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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谷恶堂

      翌日一早,孟灵酒与秦桑准备妥当,驾着马车向南城门赶去与百里鸣会合,秦桑掀开车帘对一旁骑着马的孟灵酒道:“灵酒,我听说那位谷神医从不为女子看病,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怎会为我破例,此行恐怕会徒劳无功。”

    孟灵酒见秦桑一副不自信的神情,安慰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算他不同意给你看,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就当出来玩玩好了,开心一点嘛,啊!”

    “姑娘,灵酒姑娘说得对,此行于我们并无损失,你且放宽心便是。”玉露也安慰道,秦桑只得颔首。

    另一边,世子府,刘义敏兄妹看着昨日文帝赏赐的生辰礼物——红色夜明珠不翼而飞,空空如也的锦盒中只放着一片竹叶,竹叶上端端正正的‘月下鹰’三个字十分醒目。

    “公子,除了夜明珠,还有其它几样珍贵礼品也被盗了,其它的还好说,可这颗夜明珠是皇上赏赐的,价值连城,若是被皇上知道了,皇上一定会怪罪。”龙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刘义敏面无表情地拿起竹叶端看一二,“丢了便丢了,如此慌张做什么。”

    “哥,听你的意思,难道就这样算了?”刘玲珑瞪大两眼看着他。

    “那你想怎么样?”刘义敏转脸看着她问。

    刘玲珑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告诉皇帝哥哥,请他即刻下令捉拿这个目无法纪,作恶多端的月下鹰了。”

    “年前月下鹰戏弄锦月,如今已过去三个多月,人可曾擒获?”

    听刘义敏此言,刘玲珑微微愣了片刻,又道:“那难道就任由他无法无天,在金陵随意偷盗?”

    刘义敏将竹叶随手一扔,转身走出库房,还不忘吩咐一声:“龙井,将此事奏明皇上,如何处置由皇上裁决。”不过是遗失了几样礼品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画才刚开了个头,须加快进度才行,刘义敏很快就将贺礼被盗之事抛诸脑后,一心惦记着书房里那未完成的画。

    百里鸣领着孟灵酒和秦桑,赶了半日,到了江宁县,一路问到谷柯的医馆——谷恶堂。几人下了马车,来到馆前,只见门前立一石碑,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凡女子及名门世族不得入内。

    孟灵酒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见过无数医馆,只听过叫善堂的,没见过叫恶堂的。”秦桑的脸色也有些难堪。

    “看来只有我先进去探探口风了。”百里鸣看了看脸色都不太好的三个姑娘,走进了谷恶堂。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

    “怎么样?”孟灵酒迎上去问,百里鸣摇摇头。

    “我去试试。”孟灵酒说着就往里面冲。

    “诶诶,”百里鸣一把拉住她,“你就这样进去岂不是打谷神医的脸吗?我们是来求他看病,不是讨债的。”

    “那你说怎么办?”

    “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再作打算。”百里鸣说完又凑近孟灵酒耳语一声:“夜间再来。”孟灵酒微笑着点点头。

    文帝听说昨夜才赏给刘义敏的生辰礼,当晚就被月下鹰盗了去,立时怒起,命京兆府衙一个月内将月下鹰捉拿归案,否则革职查办。京兆府尹韩尧哭苦丧着老脸,道:“月下鹰啊月下鹰,老夫上辈子得罪了你还是怎地,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老夫,上次长庆长公主家千金的事还未了,这回竟然又偷到世子府里去了,这不是将老夫往绝路上逼嘛。”

    “老爷,”一旁的韩李氏拍拍他的背,提议道:“您已经派人缉拿了几个月也没见到月下鹰的人影,依我看你不如去请傅大人给您想想办法,他门生好友多,说不定能给你出个主意呢。”

    韩尧一听,觉得有理,“夫人说的是,快去备份厚礼,我这就去拜访傅大人。”

    入夜,孟灵酒与百里鸣俩人再次来到谷恶堂门前。“我向附近的人打听过了,谷神医年过四十,独身一人,门下有几名弟子,平日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唯有两物他常不离手,你猜猜是什么?”百里鸣故作神秘道。

    “酒?”孟灵酒试探着回答。

    “还有棋。”百里鸣补充一句。

    “好哇百里,真有你的,难怪一下午不见人影,还以为你喝花酒去了呢。”孟灵酒拍拍百里鸣的肩膀,表示称赞。

    百里鸣白了她一眼,“你几时见我喝花酒了?”

