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凡生迷起三迭(1)
“咳咳……”司空焰从水中浮起,立即被一股凉风席卷全身。刚才在花海中直坠了许久,及近窒息时,才掉入水池中。她紧握着手中剑,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上了岸。司空焰靠在岩壁上,又是一阵猛咳,这才渐渐恢复过来。她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石窟,四周的岩壁上布满了幽幽红光。
前方出现了两条路,深处皆是漆黑一片。司空焰略加思量,便抬手在岩壁上刻了一个记号,往左边的路走去……
这条路上的岩壁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直直地向前延伸而去。洞窟中不时有风吹来,她身上的水气未去,不着片刻便觉寒气侵骨。手中的剑在司空焰的操控下也发出了淡淡红光,时刻警惕着洞中的动静。
路比她想象得要短,司空焰几步上前跨了出去。但当她看到面前的景象时,却不由得眉间一皱。不远处的水池倒映着岩壁上的红光,波光粼粼满目璀璨。她回头一看,那个记号安静地躺在岩壁上,她出来的地方正是右边那条路。
她再次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一样的水池,一样的两条路。
刚才她一直朝着前方行走,从未偏移,怎么可能拐回另一条路。司空焰在掌心凝了一会儿力,挥剑狠狠朝右边洞窟中划去。随着“唰”的一声,剑气急速割裂窟中的空气,呼啸着往前窜去。果然,不消片刻,那剑气就从左边洞窟溢了出来——这不是普通连通的两条路,是幻境!
不知何时,自己竟又落入了幻境中。司空焰转回身,开始仔细观察四周。如果是幻境,就一定会有破解点。比如刚才的假温绥,是引她进入幻境的关键,所以当“他”散为蝶群后,那个幻境就消失了。而现在,她落入洞窟,在不觉中被引入了新的幻境里,想要破解它,自己必须找出那个关键。
这个洞窟的构造很简单,水池,岩壁和两条路。而此处的池水冰凉透骨,不会是迷障。岩壁看上去几乎一个样……唯一比较特别的,便是岩壁上那些红光!
因为有了光,自己才可识路辨途,司空焰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只要让这些红光消失,也许幻境就能破了。可是,这么多亮光,要怎么让它们全部消失呢……
她皱起眉头,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剑上也泛着微微的红光,那是靠她的力量凝结成的剑气,相对于岩壁上的光来说要微弱得多。
司空焰突然将所有灵力都凝结其上,霎时剑光大涨,照亮大半洞窟。既然不能让岩壁上的红光自己消失,就用更强的光盖过它们!
灵力源源不断地在剑心处聚集,让她感觉到右手已开始发麻。剑身疯狂地抖动起来,光线也愈发强烈——最后,剑身因无法承受而四分五裂!那一刹那,爆发出的剑光终于盖过了岩壁上的红光……
灵力爆发而形成的巨浪将司空焰震退了两步。等亮光消失时,她才缓缓睁开眼——洞窟果然不见了,眼前出现一片竹林。
看来这才是真实的景象,这地方有些像君府的那片林子,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香味。司空焰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地势逐渐朝上倾。路的尽头,是一片陡峭的岩壁,上有紫芝,形如车马。
“名山生神芝,上芝为车马。”司空焰看着眼前的神芝,欣喜道,“太好了!”
司空焰不禁加快了步伐,她抬起断剑劈开周围多余的枝叶,玉步借着一旁的冷竹,飞身上前。那神芝所在的地方并不高,她轻易便将神芝摘下。
可就在司空焰重新落地的一刹那,周身又发生了变化,那些叶影重叠的竹子突然在瞬间枯死。司空焰低头一看,她手中的神芝顷刻变成了吐着红信的毒蛇。她心下暗道不好,连忙将它甩出去,可终究躲避不及,被那蛇狠狠咬了一口……
司空府中,纱影浮动。红叶上的夏蝉也压低了声音,闷闷地叫唤着。
“司空夫人可知……”那人将带来的礼盒暗自朝司空氏那处推了推,“王近日频频前往君府。”
屋内的檀香静静向四周扩散,司空夫人双目轻合,神色安然,“去了又如何?”
