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借了可可的衣服起床跑步，引得可可又一顿埋怨：“万一被王子看见怎么办？”我快乐的说：“王子才不会在意呢。”奥尔肯定不反对我晨练。

    我跑下楼，在门口撞见大总管。他黑着一张脸看着我身上的女仆装。我立刻解释：“殿下同意了，不信你去问他。”大总管没惩戒我，只皱着眉吩咐：“找没人的地方跑。”我点头，提着裙子跑起来，决定下次做新衣服的时候，做一套象女仆装一样干练的衣服。

    我顺着宁静无人的小路慢跑，路过通往水道工小屋的岔道口，站着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现在和王子的关系，阿方索先生肯定会非常失望。我扭头接着跑下去。路过花园，几位园林工人正在修剪。我穿着女仆装，他们肯定会认为我是宫里的侍女，和我说话交朋友。我正要打招呼，他们齐齐向我行礼，我只好郁闷地跑开了。我想了想，忍不住向东边跑去。

    奥尔果然在与士兵们晨练，我远远朝他挥挥手。他一挽剑花，士兵们的宝剑又飞起来，然后齐齐插在地上。好杂耍！我使劲拍手。奥尔唇角扬起，几分得意，看上去象孩子在炫耀。揭开冷静的面具，奥尔是有些孩子的天真的，很可爱！

    王子向我招手。我跑过去，轻快问候：“早安，殿下。”

    “早安，李女士。睡了个好觉？”

    大总管又端着托盘走过来。我拿起白毛巾擦了把自己的脸，马上被总管气呼呼的瞪眼。我把毛巾翻了个面，象擦桌子似的在王子脸上抹了一把，把毛巾丢回盘子里，告别的扬扬手，跑掉了。身后响起爽朗的大笑。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四周是绿树和鸟鸣，真是个美丽的早晨！

    二十人的早餐桌空了三个座位。佩姬?巴尔小姐已经离开。餐桌气氛很沉闷，大家都不说话，王子那张被毁的脸所造成的震撼还遗留在众人心中，巨大的心理落差不是那么容易克服。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王尔德小姐顶着黑眼圈加入。

    艾落蒂瞥一眼空下来的座位：“十八人了。”她说，又对我发牢骚：“本来能一次干掉两个呢，就你多事。”说着，面色不善的瞪着埃拉。埃拉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艾落蒂，一口食物噎住，差点没上来气。

    饭后略做收拾，去三层图书馆上课。我看了眼课程表，今天是演讲和绘画。

    推开图书馆的门，大总管正在里面。等了半天，不见有老师来，才知道是总管给我们上课。

    总管并没有立即讲课，而是让我们挨个上台做一个短小的自我介绍。

    首先被点名上台的是西尔维亚小姐。她走上台，一开始还落落大方很有伯爵小姐的劲头，可是被其他女孩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忽然就开始紧张，低着头说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就逃下台了。

    王尔德小姐懒洋洋走上台，她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心不在焉朝台下扫了一眼：“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就不自我介绍了。但你们不知道我祖爷爷是谁，他是现今世界上唯一的使徒。”说完傲慢走下来。她坐回椅子里，靠近她的女孩这时都有点畏惧的躲着她。

    艾落蒂掏出小笔记本，事先打了个草稿，上台后讲得条理分明。我这才知道她除了一个哥哥，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全靠已经伤残的爸爸给报社供稿为生，家里过得挺穷苦。我这个朋友当得很不称职啊！

    女孩们一个接一个上台。轮到我，我愉快的走到大家前面，展开微笑。艾落蒂又掏出小本子，看架势象要做课堂笔记，施特凡小姐、凯撒小姐、塞尚小姐收回心神坐直，周围人受她们影响，也开始聚精会神。总管扫了一眼现场，表情莫测高深。

    我开始讲，讲我美丽如画的家乡，讲我的家人和我小时候的趣事，讲我的爱好和梦想，还讲述那一个个从我生命中走过的可爱的人们，有阿尔镇面包店的西蒙夫人、拉车载我的车夫大叔、选美中拼命攒钱投了我一票的报童……有的事让大家捧腹笑，有些人让人忍不住落泪哭。我想，通过这些人和事，大家会更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后，我说：“我希望，走进温泉宫，对我、对我们在座任何一人，都不是一场战争的开始。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埃拉大叫着率先鼓掌，其他人也跟着拍手，尽管其中有些人似乎并不情愿。

    我有些自得的坐回座位。“你讲得真棒！”埃拉大声夸赞。艾落蒂的小本子上已经记满了她的听后感。

    总管严肃站起来，点评：“如果你们这是在以王妃的身份向公众介绍自己，那么，每一位听众都会对王子的眼光失望。如果民众认为王子不具备选贤的能力，他们就不会支持王子成为皇储，甚至对国家的未来失望。”总管批评得很严重，听得大家再没有人嘻嘻哈哈。总管扫视一圈，道：“幸好，这只是‘如果'，还没有变成现实，但继续现状而不思进取，就一定会变成现实。”