    “哎呀,走啦。”孟灵酒扯扯他的衣袖,两人纵身飞上屋顶,两人来到谷柯的房顶,掀开瓦片,只见谷柯正独自坐在房内秉烛独饮,嘴里时不时还哼着小曲,看上去颇为惬意。

    “我还以为是个性情刁钻的老头子,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孟灵酒压低声音道。

    “人不可貌相,门前竖着那样的石碑,想必不易相与。”百里鸣评论一二又叮嘱道:“呆会儿装得像一点,别露出破绽。”

    “放心,装晕而已,难不倒我。”孟灵酒信心满满,说完抿了几口蛟龙醉,向衣服里喷去,瞬间酒香四溢,屋顶生香。

    百里鸣陶醉地向孟灵酒倾去,孟灵酒伸手挡住他的额头,“别谷神医没醉,你先醉了。”

    百里鸣意犹未尽道:“温柔乡,英雄冢,圣人诚不欺我。”

    孟灵酒没有理会,起身跳下了屋顶,在谷柯房门前笔直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谷柯从小与药材为伍,嗅觉十分灵敏,此刻正饮至半酣,忽然隐隐闻到一股奇香,探出鼻间嗅了嗅,香味仿佛是从房门口的方向传来。谷柯提起灯向门前走去,愈是靠近房门香味愈加浓厚,伸手打开房门,冷不丁见房门前躺着一个女子,吓了一跳,“哪来的女子,竟敢擅闯我谷恶堂,来人...”

    该不会就这样被扔出去了吧?孟灵酒心想。谷柯的弟子们闻声赶来,“师父,发生何事?”几人掌着灯,看到孟灵酒时,都惊在当场:“师父,哪来的女子?怎么躺在地上?”

    “我还要问你们呢,”谷柯神情颇为不悦,“这里是后院,有人闯了进来你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怎么当差的?”

    谷柯一顿训斥,几人都低下了头,“师父,那我们这就将她搬出去吧。”一人道。

    不会吧?见死不救?这么无情?孟灵酒暗自腹语。

    “等等,”谷柯神色稍缓,俯身凑近孟灵酒闻了闻,阵阵奇香从她身上传来。

    “好香,什么东西这么香?”围观的徒弟们此时也闻到了,“好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谷柯提灯细细观察着孟灵酒,是个容貌十分灵秀的少女,腰间系着一个玉葫芦,看来刚才的香味就是从这个葫芦里飘出来的,到底是什么酒竟会如此香醇?此女为何无端昏倒在自己门前,心中有一团团疑问,却碍于弟子们在场,不好一察以探究竟,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将他们唤了来,谷柯心忖。

    “师父,这位姑娘怎么办?”一名弟子问。

    “你,”谷柯指着刚才说话之人,“看看她死了没有。”

    “是。”那人蹲下身来,为孟灵酒把脉,过了会儿对谷柯道:“师父,她还活着呢。”

    “看看她腰间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谷柯心中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又吩咐一声。

    那人神色有些为难,道:“师父,未经这位姑娘允许,私自动她的东西,不好吧?”

    谷柯尴尬的咳了一声,道:“为师只是觉得那葫芦里可能装了什么奇特的药材,想看看罢了,又不是占为己有,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吗?”

