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内有四大神山,海外有幽冥之界。
海外幽冥,恍若无边洞穴,黑海之水由洞口而入,山川、河流皆在其中。其外,有上古阵法,非神氏族人,不得入内。
三途川畔,彼岸张扬,微风轻扫,低了一片火红。
其间,一红衣少女徘徊其中。手挎竹篮,时不时的弯腰,素手轻转,转眼间,已经满满一筐。
女子峨眉轻蹙,微微抬头似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道:“这三途川的花长势怎么越来越差了?”
想到这里,灵机一动,以灵力灌入花中。女子不禁提起竹篮反复打量,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虽幽冥之境彼岸花无处不在,可只有这三途川畔,灵气最甚,彼岸花也长得最好。可这花虽好,但却不是谁都能摘的!要知道三途川畔,只有直系的神氏族人才可入内。翩翩很不巧,神荼便是直系的神氏族人。
本来这家中兄长三位,神莫、神狱、神恢。采花一事,也不是非她不可。
可错就错在。百年前,神荼入海内历劫。回到海外幽冥时,一身修为尽毁,其父神且散去万年修为才保得她魂魄不散。
神荼醒后,前程往事一切皆如烟去。父母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遗忘比铭记来得轻松。从此神荼入海内之事无人再提。
事可以遗忘,情可以淡去,可伤痕却无法磨灭。
神氏倾尽全族之力,也无法使其伤势治愈,修为也停在了百年之前。且每每灵气稀薄之时,常有魂魄涣散之感。其父命其每日深入三途川畔,日复一日,魂魄在其间得以修复。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三途川畔,神荼已经走了几万个来回。
估摸着时候已经不早了,神荼提着竹篮就离开了三途川。
一路紧赶慢赶,就怕耽搁了时候。这不,还没到莫门,远远的就见着一道绿色身影,站在门前四处张望。
一见神荼,就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迎来。那着急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番,出声打趣道:“兄长怎的如此着急!”
嘴上虽这般说笑,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早就将竹篮递到了神莫手中。
见着满篮的彼岸花,神莫焦急的神色才稍有缓解,也才有了心思与神荼说笑。“妹妹莫再打趣我了。这海内也不知有何事发生。近日里,魂魄那是成群结队的向幽冥而来!”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竹筐。“这不,忘忧汤都快不够用了!”
听到这里,神荼也不禁有些忧心。顺口回到:“这我倒也有所耳闻”
见神荼这般担忧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懊悔,没事嚼这些舌根子干嘛!没有定论的事,说出来也只是叫她白担心而已。
想到这里,急忙安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记在心里了。
“想必也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事,也是他们海内诸神的事。神氏也不过再添上两口大锅而已。”
看他那焦急的样子,知道是怕自己多了心思,也就没再多说。“恩!我知道啦!兄长快去熬忘忧汤吧!不然不够用,大哥可就生气啦!”
“我得赶紧去熬汤去了!神荼你自己玩!”这不,一听到大哥,步履慌张,转头就像屋内走去,连句话都不敢说完。三魂尽失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神荼微微一笑,可这颗心却始终放不下来。海内魂魄增多,彼岸花长势颓废。这的只是像神莫说的那样,是偶然吗!
神荼想不明白,但是此刻也只有相信神莫,也希望这只是凑巧!
