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这里吧。”

    董颖随意在街边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下。

    侍者过来，董颖点了两瓶冰饮。

    这种饮料酒精度数很低，两个人一边小口抿着一边聊天。

    “我昨天给你爷爷打过电话，他听说你出院高兴坏了，说让你在美国好好玩一段时间再回去。”董颖说道。

    “爷爷收到我写的那些信了吗？”

    “收到了，每一封他都收在你以前住的房间里。”

    董颖忽然皱起眉头，“你不能做飞机，要怎么回去有点麻烦。不过你爷爷说他会想办法，让我们安心玩儿，等他的消息。”

    “嗯。”徐迟点点头，“姐，你不是正在毕业找工作吗？明天就不用陪我了，我自己逛就行了。”

    董颖怔怔地看着徐迟，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我知道了，小迟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行，明天就你一个人活动。”

    董颖的情绪有点低落下来，弟弟终归是要回国的，她忽然有点冲动地想陪他一起回去。可是自己的专业在国内很难发展，而这边已经有几个很有实力的实验室对自己的简历感兴趣。

    两个人默默地喝着饮料，这时街道上涌来一群狂欢的队伍。

    一些袒胸露背的白人大汉，身上用油彩涂着他们支持的球队标志，唱着歌，手中挥舞着啤酒瓶。

    “看来他们的橄榄球队今晚上赢了。”有经验的董颖向徐迟解释。

    徐迟感兴趣地看着这支队伍经过，从这些半醉的人身上，能感受到他们那种简单纯粹的快乐。

    一个光头壮汉唱着唱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董颖和徐迟的桌子旁边，手里的啤酒瓶也摔破了。

    歌声停了，紧接着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光头壮汉挥手赶开搀扶他的人，坐在地上，挥舞着手中剩下的半个啤酒瓶。

    “这里的啤酒我全部请客！大家一起唱！”

    欢呼、鼓掌和口哨声一起响起。

    光头壮汉率先高声唱了起来，人群嬉笑着跟唱。

    侍者们一边笑，一边流水般送上啤酒。

    光头唱完球队队歌，人也扶着桌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抬头看见了徐迟和董颖。

    “你们两个不唱吗？会说英语吗？”光头大着舌头问道，然后不等两人回答，自作主张地往桌上放了两瓶啤酒。

    “啤酒，不要汽水，来，加入我们一起唱，这一首你们一定会。”说罢自顾唱起了开头。

    星条旗永不落，美国国歌。

    “我们不是美国人。”徐迟冒出一句话。

    光头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眉毛拧起来，嘟囔道：“黄皮肤的，为什么不滚回你们来的地方？”

    董颖腾地站起来，还没等她发飙，旁边拥过来一群人，其中包括酒吧的侍者，他们七手八脚将醉醺醺的光头架走，一边致歉。

    “对不起女士，他只是喝醉了。”

    “这个家伙一喝大就乱说话，哈哈。”

    “对不起小姐，您在这里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你和同伴的饮料可以免单。”侍者说道。

    董颖抽出一张美元拍在桌上，“我们不需要免单——弟弟，我们走。”

    回到车上，董颖的郁气稍微散去了一些。到底是在异国，这种事董颖不是第一次遇到，可以想见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次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刚刚和徐迟渡过了美好的一天，她的心情就像享用了一顿美餐后，在餐盘中发现了一只苍蝇。

    正要发动汽车，徐迟开口说话了。

    “姐，我想回去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公寓。我和一个美国女孩同住，她已经答应你可以睡客厅的沙发。明天我会再找一间公寓，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徐迟摇了摇头，董颖突然明白过来。

    “你是说要回国？”

    董颖有点茫然失措。看来是受到刚才那件事情的影响，徐迟才决定提前回国。

    “刚才那个人让你生气了？”

    董颖琢磨着措辞，要怎么向弟弟解释明白。那个人换一个时间和场合，也许会表现的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但董颖想说的重点是，不管在哪个地方，总有这样或者那样不如意的事情，回到国内也一样。董颖担心的是，徐迟满怀期待回到家乡，却发现那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除了爷爷，徐迟在国内没有其他可靠的依靠，徐爷爷的年纪毕竟大了。

    “我没有生气。”

    “什么？”

    “我并没有气那个人，他不是坏人，我能感觉到。”徐迟缓缓说道：“他只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很多人不会直接说出来，可他们同样会这样想。和他们比起来，刚才的人其实还好——我只是确定了，我不属于这里。”

    徐迟的眼神清澈，还闪着一丝莫测的光芒，尽管没有涉世经验，但是董颖常常觉得他有惊人的直觉，能看透人心。

    看来自己不用再向徐迟解释什么了，作为他的姐姐，只需要支持他的决定。

    回到公寓，安排好徐迟，董颖到外边打开手机。

    一堆消息蹦了出来。

    “颖颖，你的电话怎么关机了，又去看你表弟啦？”

    是好友叶子发来的，几个月前她结束学业回国了。公寓里的美国女孩就是她走后搬进来的。

    “颖颖快给我出个主意，刘园说要回国看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有新男友了。”

    “刘园这个家伙死性不改，有飞机不坐，订了什么月亮公主号的船票。他哪里是回来看我，分明是想在邮轮上泡妞。颖颖你替我狠狠骂他一顿。”

    月亮公主号？邮轮？

    董颖楞了一下，从号码簿里翻出叶子前男友刘园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哈喽，我是刘园，哪位美女找我？”

    手机中传来刘园的声音，伴着震耳的酒吧音乐。

    “是我，董颖。叶子让我骂你一顿。”

    “颖颖啊，一个人吗？出来一起喝几杯吧，我请客。你可以好好地骂，慢慢骂，骂一个晚上也没有关系，呵呵。”

    “别闹了刘园，我有事儿找你帮忙。”

    “美女有命，焉敢不从？”

    董颖挂了电话，长吁一口气。

    事情竟然这么巧，徐迟刚决定回国，就赶上月亮公主号处女航，这下不能坐飞机的问题解决了。而且路上还有人帮忙照看，刘园这个家伙虽然吊儿郎当不太靠谱，但是——有总比没有强，现在也只能靠他了。

    嗯，明天邮轮就要，时间太紧了，赶快给弟弟准备行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