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第一版主小说网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四十一章 人间不得见白头

      大宁十八年十月廿二日,这个平凡又特殊的日子,或许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京城的很多人都只会对这个日子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但对于我而言,此生此世都将它刻在每一寸骨血里,不可能忘记,怎么能忘记。

    那一日我安安分分宅在家里,没什么心思瞧话本,总觉得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不过这段日子思虑过多偶尔也会这样,所以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天擦了黑回屋睡下,也没发生什么,我就更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

    但是睡了没多久,我便被前厅的一阵嘈杂吵醒了,披衣起身,就见碧白进来,说是宫里又来人了,老爹和老哥已经去了,娘亲也在堂屋里候着了。我没说什么,穿好衣物叫碧白随我出去。

    到了堂屋,我看见娘亲披散着头发,身上裹着一件大氅,手上抱着一个汤婆子,围着火盆子定定坐着,见我来了,朝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叫背后的桃依把准备好的汤婆子塞到我手里。

    我接过汤婆子,在娘亲对面坐下。火盆里的碳燃得很好,从耀橘色渐变到浅蓝色的火舌一下一下地蹿着,火光映在娘亲脸上一闪一烁,明明暗暗的光影变幻好似无常的世事。这大半年来,娘亲鬓角的灰白又多了几分。

    我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埋进大氅领子上的一圈风毛里,垂眸盯着火盆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这个时代。

    我在半年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家里会面临这样的局面,我一直以为我能做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单纯的纨绔子弟做一辈子,我从来没有为下一刻的生死安危烦恼担心过,我一直忧心的不过是与之相较就显得过分浅薄的儿女情长。我以为我的人生可以像是一本单纯而肤浅的言情小说,可能会有你伤害我我伤害你,你误会我我误会你的傻逼情节,但主角永远不用担心有一天可能自己突然就要面临死亡,而故事的最后总是大团圆结局,男主和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的亲人朋友全部鸡犬升天,他们的对手敌人全部不得善终。原来不是的。

    如果是像前世那样,没有皇权的更迭,没有势力的倾轧,没有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有所谓的理想抱负忠君爱国,那我是不是......

    我闭上眼。

    这一刻,我和紫霞仙子一样,殷切盼望着有一个踏着七色彩云的盖世英雄突然出现,不一定非要是来娶我的,我想他救救我,救救我们一家,我真的,真的,真的受够了这样的折磨。

    ......阿糯,你怎么还不来?......我好想你......

    我的手指一点一点用力,掐紧了膝上的汤婆子。

    这一夜,并不漫长,好似只是转个身的功夫就要过去了。窗外的漆黑幕布已经被掀起了一线,涂上了一层并不明显的颜色变化。

    我与娘亲习以为常,前几次也总是得好几个时辰,没有这么快就回来的。

    只是就在这时,好似突然有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在远处响起,起先听不真切,我抬头跟娘亲对视了一眼,才知晓并不是错觉。而就抬头对视这么一会儿,这嘈杂声竟越发清晰起来,而且可辨识地越来越近。

    我和娘亲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那嘈杂明晰成了甲胄撞击之声、士卒行伍行军之声,还有间或的几声仆侍的惊叫。

    我脸色一变。

    甲士奔跑的影子已经投在堂屋的窗格上了,一个一个,密密麻麻,将屋子包围了个严实。

    然后堂屋的大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是一水的禁军。

    我认识这个人,半个月前我有回撞到他和老爹在书房议事,大理寺卿,叫常什么的。

    “常大人这是何意?”娘亲向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她的语气从未如此冷冽过,脸色也从未如此苍白过。

    有些事情,即便已经明摆在眼前,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大理寺卿面色深沉如水,全然没有上次见到时的和蔼可亲,也并无任何的虚与委蛇,张口便道:“传圣上口谕,吏部尚书柳羡臣假传先帝圣旨,妄图加害圣上,幸圣上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并未中其奸计。罪臣柳羡臣当场伏诛,其子柳醽业已压至天牢,着其家眷一并押往大理寺,听候处理。”

    当场......伏诛?!......

    开什么玩笑?!

    你说我爹他......死了?!......

    我在一瞬之间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

    明明......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细细品味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我看见挡在我身前的柔弱但同样坚毅的身躯晃了晃,如泰山之倾塌般倒了下来。

    我赶紧伸手与桃依碧白一道扶住已然晕厥不省人事的娘亲。

    “这不可能!”我煞白着一张脸佯装镇静,瞪圆了两只眼睛想要和他争辩,我知道,现在家里只能靠我了,我一定要保护好娘亲。

    “家父一向忠君爱国这满朝皆知!常大人你不也是家父的好友吗?怎能开这样的玩笑!”

    我以为的冷静以对,其实等话说完我才意识到是声嘶力竭。可大理寺卿似乎不耐烦与我做什么言语上的纠缠,只是微微撇过头,朝身后摆了摆手。

    银盔铁剑的禁卫军分成数个小队,几路进了里屋,几路从堂屋外面跑过去,不知去了哪里,还剩下三五个朝我们这边围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我把惊惶的碧白和桃依护在身后,叫她们扶好娘亲,然后手忙脚乱地从袖囊里抽出犀照,刀尖直指着来者,对他们虎视眈眈。

    几个禁卫军明显没想到我随身竟然还带着利器,逼近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互一对视,默契地将腰间的佩刀噌?拔出,光洁的刀刃反射出的耀光闪过我的脸,让我一时花了眼。就是这短短一瞬的花眼,我便只感觉到手中兀的一空,再定下神来看时,犀照已经飞了出去,哐啷啷在地上滚了老远。

    我刚想再去捡,一把钢刀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