每日清晨去三途川采撷彼岸花。在那之后,神荼就会来到这里。奈何桥头,在奈何桥头有一块石头。也不知道多久了,反正从神荼记事起,它就在那。
当海内生灵的生命走到尽头。那么,他们的魂魄将会顺着无尽之海到达幽冥之境。
先通过黄泉路,在黄泉路尾三生石上看尽一生,然后在奈何桥头喝下一碗忘忧汤,忘掉一世牵绊。再进入忘川河,用河水洗去一切贪嗔痴。最后进入三途川,走向自己的轮回之道。三途川的尽头便连着无尽之海。由无尽之海再回到海内,生生世世,如此反复。
神荼最爱的便是这三生石了。放在黄泉路尾,就如同一面巨大的石镜。一人走过,将会映出其一生,抑或是喜抑或是悲。
曾经见过一人,看着镜中人生,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他告诉神荼,人生如戏,下一世他定当游戏人生,不再如今世这般。
神荼听他念叨了许久,却依旧不知,什么是戏,什么又是游戏人生。但至此以后,三生石旁却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神荼站在奈何桥头,看着三生石,不远不近。从她身边走过的人,无一不是满脸泪痕。或留念或决绝。
“来这,也不知是对是错!”神荼嘴中轻吁出一口气。看尽世间的悲欢离合,本应心如磐石,可偏偏百炼还未成金。
幽冥之境,灵力有限。每日只能容纳一百魂魄轮回。以前,一日不过几位而已。可慢慢的,不知从何时起。魂魄多了起来。今日更甚。神荼粗略一看,远远不止一百位。
这不,一白衣女子刚过黄泉路,到三生石前,侍卫便封了黄泉路。将魂魄往后驱赶。“今日轮回数量已到,你们就此休息。明日再过这奈何桥!”
说着,一出手,用锁魂链,缚其双脚。
一众魂魄初来冥界,见这阵势皆有几分恐慌。你一言,我一语。一时之间,奈何桥头,好不热闹!
喧闹的声音让侍卫心烦。两侍卫四目相对,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运起神力,手中长戟一顿。
一阵波动有戟底向四面传开。来自魂魄深处的威压,让一众魂魄噤了声。直直地看着这道力量的来源。
见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两人同时开口。“时辰已过,尔等就此原地等候,不得喧闹,切勿离开。”说完闭上了眼,一动不动,就如同两座石像一般。
那声音带着震撼在心底扩散开来。一众魂魄心中一颤,皆席地而坐。
神荼刚想离开,轻轻一瞥,三生石上,画面让其一颤。视线死死的锁住画面上的白衣人。脚像不受控制似的,一步一步向三生石靠近。
可是画面一闪而过,现在三生石上,只是一粉衣女子的谁颜,哪还有白衣人半点影子。
等看见女子后,却有了别样的情绪。
三生石前,神荼见过各式各样的姿态。有的懊恼,有的欣慰。有仰天长笑的,也有惊天痛哭的。像她这般面无表情的,神荼倒是第一次见。
神荼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女子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也算是在回应了。
看着三生石,神荼好奇的开口。“就算是踏入了上神之境,到了这幽冥地界,也逃不了神力尽散,魂魄混乱。面对三生石,七情六欲来的更为浓烈。可你?”
女子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好像并没有听到神荼说的话,只是看着三生石。
神荼也不好再多说,离开却又怕打扰到她。想着,等她走后再离开吧!
肚子里一肚子的疑问,看她的样子实在问不出口。
幽冥之境的风吹过,整个世界好像只有风在动。
“你是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情绪?”
低缓的声音让神荼一震,连忙点头。
“不是我的人生,又怎能又情绪呢?”
神荼一脸不解,却又不知从何发问,只是低声自语“怎么能?这可是三生石!”
实在想不通,只得看着女子,希望她能为之解惑。
女子看着三生石,一笑。可确切来说,那样的表情是叫不得笑的。只能说是扯了扯嘴角,不过却有了几分情绪在里面。像是无奈,更似怜悯。
“看这三生石上的画面,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她这么说,神荼又看了看三生石。的确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奇怪。
女子戚戚开口,声音中平添了几分凄凉。“三生石上是我的一生。但是你看这人,要说长相,与姑娘倒是有七八分相似。”
对了!神荼终于回过弯来。看三生石上的人,跟眼前的女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倒是有七八分像自己。要是穿上红衣恐怕就得有九成相像。
只是这让神荼更加疑惑了。
“姑娘可听过魔神?”
听她说到魔神,难道这是与魔神有关。
“看姑娘的表情,必定是知道的吧!”
