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浴室很大，按照橱窗那样设计，如果不拉上帘子，会变得一览无余，美不胜收，天花板好像也是一整块玻璃，让人无处躲藏，对碰碰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一点点的惊喜。

    拧开水龙头，水流细细的，密密的，水温很快就会调整到最适宜的温度。碰碰宽衣解带，先是斜着身子，坐在浴盆的沿上，手探进水中，将水波撩起。秀发垂在胸前，一点点的拨动。

    突然，碰碰起身，一步冲到门前，将门栓划上，动静特别大，动作很夸张，然后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静止在那里，足有一分钟。自己都笑了。门？对她来说，门，现在又是什么？希望它是一堵墙时，它却不堪一击。本是为了保护的盾牌，却成了掩盖的帮凶。希望它敞开，羞答答地慢慢地开，却匆忙忙把它紧锁。

    是的，她一直在想，在咖啡厅想了好久久，翻来覆去，在对比，在模拟，在掂量向他传递什么样的信息，在思忖他是否会接受，在想象他会如何地拒绝。

    他很笨，她一直这样认为，也是这一点让她相信，他会帮她度过难关，最起码是度过当前的一关，就如同现在，如同这会儿，虽然只有他和她在一个封闭的也许隔音效果很不错的房间，但她却可以放心地、安静地休息，好累，好累。

    但她想要的，应该更多，她甚至为了这个，已向他坦白了她没有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不幸。所以今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一定会理解她，支持她。但他会不会走近她，她自己又会不会靠近，有多近？

    碰碰索性将门栓放回原处，甚至连门在她身后留下的一条缝隙都没有理会，径直走进了浴盆，让水流还有那淡淡的水气形成的雾随意地游荡，手中的澡花沾了些泡泡，有一搭无一搭地在身上东一下，西一下。

    很久没有这样，这样地洗澡，以这样的方式地放松了，可此时此刻，却只想静静躺着，泡着，浸着，能洗去些什么，又留下些什么，随了它去。该是洗不掉的，怎么也抹不去；该走的，可能早已无影无踪。

    应该，她是不是应该将那通向叶唤的帘子也拉开？是她想要引诱叶唤，还是想要欣赏叶唤透过橱窗一样的玻璃欣赏她的表情，这样的帘子与那样的门又有什么样的区别？

    也许，她也许应该邀请叶唤走进来，与她共浴，和她有肌肤之亲？只怕会让她想起更多的过往，让那个男人再次遮住了她的双眼，霸占了她整个的世界。

    是的，那个开头是丑陋的，不幸的，更是卑鄙的，千不该万不该有那样的开始。可是那就是开始，难以启齿，以屈辱为床，以野蛮为衣，以欲望为食。

    可以在这开始之后，在偷窃变成了从容后，掠夺变成了拥有之后，她的生活才慢慢变得完整，不管这个完整别人怎么看，她感到的虽不是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过日子，把自己过的有了些滋味，不仅仅是厨房的饭菜味，不仅仅是洗衣机里发出的洗衣液的味，不仅仅是一堆堆书的铅味，不仅仅是窗台上、餐桌上、卧室的花香，还有她身上散发的被人闻过受人欣赏的女人味。

    女人味，只是禁锢在女人身上，怕是这世间女人最大的不幸了。那个男人，在后来的事实上，成了她真正的男人。

    可是他跑了，飞走了。

    叶唤敲了敲门，问碰碰：

    “一个小时了，没事吧？”

    “没，没事，太舒服了，快睡着了。”

    碰碰故做镇静，撩撩水，弄出些动静。

    “水都凉了吧，换一换，要不该着凉了。”

    “要不要进来，你帮我换一下？”

    碰碰脱口而出。

    “不了，我，很脆弱，你，那么漂亮，会犯错误的。”

    门缝那边的叶唤，迟疑了一下，加了些幽默在里头，好像都能看到他脸红了似的。

    “你这会儿怕犯错误了？”

    叶唤的话似玩笑，又好像很认真。

    “你想让我脑袋上架几个女王，崩溃多少次人生啊，下辈了都歇不着！”

    碰碰听着叶唤的话，想着，这样的男生，还不如让他犯了这样的错误，把惩罚、良心、责任和勤劳都搭上，一辈子都骑在他身上，发生在他身上的荒唐与奇迹，真是不得不让人对他另眼相看。

    不过，人家也许是通过这样的幽默表达一种拒绝。也许，他已经是那个他一手调教的女王的私有财产了？今天，只是她坚持的要求，或者说是恳求。

    碰碰已经没了兴致再懒下去，她站起身，随手抓了条浴巾，挡在胸下，光脚走到门的这一边，听着门的那一边的呼吸。

    “今天，请假了吗？”

    幽幽的一抹香，顺着门的缝隙，漫了过去。

    “请假，跟谁？”

    “你的女王？”

    “我现在是自由人，我就是我的生活。”

    叶唤很得意，很自信。

    “潇洒男一个呗？”

    “对的，专攻各种潇洒。”

    “那能不能分享一些潇洒给我？”

    “夫人需要什么样的，小的尽自己的能力。”

    “你是不是跟茜茜发生过，还不止一次？”

    门的那边沉默了片刻。

    “是的，但只是单纯的，单纯的需求，只是两个人的单纯碰巧遇到了一起。”

    “茜茜那天打你，打的可狠着呢。”

    门的这边觉得没那么简单，也不太相信这种单纯。

    “那是因为我糊涂吧。”

    “不想再找个人吗，找个生活的伴？”

    门的这边要试探，自己也在犹豫。

    “生活的伴，也是个搅拌的拌，绊倒的绊，一次就足够了。”

    门的那边轻探一声，好坚决。

    “我该怎么办？”

    门，打开了，一道亮光，耀眼的让叶唤睁不开眼睛。

    待叶唤静下神来，碰碰已离他特别近，湿乎乎的头发碰到了他的鼻尖，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全身不时的抖动。碰碰分明是着凉，发烧了。

    叶唤赶忙将碰碰抱起来，放到床上，用浴巾快速将碰碰身子擦干，钻进被窝，又要来红糖，烧热水，给碰碰喝，再加一条被在碰碰身上，裹的紧紧的，好让她出汗。

    “不想，要吗，碰，碰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