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气氛就有些僵硬的客厅，因为夏心这句话，瞬间降到零点以下。

    季爷爷听了她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愣，然后就转头望着她，眼睛里完全是陌生的情绪。

    相比他的淡然，夏爷爷倒是慌了，对着夏心急急吼道：“心儿，不要乱说话！”说完又赶紧对着季爷爷抱歉道：“老季，孩子不懂事瞎说的，你别介意。”

    这会，夏爷爷心里是真的急了，本来仗着老季的恩情，四年前的事不了了之，他心里也是愧疚的，今天如果不是心儿求着，他也不会再厚脸皮过来季家的。

    本来是指望说，让老季再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同意心好阿森的婚事的，以后只要她好好和阿森过日子，季家人肯定也会真心待她的。

    可是没想到他千叮万嘱，心儿还是把旧事说了出来，还是这副语气。

    要知道当年的那件事，外人都说是季家欠他们夏家的恩情，其实是他们夏家欠了季家的。

    本来这件事，几十年来，两家谁都不愿提起。

    现在，哎，这丫头怎么就……一遇上阿森这小子，头脑就不清醒了，把长辈的话不当回事。

    第一次，夏爷爷开始怀疑，一直这么顺着夏心，到底对不对……

    除了季家和夏家老一辈，季父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和夏爷爷心里的千丝万绪不同，这会季父心里只有怒气，脑海里也不自觉想起那所谓的恩情的始末来。

    那还是在季父八岁的时候。

    季奶奶当时正怀着第二胎，有一天，季爷爷在部队里忙，季父陪季奶奶一起在大院里散步养胎。

    正巧，当时的夏奶奶也抱着才两岁，刚会跑路的夏家二丫头，也就是夏心的二姑出来玩耍。

    本来相熟的几人在大院里，聊聊走走，相处的甚是惬意，却不想意外即将来临。

    季父当时和夏心的二姑你追我跑地嬉闹着，他是前面远远跑的那个，夏心二姑在后面追着。

    突然就听见身后季奶奶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回头看去，就见季奶奶倒在路边，小腹撞在路边的花坛上，下身流着血……

    才八岁的他立刻吓得哭了起来，但也到底是身在军人家里的，一边哭，一边跑回季奶奶身边，嘴里不断叫着人来帮忙。

    后来，还是夏奶奶就近找来值岗的战士，一起把季奶奶送去医院的，可惜还是晚了，孩子没了，就连季奶奶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是夏奶奶主动献血救了她，因为两人都是罕见的血型。

    就因为这，季父那段时间，一直把夏奶奶当做神仙一样看待着。

    后来季奶奶身体好转就出院回家了，有一次在季家书房里，她想起死去的孩子，哭倒在季爷爷怀里，而季父当时正好在书房外偷听，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是夏心的二姑，在后面跑的时候撞到了季奶奶，她才会跌倒……

    当时愤怒的季父就冲了进去，要季爷爷找夏家算账，还是季奶奶拉过他劝导着，说夏心二姑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能全怪她，况且不管怎么说，最后夏奶奶也的确救了她一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可是，整个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夏奶奶救了季奶奶一命，所以自然地也认为季家欠了夏家一个大恩。

    对此，两家人谁都不愿说什么，就当默认了。

    这么多年来，他也听了季奶奶的话，慢慢放下心结，所以当时才会顺了季爷爷心意应了两人婚事。

    可是夏家倒好，先是夏心对不起阿森，如今，他更是没想到，夏家人居然会翻出这件事，甚至还以恩人自居。

    好，很好！

    “夏心，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季父起身望着夏心，眼神冰冷，甚至带着些许凌厉的。

    本来夏心话一出口，又听到自家爷爷对季爷爷抱歉的话，想起他在家里的叮嘱，心里就开始后悔起来。

    这会望着这样的季父，更是恐惧害怕起来，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缩在夏母身边。

    夏母也是聪明的，见这场面和预想的不同，隐约猜测当年的事可能另有隐情。

    本来她是打算先沉默的，可是自家女儿的害怕她看在眼里，不自觉带了怒气对着季父开口：“季家大伯，你是什么意思？想不顾当年的情分就直说，没必要吓唬小辈。”

    “李茹，住口！”出声的是夏爷爷，连名带姓地叫着夏母，可见也是生气的。

    至于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母被吼的微怔，有些抱怨又不能公开掉了夏爷爷的面子，只能委屈地望着夏父，我还不是为了心儿吗，你爸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夏父微微皱着眉头，也是不明白夏爷爷怎么了，但是他却看出当年那件事，两家人是都不愿提起的……

    他们的所思，季父没时间去理会，只是紧紧盯着夏母，嘲讽道：“当年的情分？你们想我季家怎么顾呢？是找你们要回我没出世的二弟，还是要告你们家季娟过失伤人呢？”

    “忠国……哎……”夏爷爷喊了季父的名字，本是想呵斥他的，最后却也只能叹气。

    “你，你什么意思？”夏父和夏母都有些惊慌。

    而夏心是完全傻眼了，什么季家二弟？什么自己二姑伤人？到底什么情况？

    季母也是惊讶的，那些旧事她也不知道，这会听了老公的话，虽然不明白始末，但却也大致猜到了。

    其实从她认识季父到嫁进季家，季父对夏家的微微排斥，她也是看出来的，只是后来见他应了阿森的婚事，她才一度以为自己弄错了。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同样懵圈的还有季家的小辈们，当然也包括一直当吃瓜群众的阿织。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她也看明白了，那原本所谓的恩情，恐怕不存在了，现在有的只是怨气了……

    这些她还管不着，只是担心季森，偷偷朝他走近两步，紧紧牵起他的手，安慰着他，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在安抚什么。

    原本处在震惊中的季森，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侧身对上阿织关心的眼神，心里一暖，就回过神，在心里消化着刚刚自家老爸说的那些话。

    “夏叔，您还有话要说吗？”季父并不理会夏家人的诧异，见夏爷爷带着祈求望着季爷爷，不想自家老爸为难，他直接接了过来。

    夏爷爷目光转向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能说什么，还能怎么说，现在他也明白了，忠国这孩子原来也是知道那件事的，甚至一直是有所怨言的，这么多年来，想来也是老季他们压着他吧。

    如今看来，心儿和阿森是真的不可能了。

    想明白后，夏爷爷就慢慢起身，因为打击，身体甚至有些微微晃动，还是他旁边的季爷爷扶了一把。

    “老夏，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老了，小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但总归是翻不了天，毕竟还有我们这些老头在的，不是？”季爷爷扶着夏爷爷，又一次语重心长开口。

    其实就在暗示夏爷爷，让他不要再强求，也在承诺不管怎样，老一辈的恩情还是有的。

    夏爷爷沉默地望着他，半晌后，轻轻笑了，是啊，都老了，但是有了他最后一句，心里微微松口气。

    “走吧。”夏爷爷对着夏家的几人开口，说完就自己率先转身朝季家大门走去。

    “爷爷……”夏心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想出声阻止，就被夏母拉住了，和夏父对望一眼，就带着她沉默地跟随夏爷爷离开。

    望着四人背影，阿织眨眨眼，和昨晚的情形可谓是一模一样啊。

    只是这一次，阿织知道，季森和夏心之间的关系，是处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