“千年之前,上古神尊,一念成魔。被神界放逐于西海之外。”神荼拼凑着脑海中的信息。
只是女子的表情告诉她,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上古神尊,甘渊上神,为了一个女子坠入魔道。但什么被放逐于西海之外,只是神族的谎言而已,他就在海内。神族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这个说法,神荼倒是第一次听说,对其中的故事是更加好奇了。
“可怜甘渊上神,神力无边,可他却救不了她,只能任她魂飞魄散。唯有用至阴之魂,才能护其肉身不腐。”说到这里,女子的情绪有些失控。
听她这么说,神荼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似乎牙齿都打着颤。“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至阴之魂。”
女子笑得凄凉。“对啊!我就是那个至阴之魂。从出生起便被困在那里,无助绝望,在那驱壳之中动弹不得。”
神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突然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你恨吗?”
“恨?对!我恨!”话语中露出几分癫狂,就连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女子周身爆发出的恨意,让本是清秀的面孔变得可怖。可是神荼却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同情。以至于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让神荼有些害怕。袖中的手,无知觉的轻握起拳。
疯狂过后,平静了许久,女子才又开口说到“可是想想,我有什么好恨的?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存在。我的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的她,早已不似刚才那般疯狂,又变回了初见时,那般的风轻云淡。仿佛刚才的一切,统统只是神荼的错觉。
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看着三生石上的残像。神荼心想,自己恐怕不会再来了!
一阵风轻拂而过,裙角飞扬。转身离去的女子,带走了一片芳华。
走在路上,女子的故事已经淡去。只是,还有件事神荼着实放心不下。在万般纠结下,还是改了方向。向神府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却隐约感觉不对。看着这宽阔的主道,神荼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神氏一族虽人口稀少,但也不至于如此空旷!本该是幽冥之境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人。
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是神府传来的!顿时心一寒,眼中也多了几分焦急。
恐惧在心中扎了根,催促着神荼。闻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神荼怕了,她怕猜想会变成现实。她怕残忍的现实会割破她的意志。
步伐有些踉跄,但是却越来越快。因为一切的害怕,此时在神荼看来,都显得那么寡淡。
心里承受着漫长的煎熬。到了神府,神荼的心像被凉水浇过一般。远远望去,整个神府都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其中依稀还能看见神恢的身影。
神荼只觉得脚下虚浮。一时之间,天崩地裂。“天裁?怎么会是天裁?”
神荼想过很多种可能。可独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天裁,会是魔血地狱!
几人听到声音,身子微微一顿,紧握着拳头却依然克制不住情绪,缓缓抬头看向神荼。眼中的悲怆,颤抖的身子。这样的神情,神荼这一世都忘不了!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神荼的表情,让神且心中一颤。这样的神情自己多久没有见到了。
依旧是沉默,没人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父亲!噬血珠呢?”神荼看着众人,眼中闪着不明的光芒。
两兄弟迷茫的看着她,只有神且心中一沉。
“问这个干什么?”斥责的声音,过激的反应。让众人感到奇怪。疑惑的看着神且。
探究的眼神让神且有些慌张,不过只是一瞬,便又变回了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神荼觉得奇怪,父亲严肃,情绪向来不外露,可为何提到嗜血珠,却如此激动。但事态紧急,由不得神荼多想,连忙解释。
“神氏古籍曾有记载,魔血地狱是天裁尾段,也是最为凶猛的一段。魔血地狱降临,会将历劫者困在其中,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吸其精血,乱其魂魄。历劫之人,十之八九都化为虚无。神氏一族,族长亲传嗜血珠,偏偏就可以破这魔血地狱。”
说完神荼直直的盯着神且。两人就那样对视,谁也不肯再说什么。
“那我们快去找嗜血珠啊!”神莫听到这里,连忙催促着众人。
只见神狱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嗜血珠破魔血地狱的方法,我们叫做易。以嗜血珠为媒介,连通两个魂魄。削弱魔血地狱的伤害。”
神莫听到,脸色变得沉重。“我来!用我的魂魄!”
可神恢还是摇头“使用嗜血珠,两个魂魄要无比契合才行。而你不行!”
神莫一下慌了。“我不行!我不行!那到底谁行?”
“是我!”
听到声音的来源,神莫吃惊得说不出话。神且看神荼的眼神变得慌张,就连神狱也连连叹气。看他们这般,神莫呆了,如此的话,根本就无法取舍。
“只有我行!我们是双生兄妹,我的魂魄是最合适的。”
眼中无比的坚定,可谁也没有出声,谁也不愿附和。
“你适合也没有用!”
