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徐然就听见姐姐在厨房忙碌的声音，他也摸索着悄悄起来了。

    姐夫说：“再睡会儿，赶趟儿呢！”

    徐然说：“在学校这时候也起来了！”

    小外甥还在熟睡，徐然关好卧室的房门，轻声穿衣洗漱。

    徐然坐在桌前吃饭，姐姐在一旁帮他整理衣物，并不厌其烦地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姐姐说：“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别饥一顿饱一顿的！”

    “嗯！”

    “在学校别舍不得花钱，想吃啥就买啥！”

    徐然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了！”

    姐姐和姐夫对徐然的关爱，更像父母对孩子一样细心贴切，徐然跟他们的感情十分亲厚，很多时候，他们的话比父母的更受用，就像开学之初，他本来已经在中学报道，却在姐姐的坚持下去了一中一样，大多时候，他更加尊重她的意见。

    出门前，姐姐又给他塞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尽管徐然一再说自己还有钱，姐姐和姐夫却执意让他带在身上。

    早晨六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从姐姐家出来，徐然就大踏步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路过林丽住宿的小屋，他还是忍不住向内看去，屋子没有开灯，她们都还没有起床。

    想到昨晚她进宿舍前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些难过，她一直不愿意放开他的手，直到感觉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

    在徐然的心里，她已经与他的梦想连在了一起，从他把她拉进怀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了永远，他心里规划的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未来，尽管现在未来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但他总是相信只要他足够努力，就一定能将这份坚持进行到底。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很想跟她亲口说“生日快乐”，他有些后悔不让她早起送自己，转念又想到，生日这天应该让她睡得安稳更好些。

    看着她安静的小屋，他终于轻叹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林丽并没有像徐然想象中睡得那么好，她一整晚都在失眠中度过，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想着这一学期以来的学习和生活，她不好不坏的成绩，她起伏不定的心情，还有她如获至宝的爱恋，每想起一件事，她就会在心里暗自窃喜，还好她够努力，还好他也喜欢自己，还好他们已经在一起。

    凌晨时分，她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她看见徐然走进小屋，笑着跟她说再见，殷切的嘱咐她继续努力，还有他常说的那句“别放弃”。

    再次醒来时，赫爽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了，她自己揉着惺忪的睡眼想着，自己也该回家了。

    中午时分，李佳明和陈大伟来给她们送行，林丽手拿着陈大伟的相机说：“昨天都忘了照相！”

    陈大伟笑笑说：“有的是机会呢，下次的！”

    “好！”

    在十字街口，他们碰到了前来送行的许潇潇，她在林丽上车之前递给她一个精美的日记本，然后趴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林丽心里的温度与寒冷的天气正负相抵，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高兴地跟大家挥手“再见”，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里，林丽是多么幸运，她收获着至真至纯的友情和爱情，在信息和物质双贫穷的年代，这是多么难得可贵的拥有。

    回去的路上，林丽拿出书包里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戴在手上，窗外的沃野一片雪白，与她此时纯净无瑕的心情相互辉映，她想着久未见面的家人，想着那个送她“哥-love”的人，内心无限充盈。

    徐然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他的笔记比从前记得更认真，思维也在老师的讲解中跳跃前行。虽然学校一直强调不会重理轻文，但在两周的补课表里，徐然发现，所谓的文理均衡不过是掩耳盗铃。

    下课后，张凡还在咬着笔琢磨一道物理题，徐然拿掉他叼在嘴里的笔说：“歇会儿吧！”

    张凡故意怨怼地看着他说：“怕我撵上你啊！”

    徐然哈哈一笑说：“嗯，我得看着你点儿！”

    张凡情绪不高，期末考试的状态因此可见一斑。

    徐然说：“别太着急了，一口吃不成胖子！”

    张凡后悔自己荒废了半学期的时日，守着身边全校第一的大好资源没有珍惜。这次期末考试后，他终于意识到，如果再不努力进步，不仅成绩会离徐然越来越远，这个大神身边副驾驶的座位也可能保不住了，倒不是他和徐然感情多深厚，但能坐在全校第一的学霸身边，他心里多少都是自豪的，不说别的，就因为经常跟徐然在一起进出，他在学校的知名度都比以前高了很多。

    张凡对徐然说：“以后你得带着我点儿了，以后漫画书小说我都戒了。”

    徐然逗他：“什么力量让你变化这么大的！”

