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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欢乐融融多感伤 心有成算拢人心

      寒露时节,白梅绽放。雾色迷蒙,笼罩晴云。一排孤雁南飞去,万千寂寥泻长空。几场霜降过后,城外的黄叶纷纷落下。整座城池,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尽的冬眠,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机。

    蜀国的丛台处,因为守着一道山谷,所以显得越发寒冷。即便是屋子里笼着火盆,也免不得受冷。皓雪抱着一只小手炉,还提着一只饭盒,一路悄悄来到偏殿,她要给楚云宏一个惊喜。

    桌案处,食盒里,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还有几个热乎乎的油饼,一小盘鲜嫩的胭脂菜。楚云宏不觉喜上心头:“如此寒冷天气,最适合吃这些羊肉和野菜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天儿越来越冷,那些士兵都取暖去了,”皓雪一面将羊汤和油饼,以及胭脂菜罗列摆开,一面笑着道,“这是我在厨房里自己做的,咱们蜀国寒露这一天,都要吃羊汤的!”

    楚云宏听着皓雪说这番话,不觉慢慢掰了掰手指头。从秋末到寒露之时,他到蜀国已经有小半个月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转眼就要入冬了呢。记得以前在旧都的时候,每逢入冬,母亲都会给他缝制新衣服。

    而今时过境迁,再也寻不到那份温暖了。皓雪看着楚云宏一副出神的样子,遂将小手炉递到他手中,轻声道:“才刚我回了一趟家,特意把这个小手炉给你拿来,冬天写字的时候,手才不会冷……”

    看着皓雪这般对待自己,楚云宏一时心里感激万分。他接过皓雪的小手炉,便可感觉到一股子热气,在手心之间来回穿梭。这几天有皓雪的照顾,楚云宏觉着自己幸福了许多,再没有当初被押送来当人质时的委屈了。

    当皓雪摆开碗筷的时候,楚云宏便放下小手炉。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就要夹一口羊肉来吃,却被皓雪狠狠打了一下手:“蜀国规矩,寒露这一天,羊肉是要敬献祖宗的!”

    听得皓雪如此说,楚云宏只得放下筷子。转而看到皓雪拿起一杯酒,还有一碗羊汤放在桌案上,然后方才闭上眼睛合掌默默祷告。祷告完后,她才将这杯酒和羊汤一起,倒在了外面的雪野间。

    “真是可惜了,”楚云宏叹息着,“这般祭奠祖宗,着实是浪费了粮食。”记得刚刚离开东麓的时候,楚云宏就曾听得父皇说起。东麓今冬多大雪,而且加上和陈国的战争,损失了不少的士兵,也就无人再耕种了。

    而今面对皓雪这样的做法,楚云宏顿觉东麓此时,再也没有当初的强大了。一次西戎占据京都,将所有田地全部翻盖殿阁。尽管后来父皇复国成功,却难以抵挡接下来的瘟疫侵袭,洪水来犯。

    这一次灭亡宋国,与陈国、蜀国交战之后。国力也大大减损,不然怎会派遣楚云宏到蜀国为人质呢。这一个冬天,对于东麓来说是一个休整。对于楚云宏来说,也是一次挑战。

    至于是什么样的挑战,那便是看楚云宏本事了。他看着皓雪忙着照顾他,实则是因为心里有愧。所以他要利用皓雪,给蜀国传递虚假消息。好让东麓有一次喘息的机会。

    天气阴沉,却是没有一丝儿风。天地之间好像沉闷了许久,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桌案处的那一端,是大快朵颐的楚云宏。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只是觉着筷子不当事儿。

    遂丢下筷子,索性卷起袖管,拿起羊肉来大口的吃起来。一面吃,还一面拿着汤匙,往嘴里送羊汤来喝。“姐姐熬的汤也好,羊肉也烂,”楚云宏一边吃着一边夸奖皓雪的手艺,还不忘腾出另一只手来,捏起盘子里的胭脂菜吃着。

    许是这样吃着不过瘾,但见楚云宏又拿起一块儿油饼,从中间掰开来,将羊肉和胭脂菜塞进去,入口的羊汤滑嫩,夹杂着酸爽的胭脂菜,在这严寒冬日着实是一道美味。一口咬下去,美味妙不可言!