见父亲拒绝,神狱、神莫都送了口气。但接着却是无能为力的伤痛。
神荼不知父亲为何要拒绝,使用嗜血珠虽然伤魂,但谁都不至于烟消云散啊!难道真的忍心让兄长就这样去了?想到这里语气中不乏埋怨。“为什么?”
想到神恢,神且心中也有过一丝动摇。但他知道,这嗜血珠万万不能由神荼来启动。“这嗜血珠,在千年以前便已经碎了。”
“碎了?”三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还没等他人回过神来,神莫张口就问“嗜血珠怎么会碎呢?”
“你们以为我不想救神恢吗?只是这嗜血珠确实碎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神荼到现在都没有消化掉。
“嗜血珠碎了?在千年前就碎了?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那兄长怎么办?”到最后,神荼几乎是喊了出来。
周围如死般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映衬着漫天的血雾。
“我们就只能这样等着吗?除了嗜血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看着魔血地狱,神莫似乎都能感觉到,神恢在挣扎,在吼叫。
“有是有,可是要找到他,恐怕!”神狱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听得神莫莫名的心焦。就连神荼也期望的看着他。
“哎!”哪曾想到,他叹了口气,就不再说了。
“到底是什么?你说啊!”神莫焦急地催促着。
“神莫!你问也没有用。找不到的。”神且说到这里,像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整个人苍老了百岁不止。
“哎!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要找那东西实在太难了”神狱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说吧!也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听到神且这么说,神狱才缓缓道来。
“魔血地狱,天裁尾段,是有史以来,最为难渡的劫。其杀伤力之大,历劫之人,几乎无一生还,上天怜悯众生,于上古时期锻造一神器,名曰:瀚海。只需在第四十九日午时,魂魄被完全打碎之时,将瀚海神珠送入其中,并以灵力相辅便可破了这劫。”
听到这里,神荼心中升起了希望,眼里燃烧的是熊熊烈火。
看到她这般,神狱心中有些不忍。轻叹一声,接着说道。
“可是偏偏这瀚海,在千年以前就不知所踪。瀚海本属于甘渊上神,可甘渊上神,千年以前堕入魔道,被放逐于海外。”
可没想到,神荼听到这里,双眼都放着光。
看她的反应,神狱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疯狂。连番劝到“神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想都不要想。”
听了这么久,神莫也听了个大概。言语中不乏着急。“神荼,我们神氏一族,虽久居海外,但如若离这幽冥之境,恐怕魂魄早就散了。去海外可是万万行不通的啊!”
神荼不禁失笑。“哥哥们,神荼知道,以神氏的魂魄,是万万去不得海外的。”
“那你还?”神莫奇怪的问道,就连神狱、神且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那如果说甘渊不在海外呢?”
三人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听见神荼接着说到。
“千年前,甘渊上神坠入魔道,流放于海外。但是我却听说,他,如今就在海内。”
“海内!海内啊!太好了!”神莫情不自禁地就叫了出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神狱虽然也松了口气,却还是问道“消息准吗?”
“这个我敢保证,兄长就不必担心了。”
两人脸色明显轻松了很多,只是神荼不解,为何父亲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神氏与甘渊并无交情,这瀚海,他能借吗?千年前尚无可能,现在就更别提了。”神且只是一语便道出了此事的关键。
“父亲不必担心,女儿有办法让他把那瀚海拿出来。”
神荼如此信誓旦旦,只是让神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海内你也去不得!”神且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淋下。
神荼万分不解。看着神且,言语中还有三分气恼。“这海内又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为什么去不得?”
“我说去不得就是去不得!”看着气愤的小女儿,神且有几分心软,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愿解释。
看着僵持的两人,神莫有些不忍。开口解释道“阿荼你不要怪父亲,其实!”
还没等话说出来就被神且打断了。“其实什么其实,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还有什么好说的。”
神且虽心有不忍,但是他却知道,对于神荼来说,这海内远远要比海外来得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