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永乐帝驾崩榆木川 杨勉仁秘奔报国丧
永乐二十二年,阿鲁台再犯大同,朱棣立刻调集大军。准备亲征。可朱棣龙体欠安,大臣们一再劝慰:“陛下龙体欠安,还是不要亲征了。”可朱棣却说:“朕知道身体已大不如前,可朕定要亲征,为高炽扫除后患,留下个太平盛世与他。待边境无患,兵甲不用,朕便放心了。”于是朱棣仍命皇太子朱高炽监国,杨士奇留京辅佐太子。杨荣、金幼孜、张辅、马煜等随军北征。因朱棣龙体欠安,遂此次特命赵王妃柳如愿随行照料。四月,朱棣便开始了第五次亲征。阿鲁台听闻朱棣再次亲征,吓得再次率军而逃。朱棣病重几危,此刻的他已经不能骑马了,于是便坐在龙辇当中率军寻找着阿鲁台,柳如愿在龙辇中侍奉着。
茫茫大漠当中,找不到阿鲁台的踪迹。这日夜里,朱棣在营帐中歇息,突然张辅来报:“陛下,臣等已到答兰纳木儿河,放眼望去只见荒尘野草,车辙马迹也多漫灭,看来,阿鲁台早便逃了。”朱棣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疲倦的朱棣很快睡去了,梦中的朱棣迷迷糊糊看见了遍地的尸骸,朱棣突然从梦中惊醒。坐在一边守夜的如愿赶忙走上前来,“父皇,你怎么了?”“朕刚才梦见遍地的尸骸,无数明军的英魂留在了这里。朕几次出征,众多将士都丧了命,他们会不会怨恨朕?上天会不会怪罪朕?”如愿赶忙劝道:“父皇别这么想,父皇出征乃是为了大明安定,为了保护大明万千子民的性命。不过,父皇可知道,夏尚书他们劝阻父皇北征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的。这些年来,咱们修通运河、迁都北京,几次北征,赋税沉重,徭役不息。加之天灾连连,山东等地已然贫困,所以山东蒲台县才有唐赛儿之流以‘佛母’自居,对抗朝廷啊。”朱棣咳了几声,脸上现出一丝不安,“难道父皇错了?”如愿赶忙拍着朱棣的背,“父皇当然没错,修通运河、迁都北京,亲征朔漠,编修大典,哪一样不是功在千秋的大事?父皇心系百姓,要实现斯民小康的永乐盛世,是千古难得的好君王。如今这些功在万世的大事父皇都做了,就让百姓休养生息,父皇享安和之福,岂不更好?”朱棣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享安和之福,朕听见这句话,总会想起贤妃。朕一直让他等着这一天,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可她已走了十四年了。对,享安和之福,朕这一生该做的都做了,对于做皇帝来讲,朕已没有遗憾了,可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朕有太多的遗憾。如愿啊,父皇好乏累,传令下去,明日,咱们便班师回朝。”如愿一边应着一边扶朱棣躺下,将裘被盖在朱棣的身上,看着已然睡去的朱棣,如愿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怜惜,不由得自语道:“父皇这一生当真不易,父皇在位二十二年了,励精图治,勤政为民,这二十二年熬坏了龙体,熬白了头发。”
圣躬欠安的朱棣下令班师回朝,便命大军白日里行军,夜里驻军休息。朱棣此时已六十四岁高龄,且病情一天天加重,龙辇当中,朱棣不停地问如愿:“怎么还没到北京?咱们何时才能到北京?朕还能不能坚持到北京?”如愿安慰着朱棣:“父皇,大军极速行进,八月中旬便能到北京了。”朱棣自知快要撑不住了,便说道:“今日夜里,让杨荣、金幼孜、张辅都到朕的营帐中来。”说完,虚弱不堪的朱棣将头伏在了如愿的肩上。如愿用手臂揽着朱棣说道:“好,父皇放心,一会如愿便让马公公传旨。父皇为大明操劳一生,乏累至极。父皇便伏在如愿肩上睡会吧。如愿就在父皇身边。”
