不足以填满那颗曾经被修复的心，自然不可能相信卡玲就是唯一，也是正确的答案。

    也可以说，是艾丝蒂尔，在某种意义上向约修亚证明，因为卡玲的死，所以莱恩哈特堕入修罗之道。

    因为这是欺骗造成的罪，所以莱恩哈特要揭穿虚伪的面具。

    因为这个世界太虚伪，所以卡玲的美丽不值得为这肮脏的现实付出。

    然后约修亚最终相信，卡玲的死，成为了莱恩哈特向世界发起试炼的理由。

    然后把我应该怎么做的疑惑与迷茫挂在脸上，杰克既然都这么说了，或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呵呵……你应该懂了吧？”杰克此时的微笑，将令人宽心的温暖和狡黠得令人不自在，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用你的姐姐，让莱维动摇。然后在动摇的时候……拼尽全力朝着唯一的突破口攻击，只能这样了。”

    “………………”

    约修亚在纠结。

    但是杰克却像没看见一样，仿佛他口中的才是正确的，有点专制的语气，和怀斯曼相比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他是人，而非修罗。如果是修罗，又怎么会因为区区家乡的毁灭，而做出这种令人类匪夷所思的事呢？”

    办法中的办法。

    说实话，像一个木偶师，以语言为提线操控他人行为和心理的经历，杰克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就只会遇到，能把木偶师提线拽断的人。

    杰克希望约修亚成功，让自己有自信能够胜任这种以半条命的谎言为前提的工作。

    “希望你能在向他证明自己的道路的同时，可以让莱维那个呆子看清自己真正的样子。”

    约修亚不知道那个“真正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

    镜头，从约修亚在帝国军撤退后的国境线上，与杰克耳语的瞬间切回中枢塔。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这时都有些不一样的戏剧性变化。

    艾丝蒂尔一副小说突然进入高潮而中断的疑惑，接着乍舌。

    科洛丝细细的咀嚼着约修亚回忆中的每一个细节，最后也跟着艾丝蒂尔露出了一样夸张的乍舌之态，就像吃到了又苦又甜，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辣椒，总之就是没有原本的感觉。

    凯文则是一脸平静，毫无变化。如果说约修亚的回忆是一本小说，那么高潮部分的到来和发展，则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波澜不惊，甚至有些乏味。

    剑帝莱维，修罗一般的男子，志向在修罗之道上前行的男人，从约修亚的回忆中穿越回现实时，竟然摆出了少有的惊讶之态。还可能有点生气，还有被人吐痰在脸上一般火辣的耻辱。

    但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世事难料。

    “呵……我明白了，约修亚能够战胜我，不是偶然因素，或者是个人的实力……而是在一开始，约修亚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莱恩哈特意味深长的看着灰头土脸的杰克。

    “不过也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从这种角度趁虚而入……这算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恶趣味吗？”莱恩哈特无奈的耸耸肩，笑道。

    “算是一点点的努力吧。”杰克也笑了，“站在我们面前的，可是剑帝耶。想要赢，没有点听起来就让人火大的战术，怎么可能嘛。”

    不是什么高明的战术，但是所产生的结果，却不得不让剑帝承认约修亚赢了他的因素，有杰克在其中做梗的功劳。

    “呵，听起来，这种趁虚而入的手段，一次小小的成功，就让你很得意嘛。”莱维再度露出了那副战斗中才有的狂喜，但却并没有那么狰狞。

    “哈哈……”

    虽然对这种结果的产生，竟然有如此意外的因素在里面，艾丝蒂尔不惊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只是觉得，好像又感觉到了，杰克骗了所有人，乔装打扮，里应外合解救囚禁中的科洛丝时，那种从心底产生的佩服与信赖。

    又看了一眼弟弟的成长，还有身边的同伴们，身后的噬岩者映着阳光，有些刺眼的插在地面的裂缝中央。

    “你已经找到了我要的答案，那我也就不需要再协助他们了。”

    “啊……”尚未调整好的约修亚，看着莱维，努力的品位着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我为了试验人类，而协助噬身之蛇。协助他们，那是在你找到答案之前。既然这个协助的前提已经不存在……看来，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一瞬间，高空的冷风也温暖了起来。

    有那么一会，来自北方的杰克也觉得，利贝尔的冬天有点热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黑发少年掌心的炙热，与修罗冷如坚冰的心贴在一起，坚冰也融化，冰冷的心也宛若新生一般的，第一次跳动。

    杰克笑着看着莱维有点不知所以，甚至还想求助这时候该怎么办的表情。

    “太好了！”

    伙伴们有些妒忌，也有些祝福的看着这对阔别已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兄弟重逢。

    “……真的太好了！莱维……莱维回来了啊！”

    “喂，喂……”