    张凡知道他指什么，他不搭茬，只说：“你就说愿不愿意帮忙吧！”

    徐然说：“当然愿意了，一起进步还不好！”

    “这还差不多！”

    徐然看着张凡笑了笑，有些谄媚地说：“但是，你也得帮我个忙！”

    张凡一愣：“还有我能帮到的？”

    徐然使劲点点头：“有！”

    “说吧！”张凡煞有介事的坐直身体，表情十分庄重。

    徐然笑了笑说：“你帮我找一个能临时住的地方，周末能住就行！”

    张凡盯着徐然坏笑：“我可不敢干违法乱纪的事！”

    徐然搡了他一下：“什么违法乱纪，就是找个借宿的地儿！”

    “你不是有宿舍吗？”

    徐然呵呵一笑：“我给林丽找！”

    张凡就等着他这么说，他暧昧地一笑问：“咋地，要金屋藏娇啊！”

    徐然又使劲儿推了他一下：“能不能帮吧，不能拉倒！”

    张凡说：“你得容我想想啊，还得临时，还得能住，旅店不就行？”

    徐然示意他小点声，张凡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徐然说：“旅店是行，但是说出去不好听，最好是学生宿舍，我想下学期让林丽周末过来学习，咱们一起，你觉得咋样？”

    张凡说：“呵呵，听起来像回事似的，真来了，还能容下我吗？”

    徐然笑道：“当然能，林丽肯定也喜欢你，到时候我们三一起学习，你要是愿意，还可以叫上那谁！”

    张凡皱着眉头说：“得了，别忽悠我！”

    “我真这么想的，但是这事不着急，你帮我留意一下！”

    张凡叹口气说：“你还真会找人，我可先说好了，回头被老师发现，别说是我给找就行！”

    “你真能找着地方？”

    “嗯，我姨家招住宿生，在二中那边，借宿一天两天应该没问题。”

    徐然问：“一个屋几个人？”

    张凡说：“啥几个人，你们去给你们单间！”

    徐然忍不住笑道：“正经点行不！”

    张凡扬扬头说：“我说的就是正经的，要是不能办到这一点，还帮个啥劲儿，那不帮倒忙了嘛！”

    徐然感激地一笑：“谢谢啦！”

    “别谢的太早，等能定下来再说也来得及！”

    “我相信你肯定办得到！”

    张凡则在一旁小声抱怨：“有家眷真是麻烦，实在不行你在这换一个得了！”

    徐然拿起书照着他的脑门拍下：“说什么呢！”

    张凡想想走廊里匆匆一瞥的林丽，呵呵一笑说：“不能换，那么纯净的妹子，确实谁都比不了！”

    徐然笑笑，他喜欢别人夸赞她，甚至比听到别人夸自己更高兴。

    “陈静最近不找你了！”

    徐然说：“我们是初中同学也是好朋友，找我玩也没啥，以后你别大惊小怪！”

    张凡瞠目：“地球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你就打算假装不知道呗！”

    徐然说：“我和任何人都能成为好朋友，我也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回避谁！”

    张凡摇摇头：“无耻啊，张无忌啊，不对，简直就是禽兽啊……”

    头上传来书本拍下来的沉闷声，张凡捂着脑袋叫苦不迭，老师也随之走了进来。

    就在徐然认真补课的同时，远在家乡的几个小伙伴也都在寒假认真复习着，他们不知不觉受到了徐然的鼓舞和感召，没有任何人组织和施压，他们已经自主努力起来。

    林丽延续着在校的作息时间，基本按照学校的课程表复习功课，她有意地留了部分时间复习史地政生几个辅科，她心里想，路要铺的足够宽，才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她在家里的表现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亲戚和邻居都夸她聪明懂事，父母也因为她的成绩和努力而倍感自豪，他们给她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同时也对不听话的弟弟严加管教，以致于弟弟每天都哀怨地问林丽：你啥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许潇潇的学习状态与林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的心态始终比林丽好很多，她对每一科的学习态度都很随意，她没有林丽想的那么长远，却也没放松任何一个科目，她的基础本来就很稳定，寒假的复习和作业对她来说十分轻松，尽管她心有乾坤，但她悠然散漫的外在表现还是让许老师有些着急，他时常旁敲侧击的问：徐然还没放假吧！林丽在家干嘛呢！李佳明和陈大伟是不是都去韩老师家补课了……

