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洪讲完他的故事，座中谁都没哭，但谁都红了眼睛。

    “酒没了，青芒姐，我还想继续喝酒，继续听故事。”皮豆眼巴巴看看着众人空空如也的酒杯，冲青芒道。他们素来都是生活有节制的人，不轻易贪杯，点到即止，与一般人朋友相聚时酩酊大醉截然不同。

    但青芒听了许多故事，也顾不上许多，起身就准备去搬酒。

    夏无双起身拦住青芒，笑道：“姐，等过了这一阵，我请大家来个不醉不休，今天就不喝了。”

    “无双大哥，你干嘛，这么好的故事没有酒哪行？”皮豆嚷嚷道。

    “君子以茶代酒也是可以的”上官清琳与夏无双心有灵犀，只见她起身亲自给皮豆斟了一杯山城鱼才有的“兰香君子”。青羽接过上官清琳手里的茶壶，给在座每个人都斟满。

    “这两天又不太平？”庆洪果真是嗅觉灵敏，他能感受到夏无双话里的一丝隐忧，说道：“要还是上次那些富二代公子哥找你麻烦，你只管言语一声，做兄弟的虽然给不了你千军万马一世荣华，两肋插刀随叫随到肯定没问题。”

    夏无双跟他碰了一杯，回答一个字：“好！”

    但这次与以往又不同了，只等明天的报纸刊登出来，东海、黑金、绿标三家公司将会同时将矛头指向夏无双，再加上从南京过来的纨绔李世敏，局势比纯色酒吧还要复杂的多。夏无双即便在吃饭的时候也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站住阵脚，稳步为胜。

    不过那些都是天亮之后的事情。

    复旦音乐才女白鹭，不知何时端着酒杯来到单间外。等夏无双发现门外还有这么个姑娘，哑然发现她也是眼里含着泪光，她一定是无心来到，却恰好听到了裴庆洪与周瑶的故事。白鹭鼓足了勇气走进单间，她同时保持了极好的礼貌，只是踩在门口，对夏无双等人的私下聚会秋毫无犯，嘴里道：“裴庆洪，我想与你共酒。”

    庆洪头也没抬，他皱了皱眉头，嘴角冷冷挤出两句话：

    “你谁啊？”

    “滚蛋！”

    白鹭如遭雷劈，她擦干泪水，倔强着又说一句：“裴庆洪，我想与你共酒！”

    以庆洪的机敏，如何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每逢周五他到山城鱼帮忙，背后都有双弱水三千的眼睛。那姑娘是个绝色纯女子，只是他再也不是裴庆洪，更不是那个能形容她“第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是个处女”的浪子。

    青芒冲庆洪吼了一句：“你发神经啊！”

    她看不下去，将这姑娘扶着离开。

    皮豆探出头，喊道：“姑娘，你别伤心，庆洪他不想糟蹋你！”

    白鹭破涕为笑。

    等青芒回来，众人皆是一脸不怀好意看着她，她从上到下看了自己一眼，自语道：“怎么，我脸上有菜叶子吗？”

    上官清琳与夏无双眨眨眼，她敬了青芒一杯君子兰香，笑道：“青芒姐，庆洪的故事听完了，你的呢？”

    “我们要听青芒姐的故事！”

    “要听要听！”

    大家都跟着起哄，庆洪也道：“轮到你了！”

    “好吧，既然大家盛情难却”青芒耸耸肩，无奈道：“你们居然对一个中年女人的情事感兴趣。”她说这话时，庆洪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眼神里全是温柔。

    “我跟我老公很多年了”，青芒耸耸肩，故作轻松道：“前老公。”

    ——

    当年京城。

    一个家里兄弟姊妹众多的川妹子，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以北上打工的名义被人骗到内蒙大草原，被当商品卖给牧民做媳妇儿。性格暴烈的川妹子自然不依，打伤买他的人，一路要饭逃到京城。两月有余，当初做了一身新衣裳出川的大姑娘，到了京城居然跟叫花子无异。

    到了京城，川妹子无家可归四处流浪。

    什刹海，那时候是六月初，天气已经有些炎热。

    京城音乐学院的年轻的教师带着学生上户外课，顺便在水边开了一个月的小型个唱。围观的人很多，衣衫褴褛的川妹子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挤的最积极的那个。当时年轻教师对学生们讲：“你们看，音乐的魅力是无穷尽的，小至乞丐，大到经国者，莫不喜欢。”

    喜欢听个唱的川妹子听了那句话，觉得自尊受了打击，便再也不去。她用在景区捡饮料瓶子攒的钱撺了个小摊，在恭王府外面卖薄荷水。因为是祖传的手艺，卖薄荷水的小摊生意极好，恰好也能听见开个唱的鼓声，她心里想：“这回我不是乞丐了！”

    青芒忍不住追忆道：“我对音乐的种子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有一天，凶神恶煞的城管来了，川妹子交不起管理费，只能听任自己唯一的小摊被穿制服的拆了。

    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人，一手拉着她，一手抢过她的小推车，放足狂奔。

    二人跑出城管的视线后，他问道：“你怎么不来听我的个唱了？”

    川妹子倔强把头别向一边，却听见高高在上的京城音乐学院年轻教师真诚道：“对不起！”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道：“你的衣服一点都不潮，但你的美在骨子里。”

    故事结束，才华横溢的著名大学年轻教师，娶了个出身贫寒的川妹子。

    “好浪漫！”姚晓路双手托腮，幻想那些青芒娓娓道来的画面。

    “那后来呢？”姚晓路问道。

    后来嘛，夏无双看过山城鱼的留言墙自然是知道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得了某种病，英年早逝。跟他举案齐眉八年之后，青芒离开满心牵挂的京城，来到sh重新扎根，才有了复旦旁边，偶尔会演奏摇滚乐的山城鱼。

    “他叫洛枫”青芒说起来不胜唏嘘：“我老公总说自己是天下少有的音乐才子，也许他说的对，所以天妒英才。”

    “只是”，青芒道：“他最后没能死在我怀里，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

    “你没去送他最后一程？”庆洪问道。

    “没有，他家里一直不承认我这个出身卑微的儿媳妇。他走那天，我连病房都没能进得去。”

    ——

    青芒的故事也讲完了。

    庆洪与她碰了杯，笑道：“以后请多多关照。”

    “相互关照。”

    把那个名字留在心底，生活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