    杰克干脆就无视因为离开亲人太久，而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的莱恩哈特，点燃一根香烟，眯着眼睛，在科洛丝的嗔怪中，品位着烟雾缭绕中的仙境。

    不过，这时的约修亚，也许真的和那场只有档案记录的人间惨剧前的约修亚，才是同一个人吧。杰克有这样的感觉。

    “喂，约修亚，要多跟你哥撒娇，最好到让他觉得惭愧的地步喔。”

    杰克无视莱维求助的眼神，没有人性的抛出这一句。

    然而透过香烟的朦胧，杰克看到的，确是扑进莱维的怀里，已经泪流满面，呜咽着倾诉着痛苦的约修亚。

    在弟弟的痛苦与委屈中，莱维也想起了，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的方式。

    莱维轻抚着约修亚因呜咽而颤抖的柔软的背，然后抱住阔别已久的弟弟。

    “………………到底是温柔的男人。”

    夹着烟，就这么奇怪又无奈的看着与约修亚拥抱的莱维。杰克直到才抽了不到一口的烟烧完了，才因为被烫到啊的好烫的一声叫了出来。

    “咳咳……”

    莱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场合里，保持这种状态太久，确实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象征着的干咳了两声提醒所有人还有别的事要做。

    稍显慌张的样子，看来真的是跟正常人类脱节太久了，回去后，应该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杰克有信心帮助莱维重新回归人类生活，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他学的几乎只有如何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生存，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目前的重点不是这个。因为莱维这个时候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困扰起来，就像看见了啊好烦这类东西。

    “嗯？怎么了？”

    顺着莱维的视线往身后看去，艾丝蒂尔的脸裹着一层谜一样的红晕，就连平时举止优雅的科洛丝也掩盖不住脸红起来的样子。

    至于眼神，杰克只看到了啊好害羞，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事……、那么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呢，啊好期待这两种矛盾体杂糅在一起，不知道叫什么名，始终带着女生特有腐烂味的玩意儿。

    喂，我说科洛丝，别在那里脸红啊……

    我知道，可是……平时举止言谈行云流水的科洛丝，此刻鲜有的支支吾吾，语无伦次。

    可是真的让人好羡慕……

    “喂……你们……”

    好吧，他得承认，他有过将艾丝蒂尔和科洛丝凑在一起的想法。

    “哎呀~真是让人羡慕。”凯文长舒一口一切都结束了的气，“我也想有个像约修亚那样的弟弟呀，嗯~约修亚其实也有蛮可爱的一面嘛。”

    完全搞不懂重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伙伴，到底是跟艾丝蒂尔久了神经大条，还是刚好就是一群天生不懂紧张感的人刚好凑在了一起。

    不管怎么说，这样也很好。

    也许自己也是他们神经大条者中的一员，杰克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才毫无防备的打了个喷嚏，因为背脊有点发凉……就像有人拿一大袋冰块贴在他的背上一般。

    ※

    另一方面，来自fia（faketegabriehundinformationagency）的八位修女，正在火速赶往中枢塔顶部。

    v字形阵列，八道漆黑凌厉的疾风，汇聚成微微带着女性特有荷尔蒙的风，因为速度的关系，搅乱了塔内沉闷的气流。

    未在市面流通的药物的强化、处理器内早已封装非人类肉体强化训练计划的ai教练毫无感情的折磨，修女服下纤细的人类女性肢体，仿佛只是由人类皮肤包裹的全自动机械肢体，不停的收缩、扩张、发力，带动圣徒朝着目标前进。

    中枢塔里，正回荡着低沉的呜呜声，宛如阴风阵阵，死神即将从另一边来到这里。

    “目标已经出现，塔顶。”

    “很好，盯住目标，如果灰狼再一次脱离，准许歼灭。”

    “Дa.申请优先开火权，请求准许。”

    “准许。”

    频道上充满诱惑的声音，用信号传达着机械合成音般的命令。

    听起来，不，没有人能听见如此美妙的合成音。

    脚步整齐，节奏明快，少女特有的清脆。

    充满少女气息的步伐，昏暗的中枢塔，一副诡异萧杀的长景画。

    ※

    “话说……这个该不会就是辉之环吧？”

    艾丝蒂尔注意到他们刚刚战斗的地方，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是那副看起来像什么诡异的符文之类东西。

    “不…………这只是简单的光学术式。”

    再怎么样，每一个人都知道仅仅是这种程度，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言归正传，莱恩哈特轻轻的松开约修亚，又恢复了剑帝才有的冷静，一五一十的将这座中枢塔的功能，以及还有什么重要的情报，全都说了出来。

    “这个光学术式的作用，和天线的作用大致相同，是将根源区画传送来的力量转化成奇迹而存在的。”莱维言简意赅的开口道，“要想真正的解决你们所遇到的威胁……我只不过是开始，真正的苦战还在后面。”

