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红颜泣
两日后的夜里,百里鸣躺在牢房中,出神地望着小窗外的明月。
“百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百里鸣倏地起身,带起一阵铁锁碰撞之声,“你不是回家了吗?”
牢门外的孟灵酒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明日就走。”
“笑得真难看。”百里鸣取笑道,见她脸色苍白眼圈发黑,问:“才两日不见,怎么气色这么差,好像还瘦了不少?”
孟灵酒费力扯出一丝笑容:“舍不得离开你和如玉姐姐,所以就瘦了。”
百里鸣急忙朝外望了望:“刘义敏来了没有?他那么爱吃醋,这话可不能被他听去。”
“我给你带了酒来。”孟灵酒说着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进去。
“知我者,灵酒也。”百里鸣兴奋地接过酒坛,与孟灵酒隔着牢门背靠背席地而坐。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月下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里,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议论你的吗?”孟灵酒问。
“怎么说的?”百里鸣边喝边听着。
孟灵酒道:“人们说你是个长着鹰首人身的怪物。”
“哈哈...”百里鸣不觉失笑,“难怪我时常听人用我的名号吓唬小孩子,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晚我从世子府出来,正巧撞上你在月色下潜行,于是我就跟了上去,只是轻功不如你,跟到李府就跟丢了。第二天就听人们说李府失窃,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月下鹰。”
听孟灵酒这么一说,百里鸣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晚上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你在跟踪我。”
孟灵酒强笑一声,道:“等你出来之后,就天南地北闯荡江湖去吧,这金陵太小,装不下你的一身本领和抱负。”
孟灵酒突然说出这话,百里鸣有些不解:“你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多愁善感?”
孟灵酒心中的确感慨万千,从徐、傅之死,到自己被逼嫁,皇权太可怕,不是武艺和胆色能抗衡的,这些话若放在从前,孟灵酒必定一吐为快,只是如今万万不能让百里鸣知晓,“你不是常说风云莫测,当官的人大多今朝富贵明朝身死,不如做一只闲云野鹤来得逍遥快活吗?”
百里鸣附和道:“那当然,圣贤皆寂,饮者独欢嘛!等我出去之后,先去你家拿上几坛蛟龙醉,然后走遍天涯海角,看尽世间繁华,怎么样?”
听着百里鸣的倾述,孟灵酒的眼角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幸好俩人背靠着背,百里鸣没有看见,孟灵酒忙拂袖拭去,若无其事道:“好啊,顺便将我家的酒推销出去,以后天下人都来买我家的酒喝。”
“那赚的银子可要分我一份。”
“少不了你的。”
.......
翌日,徐家的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向和乐长公主府行去,红妆绵延,锣鼓震天,一眼望不到头。长公主府内,孟灵酒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们为她描眉擦粉,只是那一双盈盈秋水止不住流下一行行清泪,湿花了妆容,侍女不住地为她拭去泪水,一次次地补好容妆。秦桑站在身后,看着铜镜中憔悴的红颜,心疼不已,端起桌上的汤羹递到孟灵酒面前:“灵酒,吃一点吧,连续三日不吃不喝,怎么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呢。”
孟灵酒淡淡扫了一眼,“我不饿。”
“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刘玲珑一次次地跑进跑出,只为时时查看刘义敏是否回来。
“呦...”门前响起一个声音,拖沓而冗长。
“参见长公主。”侍女们齐齐行礼。
孟灵酒快速抹去眼泪,端坐于镜前。
“好个漂亮的新娘子啊!”长庆带着满满地笑意道,苏锦月脸上虽蒙着面纱,但从她弯起的眼角看得出她心情十分愉悦。秦桑抬眸瞪着长庆母女二人,俩人亦白着眼回敬之。
“长庆,你怎么来了?”和乐道。
长庆笑道:“姐姐爱女出嫁,妹妹自然要来恭喜姐姐。听说那新郎官长得丰神俊逸,多少人欲招他为婿都求之不得,姐姐可真有福气啊,不仅捡了个如花似玉的风尘女儿,又多了个老成持重、腿脚灵活的女婿,妹妹当真羡慕得紧。”
“呵呵...”苏锦月捂着嘴偷笑。
和乐微怒道:“长庆,我看你是喝多了,出去醒醒酒吧。”
长庆毫不理踩,径直走到孟灵酒跟前,挑着眉道:“孟灵酒,你可知你这个好夫婿是谁给你选的?”
孟灵酒装作没听见不予理会。长庆又道:“是我!你弄折了我的手脚我怎么能不好好报答你的恩情呢。”
孟灵酒猛得偏头,怒瞪着她。见孟灵酒横眉怒目,长庆笑得愈加灿烂了:“这还是刚开始呢,以后你,还有你的这位姐姐,日子会过得更舒适惬意的。”
孟灵酒忽然抓住长庆的胳膊,怒极而笑:“那我就等着,看看是我过得舒适还是你更惬意。”
“你要干什么?”长庆吃痛地大叫,苏锦月则是害怕地往后躲。
孟灵酒发狠道:“你要是再不滚出去,我就再弄折你的胳膊。”
长庆刚被松开,急忙后退数步,边向外走边恶狠狠道:“孟灵酒,咱们的仇还没完,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哼!”
“灵酒,别理她。”秦桑安慰道。
刘玲珑满脸的意外:“原来是长庆姑母向太后献的计。”
和乐叹息一声:“长庆做事越来越过分了。”
这时门外侍女提醒众人道:“长公主,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府门前了。”
刘玲珑惊道:“来了?可是哥哥还没回来呢,难不成真的要坐上花轿嫁到徐府去?”