    说到最努力，永远不会有人超过程鹏飞。林丽虽然每天张满着弓，却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下午偷瞧几眼电视，许潇潇也会趁老爸外出时听听歌曲看看电视，陈大伟和李佳明更是如此，他们离开数学老师家的课堂后就会直奔台球室，他们大多时候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假期还长着呢，明天我就开始努力……

    而这些情境里的任何一种，都不可能发生在程鹏飞的身上。放假后，他甚至比在学校更忙碌，他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帮父母干家务，辅导弟妹写作业，剩余的时间，他就认真完成学校的寒假作业，除此之外，他还按照计划预习下学期的新内容，为了赶这个学习进度，放假之前他就借来教材，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目标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在心里清楚，他要追赶徐然，追赶那个目前为止他认识的最优秀的人，尽管他不在他的课堂上，但他却时刻在影响着自己。

    尽管是在家里读书写字，他和弟妹都还戴着手套，烧着秸秆的炉火落架就灭，屋子里的温度总是差强人意，父母亲舍不得烧那些还要用来做饭的柴禾，他们几个更不会因为寒冷放下书本和钢笔。这个在邻居或外人看来简陋的小屋里，早起没有液态的水，晚睡没有温热的炕，孩子还能如此辛苦学习着实不易，然而在程鹏飞看来，他并未觉得自己辛苦，学习带给他的快乐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他喜欢书本里的知识，无论是“化学分子式”还是“太阳高度角”都让他沉迷，大多数学生觉得枯燥的知识是他真正的喜好，他对知识的追求就好像陈大伟喜欢篮球、许潇潇喜欢刘德华、李佳明喜欢beyond一样。

    临近春节，父母尤其忧愁，此时的程鹏飞最怕家里有亲戚串门，他们大多时候是来问问年前能不能还上那陈旧的老账，然后再笑着关注一下几个努力学习的孩子，每每这时，程鹏飞都能感觉到他们心里的不屑，就好像一群智慧的人在看台上赤裸的小丑一样，他们不能理解你坚持的意义在哪里，也无法从心里真正给予你任何肯定和帮助，好在，他自己一直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比这更可贵的是，他的父母一直都支持他，所以，即便人们眼中的他生活再多艰苦，他都感觉甘之如饴，只要他还拿着书本，他就能感到幸福。

    腊月二十五，徐然终于放假了。他收拾好书包走出学校大门，临近春节，他思家的情绪更甚，加之母亲在电话里不住催促，他真想马上就能回到他们身边。

    徐然刚一走出大门，就看见陈静在街对面朝他招手。

    “徐然！”陈静笑着跑了过来，并伸手去摘他肩上的书包。

    “怎么了？”徐然问。

    “等你半天了，一起回家吧！”陈静指着身后一辆红色的尼桑轿车，示意徐然坐进去。

    徐然愣了一下：“一起回海兴？”

    “是啊，我们也要回家过年，我爸特意让我带着你一起走，顺路省的你还得去车站！”

    陈静爸爸摇下车窗说：“上车，外边冷！”

    徐然礼貌地朝他点头，陈静已经打开车门，副驾驶的陈妈妈也回过头跟徐然打招呼：“徐然吧，在这上一学期学才看着，快上来！”

    徐然笑着跟陈静父母问好，然后随着陈静坐在了车子的后座上。

    车子启动后，陈爸爸笑着说：“徐然，以后回家不用去车站，我总来回跑，跟我回去就行！”

    徐然笑着答应着：“我放假也不常回家！”

    陈妈妈在一旁夸赞徐然用功懂事，但身边的陈静却看向徐然说：“你好像经常回去吧！”

    徐然低头一笑没有说话，陈静也不再多说，车子驶进田间公路，陈静指着窗外的田野说：“我一年没看着这么大片的雪地了，真想上去踩两脚照几张相！”

    陈爸爸说：“去照吧，我正好带了相机！”

    陈静大喜：“徐然，我们去吧！”

    “我不去了！”

    “走吧！”

    几个人下了车，陈静好像第一次看见雪一样兴奋。妈妈拿着相机跟在她的身后，徐然也笑着跟着往前走，他每次坐车都路过这里，但真的走在这厚厚的雪地还是第一次，此时他才惊觉发现，原来今冬的积雪已经快没过膝盖。

    “你俩回头！”陈妈妈在身后喊了一声，徐然和陈静一起回头，相机发出清脆的咔喳声，两个人的笑容都被囊括其中。

    陈静笑着说：“妈，再拍几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