    “姐姐在做什么呢?”楚云宏看着皓雪一直低着脖子,也不过来吃饭。遂凑过去看,一筐笸箩针线,一根细细的绣花针。一盏灯火处,一份淡然的关怀。这个冬天才刚开始,皓雪便张罗着要为楚云宏做一件冬衣。

    蜀国的冬天虽然不如东麓那么冷,却总是夹杂着些许湿气。再者说来,当初若不是自己传递消息,东麓也不会在桑中遇袭的。这一次的冬衣,算作是对楚云宏的弥补吧。

    “蜀国的冬天阴冷潮湿,我怕你受不住呢……”皓雪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只慢些吃,等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我这件衣服可就做好了。”她从家里瞒着父亲,偷着拿来了这些物事。

    隐约之间,楚云宏的心儿仿佛融化了。他一个几乎快被父皇遗弃的皇子,就是被接进宫来做太子,也未曾有人如此对待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竟然对他这么好,他一时泪眼婆娑。

    “这是怎么了?”听到哭声的皓雪,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然后拿出绢帕来,为他拭去泪痕。那楚云宏丢下手里的油饼,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

    窗外起了风,风声萧瑟。枝头间仅存的几片叶子,也被打落在了水里。皓雪不觉想起自己的处境和无可奈何,不正是与眼前的这个楚云宏,有着相同的命运轨迹么。

    一时伤感,皓雪的眼眶也湿润了。却又不好被楚云宏说什么,遂轻声安慰着:“好好的哭什么,殿下将来,还要做东麓的皇帝呢……”尽管她是压着哭腔,却还是被细心的楚云宏听了出来。

    他慢慢的收了泪水,拿出那个夹着羊肉和胭脂菜的油饼,递到皓雪的手里,说道:“姐姐莫不是,责怪我吃了这饼,没有给姐姐留下才哭的么?”看着他一副天真的模样,皓雪不觉破涕为笑。

    到底是十一岁的孩子,这话被他歪解的这般有趣。皓雪摆摆手,笑着对楚云宏说道:“殿下吃吧,我还要赶制冬衣。”但愿这场大雪来之前,可以做好御冬的准备。

    毕竟丛台这个地方,空旷凄冷。这几天皓雪也曾找过父亲,要在外面多刷一层草木灰,好抵御寒气。只是父亲不允,皓雪只好先做几件冬衣,然后再另外想法子了。

    “姐姐对我真好!”楚云宏从这个冬天开始,渐渐的对皓雪,生出了一种依恋的情怀。在他的眼里,只有皓雪才会真心照顾他。他甚至想着,定要将皓雪接回东麓,给予她稳定的生活。

    宫苑外天高云淡,宫苑内黄叶纷纭。流水潺潺穿过石拱桥,夹杂着被风吹落的黄叶和落花,缓缓流向深秋时节。仿佛每一片枯萎的叶子,都像是疲倦的蝴蝶,沉睡在这个冬季。

    暖阁内,几盏烛火将屋内照耀的如同白昼,婉凝正在给楚君颢缝制冬衣。她手中的每一根针线,都蕴含着对楚君颢无限的依恋。记得曾经答应过楚君颢,一定要给他做一件冬衣的。

    如今才刚入冬,东麓的天气颇为干燥。尽管是下了几场小雨,空气中却到底夹杂些许沉闷。婉凝要赶在楚君颢回宫之前,做好这件厚实的披风。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里暖暖的。

    “姑娘,鸾儿来了,”正好今日左相去了王陵,没有空闲授课。青鸾便被莲衣带来婉凝这里,交代一些事情。本来青鸾与楚云昭商议好了的,要一起去收集秋日的落叶,而今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看着青鸾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婉凝不觉拉着她的小手,轻声问道:“你很喜欢跟小王爷一起玩儿么?”“对呀!”青鸾听到婉凝如此说,眼睛发出光亮来,“他说今儿个要带我去捡落叶呢……”

    如此看来,青鸾和楚云昭的关系,还算是比较亲密的。婉凝能够听到青鸾这么说,遂心里多了一份成算。按照莲衣所言,用青鸾来拉拢楚云昭,那么左相手下可就没有棋子了。

    尽管当初训练青鸾,是为以后服侍太子殿下的。可那也是长远之计,不如趁此机会,现在先让青鸾抓住楚云昭。等到减损了左相的权利,以后再平衡青鸾和太子殿下、楚云昭之间的关系。

    很多年以后,婉凝回想起当初与莲衣做的决定。却是多一份悔意来,她未曾料想得到,青鸾会在这六年时光中,与楚云昭建立深厚的情谊。即便是后来太子殿下重新回国,却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还记得那时的青鸾满怀委屈的质问她:“我一直都是燕姑姑手中的棋子,这一次,可否为我自己而活?”芳华正茂的青鸾,只想着一心一意跟在楚云昭身边,哪怕是做一个侍女,不离不弃。