孟灵酒最后看了一眼镜中影像,站起身从怀中拿出刘义敏出征前给她的玉佩,走到刘玲珑跟前:“这块玉佩请你替我还给义敏,说我孟灵酒这辈子负了他,下辈子来还。”
刘玲珑甩开手:“我不要,要还你自己还。”
孟灵酒又转向秦桑,将玉佩放到她手中,秦桑看着那双发红的双眼,情急道:“灵酒,姐姐替你嫁,你快逃走吧。”
孟灵酒摇摇头:“百里的命在我手里,我哪儿也不会去。”说完决然向外走去,“灵酒...”秦桑和刘玲珑双双追了出去。
鞭炮声声,锣鼓阵阵,人人载欢载笑,唯独那凤冠盖头下的红妆泣泪点点。人们目送花轿在鞭炮声中远去,长庆母女脸上的笑容比马上的新郎官还要灿烂三分,而身为孟灵酒生身之父的苏延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
“她就这样嫁给别人了?”刘玲珑喃喃自语,“不行,我要跟着她...”边说边追着花轿而去。
“灵酒姑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玉露感叹。
秦桑忍不住泪流满面,“身为她的姐姐,可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锣鼓沿街长鸣,孟灵酒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沉浸在只属于她和刘义敏的回忆中,回忆是那样美丽,红粉玉砌的脸上终于展露嫣然笑意,只是明眸深处,忧伤泛滥成河。花轿落地,回忆已至终点,帘门掀起,大红花绸送入手中,纤纤素手紧紧握起,再见,我的义敏!
哒,哒,哒...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孟灵酒如同行尸般被红绸牵引着前行。
哒,哒...嘶鸣声...什么也入不了孟灵酒的耳中,手中红绸断裂开来,掉落在地。
“哥哥...”
一剑挥来,头顶凤冠飞向远处,三千青丝散落开来。一只大手向她伸来,“嫁衣,你只能为我而穿。”转眼,身体已经到了马背上,孟灵酒缓缓抬起眼眸,他一身戎装,冷漠如霜,是做梦吗?孟灵酒缓缓抚上那张如玉的脸,多美的梦啊,但愿永远不要醒来,带着深深的笑意缓缓合上双眼,倒在那宽阔的怀中...
“你是什么人?敢抢我的新娘?”
“来人啊,有人抢亲啦!”
人群乱作一团。刘义敏没有理会,策马而去。那双紧紧蹙起的英眉下,熬得发红的双眼看着怀中的人儿,你为了朋友之义可以私自下嫁他人,在你心里,我刘义敏到底置于何处?!胸中本有万千怒火,都在她刚才的微笑中尽数化为绕指柔,刘义敏腾出一只手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儿,带着一脸肃杀之色,向皇宫驰去。
永寿宫内,太后懒怠地卧在榻上,虽闭着眼睛,脸上却带着笑意,终于为敏儿除去了一个祸害。
“世子,你不能进去,太后正在午睡”
“滚开!”
太后不悦地微微张开凤目:“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话刚说完,只见刘义敏穿着一身戎装,杀气腾腾地跨进殿内,怀里还抱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太后猛然坐起身:“敏儿,你怎么回来了?她是?”
刘义敏走到她跟前不远处,冷冷地问:“为什么这么做?”
太后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哀家不是让你随军历练去了吗?怎么”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见太后避开话题,刘义敏提高嗓音重复了一遍。
太后撇撇嘴,道:“哀家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你身为武陵王世子,又是皇上的胞弟,哀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甘堕落,被这个女人毁了。”
刘义敏冷笑一声:“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事?”
太后一怔,随即怒道:“敏儿,你怎么这么对哀家说话,哀家可是你的生身之母,自然有权利过问你的事。”
刘义敏缓缓将孟灵酒放在地上,从腰间抽间利刃,“你于我本无养育之恩,只有生身之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刘义敏便以血还亲,从此与你再无干系!”
太后大惊:“敏儿,你要干什么?”
刘义敏扬起长剑,向左肩刺去。
“啊...”太后吓得惊声尖叫,“敏儿,你快住手。”
刘义敏不为所动,“这一刀还你,”说完又刺了一剑,“这一刀还父皇。”
太后万般惊慌地跑了下来,吓得又哭又叫:“敏儿,你在干什么呀?来人...快传太医...”
刘义敏用力甩开她的手,“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说完重新抱着地上孟灵酒,毅然决然转身向外走去。太后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只看见刘义敏走过之处,流下片片血迹向外延伸而去,“敏儿...”太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向远处抓去,却什么也没抓住。
文帝闻讯赶来,看见永寿宫内片片血迹,急忙走到六魂无主的太后跟前:“母后,到底发生何事?义敏呢?”
太后回过神,抓住文帝的衣袖,道:“隆儿,敏儿的手流了好多血,你快派人去给他治伤,好多血...”
文帝见她受惊,安抚道:“母后别急,儿臣已经派人去宣太医了。”
太后又道:“你一定要治好他的伤,只要他好好的,哀家什么都答应他。”
“儿臣知道了,你好生歇着,义敏不会有事的。”文帝安抚一顿后,又向伺候太后的宫人打听刚才发生的事,文帝听完宫人的叙述,不悦地皱皱眉:“义敏也太不懂事了,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做出此等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