    弟子们的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明明就师父一人想知道,还非得拉着他们一起,那人只得解下孟灵酒的玉葫芦,递给谷柯。谷柯将灯交给身旁一弟子,拿过葫芦,揭开盖子闻了闻,醇香馥郁,沁人心脾,真是好酒啊!谷柯闭着眼睛回味片刻,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吩咐道:“将此女搬出去。”

    “师父,天色已晚,这姑娘又昏迷不醒,若是就这么将她扔在门外,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一弟子问。

    “此女无论如何,不能留在谷恶堂。”谷柯辞严厉色道。

    当玉葫芦绑回腰间之时,孟灵酒立刻察觉葫芦变轻了不少,哼,偷了我的酒,还想就此罢休,想得美。本来计划是装晕赖在谷恶堂,如今抓住了你的把柄,不防换一种方法,思及此,孟灵酒睁开眼睛,坐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此举不仅使正在为难的众弟子惊得倒退几步,更令屋顶上看热闹的百里鸣也吃了一惊,灵酒为何临时改变计划?未等百里鸣多想,只听谷柯大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擅自闯入我谷恶堂?”

    孟灵酒眨巴着眼睛,扫视一圈,装作无辜的样子,道:“你们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刚刚还睡在自己房里,怎么一睁睛就到了这里?”几句话说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孟灵酒紧接着又掂了掂自己的玉葫芦,惊讶道:“诶,我的酒怎么少了?你们谁偷了我的酒?”

    弟子们不约而同地看着谷柯,还真是一帮好徒弟呢,孟灵酒暗笑着望向谷柯,举起葫芦质问:“是不是你偷喝了我的酒。”

    谷柯面色一僵,须臾狡辩道:“谁...谁偷你的酒了,你无凭无据,怎可随意诬陷?”

    孟灵酒朝着房门口嗅了嗅,“我都闻到了。”说完绕过谷柯径直向房内走去,“诶诶,你这女子怎能随意出入我的房间。”谷柯慌忙赶了上去想阻止她,只不过偷了一小杯,怎么就被她发现了呢。

    孟灵酒三两步走到矮几旁,拿起盛着蛟龙醉的酒樽,质问谷柯:“还说不是你,这就是我的酒。”

    谷柯被抓了个现行,脸色涨得通红,还强自狡辩道:“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酒,我这有好几坛呢,难不cd是你的酒?”师父,见好就收吧,你不难看弟子还觉得难看呢,众弟子一阵唏嘘。

    “这酒是我家独门秘方所制,别处根本不可能有。”孟灵酒说完拿起谷柯的酒壶闻了闻,一脸嫌弃道:“味道这么差,还好意思跟我的酒比,真不嫌丢人。你说,你半夜将我掳来此处,又偷我的酒,意欲何为?”

    众弟子一听,面面相觑,此女该不会真是师父掳来的?百里鸣在屋顶看得发笑,这个鬼灵精!唯有谷柯面红耳赤,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这女子,怎的如此蛮不讲理,你半夜私闯我谷恶堂,我还没追求,你倒反咬一口。”

    “大叔,你好生欺负人。”孟灵酒委屈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半夜被你们一群大男人掳来此处,还偷我的酒,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哪!”说完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来。

    一弟子见双方僵持不下,再这么闹下去,失的是师父和谷恶堂的颜面,遂上前劝慰道:“姑娘,你先莫哭,我们谷恶堂向来不许女子进入,若你是被我等掳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将酒还你,再给你些银两,你自己回家去可好?”

    孟灵酒一听,止了哭声,“还是这位大哥讲道理,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孟灵酒对着谷柯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也不追究你偷了我的酒。”

    谷柯面神色僵了僵,勉为其难道:“你说。”

    孟灵酒脑子快速一转,道:“我怕黑,你送我回家。”百里鸣赞许地笑了笑,灵酒果然聪明,没有当众提出让他为秦桑治病,否则必定露陷。

    “姑娘,我送你回去即可。”刚才那名弟子道。

    “不,我就要他送我回家。”孟灵酒坚持不懈道,“是这位大叔偷了我的酒,又不是你们。难不成大叔做贼心虚,怕我抓你去报官不成?”