这日夜里,马煜传来张辅、杨荣、金幼孜。张辅、杨荣、金幼孜来到朱棣帐中,跪倒在朱棣塌前。朱棣缓缓说道:“太子经多年历练,政务已熟,待到朕还京之后,军国大事悉付之太子,朕便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若是朕坚持不到北京,你等务必助太子登基。夏元吉他们也是为了朕好,还京后,放了夏元吉他们。”杨荣等人都齐声应着。马煜暗自思忖:“这英国公可是汉王的心腹,一会必要与杨次辅、金学士商议才好。”
待几人出得朱棣营帐,张辅便回了自己的营帐,马煜看着张辅的背影对杨荣、金幼孜说道:“二位先生,英国公乃汉王心腹......”杨荣点点头,“马公公,告诉赵王妃,陛下病况切勿再让英国公知晓。陛下一旦驾崩,英国公必定传信汉王,汉王若起兵夺位,太子殿下登基便难了。”金幼孜也说道:“勉仁所言极是,马公公这几日切勿让他人接触陛下。”马煜说道:“二位先生放心。”
果然不出三人所料,张辅回了自己营帐,便将朱棣病危及欲传位太子的消息飞鸽传书至汉王朱高煦府邸。朱高煦得密信后便集结王府护卫与乐安地方军队时刻准备夺位,并派汉王世子朱瞻坦潜伏于京城,只待得到朱棣驾崩的消息便行动。
朱棣躺在营帐当中,如愿端药前来,如愿跪在朱棣塌前,“父皇,该进药了。”朱棣突然握住了如愿的手,如愿问道:“父皇可有什么吩咐?”朱棣摘下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戴在了如愿的拇指上,如愿见此情状说道:“父皇......”朱棣用尽力气说道:“太子多次监国,政事处理已十分娴熟,况且太子仁厚,定可为一代明君。朕可以安心将皇位交予太子之手了。只是高煦绝不肯善罢甘休。高煦随朕征战多年,军中将士多与他相熟,若是朕坚持不到北京,高煦必集结军中心腹,起兵夺位。此白玉扳指你好生保管,若高煦不轨,便拿此扳指号令三军。见此扳指,便如见朕,兵符与印信皆在次辅杨荣手中,你们定要保太子登上皇位,保我大明江山永固。”如愿受宠若惊,哽咽着说道:“父皇,汉王图谋不轨,如愿有白玉扳指号令三军,若如愿图谋不轨,该当如何?”朱棣说道:“朕的眼光绝不会错,爱梅之人错不了,杨士奇调教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忠于朕,忠于大明。”如愿感动得哭泣着,“父皇,太子仁厚忠义,定不负父皇期望。如愿虽不敏,但此生誓不负父皇所托。”朱棣点点头,“太子登基之日,用此扳指调集三大营保卫,助太子顺利登基。”如愿哭泣着点头说道:“父皇放心。”
如愿、马煜在朱棣身边侍奉,不让其他人接触朱棣,有人帐外求见,马煜便称朱棣有令,因需静心养病,只有赵王妃在侧侍奉,不见旁人,军国大事皆待病好之后再处理。张辅为了打探朱棣身体状况时常来到帐外求见,马煜便佯装说道:“英国公可别难为老奴了,陛下说要静心修养,军国大事皆日后处理,任何人不见,您瞧杨次辅与金学士也好几日见不到陛下了。”张辅只好悻悻而归。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十七,大军行至榆木川,朱棣病危,临终前只有如愿与马煜在侧,朱棣喃喃说道:“马煜,朕走后,力保皇太子登基,高炽登基后,切要……切要立瞻基为皇太子。还有……还有朕走后,把碽妃的画像和那……和那缀缨玉佩放在朕的身边……”马煜听着潸然泪下,“陛下……陛下……老奴遵旨。”朱棣冲着如愿伸出手,如愿赶忙跪在塌前握住朱棣的手,“父皇别走,如愿想念父皇......”朱棣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十七年前,你答应朕,会把朕送走,如今果然是你把朕送走,塌前有你,朕走得也安心了。”