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汉家子,当死则死
月上柳梢头,郭靖坐在自家凉亭,眼神迷离,似回忆,似伤感。
“靖哥哥,你又想起以前了吗?”
黄蓉披着袍子,满头青丝随意披散着,透着股少妇独有的慵懒魅力。
她走到自家夫君身旁缓缓坐下,眼中柔情似水。
郭靖回过神来,看着妻子依旧美丽的脸庞,幽幽一叹:“我对不起过儿一家啊。”
杨康的确是死在他们夫妇二人手上,这点毋庸置疑,而且穆念慈后期郁郁而终,跟这一点也脱不开关系。
今天封古晨杀金轮法王,虽然给襄阳带来了灾难,但是他那句话说的很对,就算金轮不死,蒙古大军攻城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黄蓉清楚丈夫心中郁结,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心中有甜蜜,亦有怜惜。
“这些年辛苦你了。”她眼神越发温柔,似一潭春水。
郭靖摇摇头,搂着妻子不在言语,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接下来的襄阳,必定是要血流成河的,至于能不能守住,无他,只求问心无愧。
国家不幸,君主昏庸,权臣当道。那么武夫救国,如何救?
好男儿,当死则死。
距离襄阳千里之外,连绵不断的帐篷在夜色中连城一片,错落有致且杂而不乱。
霍都今天并没有受伤,封古晨是不屑对他出手,而襄阳那些人则是被其蒙古王子的身份吓住了。
身为一代天骄的而已,是一种不幸,因为父亲的成就太高,除非是死了,否则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被几个侍卫护送着来到一个最大最豪华的行军帐前,霍都从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过来,他很清楚,接下来的表现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儿臣见过父王!”无比恭敬的跪伏在地,霍都将自己的呼吸放的轻柔无比,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良久之后,一个粗豪沙哑的声音响起:“国师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瞬间,霍都全身冷汗狂涌,连忙道:“父王有所不知,我们从郭府出来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高手,功力本就不在国师之下,又是乘人之危,所以虽然奋力反击,但仍然没有留下那人。”
铁木真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眼神深邃莫测,时而有血光乍现。“既然如此,那就屠了襄阳,为国师殉葬,你做先锋将功补过,可有异议?”
霍都送了一口气,狠声道:“儿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呜!呜!呜!
号角声响彻大地,襄阳城上,郭靖与众多江湖好手并肩而立,望着城下无穷无尽的蒙古骑兵,沉默不语。
来自北海的豪侠吞了口唾沫,被震慑的话都说不出来。
“郭大侠,我们真的能守住吗?”一个背负长剑的少年呐呐问道。
他来自一个江湖上名声不显的剑派,门中凋零,而少年则是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这一次驻守襄阳,就是为了让江湖人知道,几十年前,岭南之地,有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剑法流派。
郭靖咧嘴笑了笑,以往身上沉稳如山的气势消失不见,反而给人一种邻家大叔般的亲切感。
生死当前,他做回了自己。
“你怕死吗?”
被自己最敬仰的人质疑,负剑少年面红耳赤,大声道:“江湖儿郎从不畏死!”
郭靖哈哈一笑,抬起手在这不知道姓名的少年脑袋上摸了摸,摇头道:“谁都怕死,命是爹妈给的,咱们能好好活,就得珍惜性命。”
这话一出,让身旁那些江湖人愣住了,而作为守将的李学文更是眯起了眼睛,寒光四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负剑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是自己最敬仰的人,难道要反驳斥责吗?
郭靖轻轻呼出一口气:“珍惜自己性命是一回事,但为身后万万百姓竖起一道防线,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郭靖自幼在草原长大,所以更清楚他们的兽性。诸位,我汉家男儿,可以惜命,但是必要时候,死则死已。”
少年脸色通红,只觉心中涌起了阵阵洪流。以前听师傅说江湖血冷,久医成疲,但此时此刻,哪怕是在胆小的人,也不会退缩一步吧?
周围那些老江湖油子同样目露激动之色,天子可欺,匹夫有勇!
“郭大侠说的对!汉家子,当死则死!”
“有这么多兄弟一同共赴黄泉,也算一大快事了吧,哈哈哈哈!”
“我老李曾经以为,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但今天,我要对诸位说,蚍蜉撼树,可敬不自量!”
“咱们汉家子,当死则死!”
“当死则死!”
一声声整天怒吼在城墙上响起,继而感染了那些守军,又被那些协助守城的百姓听到,一直到传遍整个城池。
李学文目露感慨与愧疚,他自幼研读经典,对书中那些舍身取义的先辈敬仰无比。
但就是眼前这些打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江湖人,却让他感到了羞愧,这么多年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何曾想过今日?
好一句当死则死啊!
李学文仰天大笑:“诸位,我等今日,同生共死矣!”
蒙古军列中,霍都身披皮甲,背负长弓,他是先锋军,也叫敢死队。
草原人本就不擅长攻城,尤其是襄阳这种巨型城池,必须得拿大量的人命去消耗才行。
不过好在他的父王给了几个攻城的大型器材,否则当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攻城!!!”
“呜!”
五辆投石车,早已准备就绪,还有被抓来当做奴隶的汉人,由他们搭建攻城梯,而蒙古精锐则紧随其后。
血肉在飞舞,无数惨叫哀嚎响彻天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从早晨一直到晌午,霍都手下一万军队死了一半,而城上包括江湖人在内的守军,则死了一千左右。
虽然伤亡相差悬殊,但毕竟有襄阳城墙做防护,如今这个伤亡数量,已经很有些伤筋动骨了。
“郭大侠,蒙古那几架投石车太过恐怖,若任由其继续肆意妄为,恐怕后果严重啊。”
李学文满身血污,往日儒雅的气质变成了凶历。
郭靖沉默半晌,而后一笑:“那我就去毁了他!”
说罢也不管身旁江湖人呼喊,一跃跳下城墙,向着无数蒙古军队发起了反冲锋。
“我郭靖今日,就为所有襄阳百姓,竖下一道慈碑,所有来世,当在做汉家人!”
一人,当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