    然后，他开始逐个点出我们犯的错误：“不要不敢与听众对视，那样无法赢得信任。”他指向西尔维亚小姐，西尔维亚小姐涨红了脸；“要谦逊，不要傲慢，否则会让人反感。”他指向王尔德小姐，王尔德小姐哧一声冷笑；“不要手里拿稿频繁看，否则人们会认为你的发言是别人代笔，嘲笑你的无能。”艾落蒂飞快把小本子藏起来。

    总管把一个个女孩毫不留情的批评过后，大家有点不服气了。难道我们就这么糟糕，没有一点闪光点吗？埃拉叫冤道：“辛迪讲得精彩极了！”她立刻得到总管的嘲笑:“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李女士是所有人中最糟糕的，犯下最多错误，我都没法听下去了。结构散乱没有主题、语气过度温和缺乏王者尊严、语速快得象在追赶公交车完全丧失优雅、而且手势频繁严重自我陶醉……”说完又叹气又摇头，一副痛苦模样。

    我的脸瞬间发烫，笑容僵在脸上。

    之后，总管开始正式上课。第一课让我们做发声练习，要求吐字清晰响亮，语速适中绝不能太快失了端庄。我们每人一张纸，读了半天——“我爱祖国玛尔斯。鲁道夫皇帝伟大而公正。奥古斯塔王子勇敢善战、是带给我们光辉未来的君主……”天，一遍遍读得我头昏脑胀。这是在给我们洗脑呢！

    然后，下课。

    下节课在画廊上课。我正准备出图书馆，总管叫住我，说：“李女士，我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任何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人物，无论大小、敌友，都能使我们获得宝贵人生经验，塑造我们的性格。所以，睁大眼睛仔细看你周围的人。”他抬起手，把垂落在我耳边的碎头发轻轻挽起来。这动作太亲昵了，吓我一跳。他立刻退后一步，眼睛望向别处。

    我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在称赞我，但我觉得更象某种警告。

    我们走进画廊，侍女已经为我们摆好画架和工具。不一会儿，大总管又走进来，胳膊底下夹着画板，这节课的老师还是他。他也没有多说，立即让我们开始画画，至于画什么，当然是那位伟光正的王子殿下啦。

    “哪位女士画得好，我会把她的画挂在王子的房间里。”总管说。

    他这么一说，顿时把女孩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总管把他的画支起来做样板，他竟然画得非常非常好，确切得说，出色到完全可以举办个人画展。

    我扫了一圈女孩们，这些受过良好基础教育的候选妃都会画画，有几位甚至画得非常好，例如塞尚小姐、西尔维亚小姐。

    西尔维亚小姐画的王子骑着一匹雄壮的骏马，手中军刀挥舞，色彩辉煌。因为是侧面像，很好的遮掩了他受伤的脸，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充满大无畏英雄气概。西尔维亚小姐真的非常崇拜王子。

    塞尚小姐的画色彩柔和，王子戴着银面具端坐在一束柔光里，背景是一扇窗，窗外是一片花圃，红色的大丽花正在热烈盛开，王子露出的脸线条柔和俊美，显得温柔多情。塞尚小姐一定爱慕着王子。

    总管立刻宣布西尔维亚小姐和塞尚小姐的画将被挂在王子的书房里，引得其他人妒忌不已。

    瑟列斯坦老师虽然给我们上过绘画课，但我只学过简单的素描和水彩，平时更缺乏练习，属于典型的眼高手低，画得很糟糕。果然，大总管走到我身后，盯着我的画看了好一阵，批评说：“这是我看过的笔法最杂乱的一幅画。还有，为什么不画上面具？“我扫了一眼其他女孩的画，无论她们画得好坏，上面的王子都戴着面具，怪不得大总管生气呢，只有我在暴露王子的丑脸。其实，对我来说，露不露出他脸上的疤痕无关大局啦，因为不管我怎么画，笔下的人脸都很丑。

    “重新画。”总管说。我只好又铺上一张纸。

    这回我画了一张全身像，而不是面部特写，我画上了面具。我是按照列车上我初见奥尔时的印象画的——那个风一样的男子。我不象塞尚小姐那样会画复杂漂亮的背景图，所以就只在人后面涂了几笔阴影，想想，觉得构图太简单，又添了几个长方形当作车厢里的桌椅。我很仔细的把画修饰了一遍，自我欣赏一番，觉得这是我画过的最好的一张画。

    总管又站在我身后，阴阳怪气的说：”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确实是一张很不错的涂鸦。我应该把它好好裱起来。”大家便一齐哄笑。

    这位总管非常可恶，他真的找了两个画框，把我惨不忍睹的铅笔画装裱起来，而且把我房间里挂的两张很美很意境的名家风景画给摘了，把我这两幅画挂上。结果，每次有客人到我房间，看一眼墙上的涂鸦，都会掩嘴偷笑。我敢肯定，这个该死的总管是故意的，他就想让我丢丑，演讲课上也是，绘画课也是，成心不让我好过。我开始觉得在温泉宫的日子将前途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