    “你...最毒妇人心。”谷柯怒起,咬牙切齿道:“好,我这就送你回家。”说完一把夺过弟子手中的提灯,气冲冲地向外走去。

    “大叔等等我,我给你带路。”孟灵酒一脸得逞地追了上去。

    孟灵酒将气鼓鼓的谷柯带到客栈,谷柯道:“既然你已安全到家,从今往后,再别来找我。”说完转身就要走,孟灵酒急忙拉住他:“诶大叔。”

    “你还想怎么样?”谷柯质问。

    孟灵酒道:“没有没有,我看大叔也是好酒之人,所以想送一坛我家独门秘制的酒给您。”

    “免了,我可不想被你说成盗贼。”谷柯一口拒绝。

    “谷神医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呢。”百里鸣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将谷柯吓了一跳,“是你?我记得白日你来谷恶堂找过我,求我为一名女子治病,被我拒绝了。”谷柯看看百里鸣又看看孟灵酒,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串通好的,将我引来此处,为一名女子看病是不是?”

    孟灵酒道:“谷神医,您说得没错,的确如此,刚才灵酒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见谅?”谷柯怒上心头,“你们如此戏弄于我,还想我原谅你们,笑话。”

    孟灵酒道:“谷神医,我姐姐宿疾缠身,自小被病痛折磨,看了无数大夫,都没有用,这才来求您施以援手,可是白日去到您的谷恶堂,连门都不让进,所以我们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谷柯嗤笑一声,道:“谷某从来不为女子治病,你们费尽心机将我引来此处,也是无用。”

    “谷神医,都说医者仁心,您悬壶济世,为何偏偏歧视女子呢?若你肯为我姐姐治病,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孟灵酒锲而不舍地劝说。

    谷柯仍然一脸冷淡,“我歧视女子又如何?最毒妇人心,天下女子,没一个好东西。”

    “你”孟灵酒被他此言激怒,正欲发火,被百里鸣拦住,只听百里鸣道:“谷神医,您对女子成见如此之深,莫非仍对当年那名世家小姐耿耿于怀?”

    谷柯忽听此言,猛得一惊,“狂妄小生,竟敢嘲讽谷某?”

    “不敢。”百里鸣微微垂首,“晚辈只是觉得当年之事,应受世人指责批评的是那位世家小姐而不是您,可您却对此耿耿于怀多年,还因此伤了您的盛名,实非明智之举。难道您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负了医者本心,负了天下人吗?”

    谷柯看着百里鸣,愣了片刻,这些话倒是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记得当年,她风华正盛,自己倾心爱慕,诚心求娶,到头来却变成了一场笑话,恼羞成怒之下,立下重誓,此生再不为女子治病,多年来,为此誓言,不知误了多少性命,寒了多少人心。那件事错不在自己,错在那个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她,为了她一人,负了天下人,的确不应该。谷柯抬起眼眸,脸色已归于平静,“年轻人,你倒是颇有见识,这些话还从未有人敢当面对我说,你是头一个。”

    “这么说您同意给我姐姐治病了?”孟灵酒化怒为喜。

    “不,”谷柯摇摇头,“当年立下的誓言,如今已落地生根,天下人负都负了,我不在乎多负几个。”

    “难道就没有丝毫转寰的余地?”百里鸣问。

    谷柯没有立即拒绝,过了少顷,道:“若你能让她给我俯首致歉,我便破一次例。”

    “她是谁?”百里鸣和孟灵酒不约而同问道。

    谷柯看俩人一脸期待之色,摆摆手,“你们绝对办不到,不提也罢,我走了。”

    “诶,”孟灵酒上前拦住他,“谷神医,你说出来,我们一定办得到。”

    谷柯看她一脸坚定,嘴里慢慢吐出二字:“和乐。”

    “和乐是谁?”孟灵酒问。

    “您说的可是和乐长公主?”百里鸣问。

    “正是。”谷柯回道,“你们不必勉强,至于令姐之病,还是令请高明吧。”

    “诶诶,”孟灵酒再次拦住他。

    “你还想怎么样?”谷柯责问。

    “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动不动就上火呢,在这等我一下。”孟灵酒说完转身进了客栈,过了一会儿,孟灵酒抱着一坛酒,后面还跟着俩名女子,出了客栈。

    孟灵酒将酒坛放进谷柯怀里,道:“今天晚上多有得罪,这坛酒是我家独门秘制的蛟龙醉,送给您当作赔礼。至于那个和乐长公主,我一定把她带来给您赔罪。”

    谷柯一愣,接过酒坛:“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拎着酒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