如愿听了此话不住地抽泣着,朱棣自语着:“允炆……你好好活着。母妃……奶娘……令仪……玉竹......梦初……朕终于可以见到你们了……”朱棣说完便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可是说到梦初,朱棣突然想到还有一件心事没有完成,那便是将他的梦初迁葬长陵,或许是造化弄人,或许是那些被杀宫女的诅咒,朱棣终究与权梦初生当别离、死亦别离。朱棣用尽浑身的力气也说不出话了,只听见如愿与马煜在身边哭泣……那哭声仿佛渐行渐远,朱棣渐渐完全失去了知觉,永远地睡去了。
这位盛世明王,开内阁、设东厂,五征漠北、三犁虏庭,疏通京杭大运河,迁都北京,编修《永乐大典》,派郑和六下西洋,陈诚四次出使西域,设哈密卫、奴儿干都司、贵州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他成为历史上功业最大的皇帝,他做到了家给人足、斯民小康,在日月照临、霜露所濡之处,皆播撒了大明的威仪,他用二十二年的时间使得宇内富庶、赋入盈羡,他亲手缔造了永乐盛世。他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他当之无愧是一位超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盛世明王。可他却也留下了诸多遗憾,他不能承认自己的生母,他爱的妻妾都先他而去,且与最宠的女子生当别离,死又不能同穴。他虽建立了不世之功却也背上了千古骂名。在功绩与遗憾中,朱棣结束了自己辉煌、传奇而又不为常人所读懂的一生,享年六十四岁。
如愿见朱棣驾崩,心中万分伤痛,如愿多想为这个宠爱自己的父皇大哭一场,可唯恐被英国公张辅听见,便强忍住哭声伏在朱棣胸前,如愿的泪水早已打湿了朱棣的衣衫。马煜见朱棣驾崩,也难掩悲伤,泪水直落下来,却又恐此事被旁人知晓,便赶忙劝如愿:“赵王妃节哀,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王妃在此处守着陛下,老奴去找杨、金二位先生商议。”如愿抽泣着点头,“公公放心。”马煜将裘被盖在朱棣身上,便飞奔到杨荣、金幼孜帐中。
马煜来到杨荣、金幼孜帐中,疾步走上前去,低声说道:“陛下驾崩了。二位先生,如今之计,该当如何?”杨荣说道:“六师在外,京师无主,汉王虎视眈眈,此时切不可走漏风声,陛下驾崩一事,秘不发丧。我三人秘密将军中锡制锡器,找锡匠熔成一榇,将陛下尸身放于榇中,防尸身腐臭之气被人发觉,再将榇置于龙辇之中,大军班师继续朝北京进发。赵王妃在龙辇中看护圣体,马公公每日早晚照常去龙辇中上膳。切勿引起他人之疑,我一会便骑快马报信皇太子,军中之事,有劳二位了。”金幼孜说道:“如此甚好,勉仁快快回北京去,切勿让汉王先得了消息。”杨荣拱手说道:“军中之事全靠二位了。”金幼孜、马煜也拱手说道:“勉仁放心。”
杨荣跑出帐外,骑上快马,突然遇到了张辅,张辅问道:“杨次辅这是去哪里?”杨荣一惊,随后泰然答道:“英国公,方才赵王妃说,让我回北京禀太子殿下操办着迎驾。陛下这些时日暴怒异常,赵王妃怕太子殿下迎驾再出了差错,所以让我亲自跑一趟。”张辅并未起疑,拱手说道:“杨次辅一路走好。”于是杨荣星夜兼程,赶回北京报信了。金幼孜与马煜便连夜集军中锡器,找来锡匠熔成一榇,后将所有锡匠全部杀掉,以免走漏风声。二人将朱棣尸身放于榇中,再将榇置于龙辇之中,如愿在龙辇中看护,马煜早晚照常到龙辇中上膳,并未引起他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