    因为在青鸾的心里,楚云昭是唯一一个,可以带给她快乐的人。正阳殿处,从蜀国归来的太子殿下楚云宏,反倒是与她越发陌生。似乎小的时候,两人之间天真的玩笑,早已不复存在。

    于是关于青鸾的命运,就好像是她的母亲一样。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一个小王爷,不过楚云昭却不同于她的父亲。楚云昭对于青鸾来说,就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是谁又曾预知未来呢,当西戎的余孽反攻东麓,要青鸾里应外合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被朝廷当做人质的砝码,然后压入天牢。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楚云昭被派往西戎,屠杀她西戎的人民。

    可是青鸾有什么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若是她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的话。当初也不会答应婉凝,去服侍楚云昭。谁知到头来,她服侍的这个主子,会将她的家乡残忍践踏。

    或许当初,跟在母亲身边离开皇宫,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说什么家国社稷,什么山河故土。不过是东麓的朝堂上,维系天下太平的一种手段,他将青鸾关在宫中,却从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

    风吹过,遍地的芙蓉花儿。一片片,一瓣瓣,一丛丛,在暮秋夕阳下,汇成一篇优雅的诗词。且将乐府旧曲,谱就新的篇章。唱成人间一副最美的艳色,描画一卷水墨丹青。

    年年岁岁,蹉跎了岁月。婉凝轻轻抚着青鸾的小手,转而问道:“鸾儿告诉姑姑,今年几岁了?平常都跟小王爷玩儿些什么?”通过青鸾的视角,相信就是左相有点动作也会逃不过婉凝的眼睛。

    “跳绳,踢毽子,捉迷藏来着,”青鸾歪着脑袋脱口而出,“前儿个我们还一起玩儿荡秋千呢!”“怎么都是些女孩子玩儿的?就没有小王爷喜欢的?”婉凝扑哧一声笑了,这个青鸾到底是小女孩儿。

    谁知这时,青鸾听了婉凝的话。立刻双手叉腰,扬起脑袋道:“小王爷素来都是听我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看着青鸾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婉凝笑成了一朵花儿。

    一旁的莲衣见状,不觉轻轻拉了拉青鸾的衣袖。怎么这个孩子,说起话来什么都不顾呢。“姑娘,怪我平日教导不善,鸾儿说话太过偏激……”莲衣有些难堪,好好的礼仪青鸾都忘了个干净。

    反倒是青鸾没有理会莲衣,继续对婉凝说道:“燕姑姑不知道,小王爷平常最不喜欢读书,偏偏师傅让他读一些什么治国之道。小王爷不肯,就偷着溜出来,师傅便让我来管他了!”

    听着青鸾话语里的得意之气,还有她面儿上的神色洋洋得意。婉凝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没错,她就是要这样的青鸾。像婉凝当初刚刚入宫时的神情,胆子大,敢说敢做。

    “还请姑娘宽恕!”莲衣一把拉住青鸾,然后双双跪在地上,对着婉凝不停地叩头认错儿。当初莲衣就不该那么纵容青鸾,让她去读什么书。如今说起话来,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小青鸾也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她素来最是害怕莲衣,而今听到婉凝问她话,她才一时失了礼仪。只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与方才眉飞色舞的样子,判若两人。

    “鸾儿像我,”婉凝慢慢的品了一口茶水,然后要青鸾和莲衣起身,笑着对莲衣道,“我反倒是感谢你,培养出这么一个女子,将来必成大器!”接着又对青鸾道,“姑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可否完成?”

    听到婉凝如此夸奖自己,莲衣喜不自胜。她再次叩了头谢恩,然后推了一把青鸾,低声对她嘱咐:“你若要见到你母亲,只需要答应你燕姑姑,明白么?”青鸾一听能见到母亲,立刻高兴的连连点头。

    这里婉凝冲着莲衣使了个眼色,莲衣便推出去关上了门字。屋子里只剩下婉凝和青鸾两个人,青鸾不见了莲衣,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凑上前去问道:“姑姑说话,可要算话的!”

    “你只要照着你师傅所说,好生服侍庆王爷,”婉凝缓缓开口,“对他既要像主子一样尊敬,又要像兄长般那样照顾,明白么?”这样的说辞,既不会引来青鸾的质疑,同样也会拉近与楚云昭的关系。

    何况莲衣又是楚云昭的教引姑姑,楚云昭总要来看莲衣的。相信过不了多久,楚云昭就是她们这边的人了。再加上梁玉珍重新回宫做贵妃,抚育楚云昭,她燕婉凝岂不是胜券在握,似乎光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