    “根源区画……难道环就在那里？”杰克问道。

    “没错……现在白面就在那里，而且不光白面……还有另一名执行者。”

    即便是很危险的状况，莱维也十分冷静，且明白的告诉了每一个人。

    别说是什么危险的状况，能让这个男人板着脸重视的状况，其他人已经有些忐忑不安。

    “另一名……执行者？”

    从未见过莱德的艾丝蒂尔疑惑的问道。

    但确实如此，游击士与王国这方面，别说在王国军里，就连一起行动的游击士们，看到过那只黑色蝴蝶的人，也屈指可数。

    面面向觎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化解可能性几乎是零的方程。

    “执行者……该不会是……”

    科洛丝立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而莱维的颔首，凯文也严肃了起来，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了。

    最后关头，却开始变得一筹莫展。

    但每一个人都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除了咬紧牙关前进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但是……想要阻止异变的话，我们必须要对根源区画采取措施才行啊。”打破了沉默，艾丝蒂尔率先走出了前进的第一步。

    从艾丝蒂尔的眼中看到了除了前进我们别无他法的眼神，莱维赞许的点点头：

    “没错……但辉之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毕竟是一种会自我思考的古代遗物，和现代化的人工智能一样，毫不留情的排除外来势力和入侵者，你们遇到的那些人形兵器，差不多都是由环所创造出来的。”

    杰克打了一个喷嚏，嘴里咸咸的、还有铁锈那般沉重的金属腐蚀味，很难受。

    “嗯…看来，我们不仅要对付那个老家伙，还要对付白面，和那个执行者，没错吧。”

    莱维的点头表示正确。杰克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摩拳擦掌，把每一个关节摁的大家都能听得见外，脸上还挂着和街角流氓一般怎么样，老子就是看你不爽一样的表情。

    “呼，那没办法了，要是不去的话，跟白面的账好像就没办法算了。”

    什么帐？

    白痴吗？被人玩的这么惨，莫名其妙的被针对，废了一条手臂，还半死不活。抱歉，我不是那么大度的人，而且也不想那么白痴的大度。

    不仅要这样，而且要用拳头在那个人渣的脸上砸一个好不了的坑，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结社，而且这笔账还要附加十倍的利息。

    杰克就是这么想的。

    莱维当然知道杰克这么想，所以他才不愿意让这个家伙这么快就挂掉，因为他也有点事情还没和杰克搞清楚。

    然后杰克又打了一个喷嚏，半盒香烟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危险的声音。

    “但是……如果有莱维帮忙的话，我也就有信心对抗教授。”

    约修亚真诚的邀约和期待的眼神，莱维想不答应都难。

    “呵呵……你这小子，难道早就认定我会和你们一起行动了吗？”

    “嘿嘿……”

    阳光好像更加明媚了。

    只是稍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现在正在这么近的距离直视天空，想看不见什么都难。

    然后，看见了一个什么小瑕疵，而且还很有感觉。

    黑色的，黑色的，模模糊糊，就是搞不清长什么样。

    “呆子！”

    杰克莫名其妙的大喊了一声，非常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得已经觉得他是怪人做什么都不奇怪的艾丝蒂尔，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咦…………”

    他什么时候飞到半空中的？

    那个向后飞的样子是怎么做出来的，是某种魔术吗？

    啊，真怪，回去后得好好跟他讨论一下魔术的奥秘才……

    “闪开。”

    “啊…………”

    凝固的时间导致感觉也迟钝了。

    莱恩哈特，突然也莫名其妙了起来。莫名其妙的推开约修亚，而且好像用了很莫名其妙的力量，原本插在地面上的噬岩者，也突然莫名其妙的飞到了半空中，划出半条莫名其妙的抛物线。

    时间凝滞得周围变得一片灰暗。

    三个人，三个动作，突然诡异了起来的动作。

    灰暗的时空，慢斯条理的构成了一副灰白的照片风油画。

    艾丝蒂尔懂了，呆子，杰克刚刚是这么称呼莱维的。

    眼前的灰白，只不过是自己的某种感觉达到了极致，而呈现出来的某种特效。

    那么，闪开的意义是……

    特效失效。

    杰克的速度在变快，身体越来越小，距离越来越远，方向：中枢塔塔顶的边缘。背景：因为特效还没有丧失干净，而显得浅灰的天空。

    约修亚落地，翻滚，艰难的爬起。

    青色的弧光，从余光闯入视野。

    轰！

    雷鸣般的巨响，将灰白的照片撕碎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的还原成现实。

    杰克消失了。

    莱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后面，单膝跪地的喘气。

    “怀斯曼……难道你为了环，已经开始不分场合的杀人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