“三家分权百年之久,前主从未干涉,如今王却是独与君家亲近……”那人故作姿态地扶着胸口,“不得不令人心惊啊。”
“除君墨外,”司空夫人顿了顿,故意将“君墨”二字咬得清晰,“何人的兵力还能与你抗衡。”
那人听出她言中带刺,指尖一动——桌上的礼盒突然裂了开来,一根黑色的枝干伸出,它迅速断裂后,化为几团暗光。
司空夫人见到此物,惊得下意识后退两步,“这是风灵兽?”
风灵兽绝迹多年,只有日前在栖迟手中见过。但栖迟赠给众臣的那些风灵兽,大都是灰白烟雾,而这几团却是黑雾。司空夫人暗自揣测,这人不知从哪寻到这么多只灵兽,还牢牢地操控着它们,难道他与栖迟有合作?
那人神秘道:“如今夫人,还不相信我的实力?”
“你什么意思?”
那人抬袖一挥,风灵兽重新回到了盒中,“十几年前的天浔之乱,君家按兵不动,致使夫人痛失夫婿,风城徒损良将。司空夫人难道忘了?”
司空夫人闭上眼睛,胸口涌起一阵模糊的痛意,“我夫君为抵御蛊城而死,死得其所。”
“夫人真是这样想?”那人意味不明地啜了一口茶,“那么前几日城中无端出现的风傀儡,想必与夫人无关了。”
司空夫人的脸色微变,目光也多了分敌意。那人立即摆摆手,“夫人不必多心。风傀儡是征战沙场的最佳兵力,而风灵兽千变万化,二者相得益彰。我知道,当年前主遣司空将军至天浔镇,与那蛊城的纹隐对抗,早就做好了让风城将士与纹隐同归于尽的打算。夫人忧心,才暗中前往天浔助力,可惜乱战之中又起大火,君家不予支援,司空将军终是没能逃出生天。”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得这样明白。毕竟……”司空夫人瞳中的敌意化为了轻蔑,“前主慕英已亡故八年有余。而蛊城,也灭于君墨之手。”
“夫人当年野心勃勃,为司空家精细谋算,为何天浔之乱后,反而偃旗息鼓了?就算不为司空家着想,你难道就不想报仇?”
司空夫人的双瞳骤变,“你今日是来拨弄人心,还是排除异己?”
“不不不……”那人笑着摇头,“王进了风谷找寻蓍草,说是栖迟要为风城占卜,独自前往方显心诚。风谷之地,凶险难测,我自当为自己打算。故而今日前来,是想另觅良主。”
洞窟之中光线昏暗,滴水声源源不绝,还夹杂着风的低鸣。经过长年累月的灵水侵蚀,此处岩层皆是石面玲珑,中空四达。司空焰感觉自己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努力地想要坐起,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别动。”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慕忘正给她灌输灵力。片刻后,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温热包围了她的手指。他轻轻吮吸着她的指尖,将毒血逼了出来。
“你——”司空焰心下一惊,慌忙睁开眼,却是有气无力道,“做什么?”
慕忘用衣袂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递来一个灵力水囊,放在她唇边。
司空焰挣扎着要起身,但依旧浑身发软,慕忘轻而易举地就按住了她,“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她愣了一下,不情愿地接过水囊,啜了几口。她突然想起紫芝来,连忙问道:“那朵紫芝……”
“司空姑娘要失望了。风谷夏至,有风南来,花香暗浮,蝶影化迷……其间万象森罗,自有灵域天成。”慕忘接回灵力水囊,重新化入袖中,“我们现在落入的,正是无尽幻境。这里的幻境互牵互引,层层相叠。一个幻境破了,便会让人在无意中进入下一个幻境。真真假假,空复亦空。只因你心中思念紫芝,才会见到它。无尽幻境里,本没有什么紫芝,只有剧毒无比的蛇尾幽兰。”
司空焰看着自己破损的手指,回想起之前被咬的情形,神色一阵黯然。慕忘知她所想,只道:“先出去再说吧。”
饮了灵水,她顿时感觉身子恢复了不少,虽然毒素还残留在体内,不过尚且能走动。她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抽身而出,看着一旁的岩面上,还躺着她的断剑。
慕忘将地面的断剑拾起,塞进她手中,“你现在不宜妄动灵力,暂且防身吧。”
她接过时,手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指尖,想起方才的情形,她的脸上显出尴尬之意,“多谢。”
他没说什么,目光落在前方。眼前依旧是昏暗的洞窟,岩壁上有暗光照着道路。目极之处漆黑一片,如同怪物的血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