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那就是说,所有跳出合理范围的事,都不可能离开这个核心,绕着它转的,只是内圈外圈问题。
    本来他以为2楼在很多年前死过一个工人,鬼魂困那里了,因为某种契机可以出来了,就开始在厂里搞小动作弄点波浪,也怀疑十来个看电影的跟鬼有关。
    后者被确认了,板上钉钉。
    现在解不开的谜团是,一群鬼的话,得是多大的案子才能死那么多人。
    走廊两头主线天天被拉开,是不是……那群人就死于某个同志拉电引起的电路故障。他们死后陷入怨恨,逼着那个鬼不断重复?
    可是……
    他向汤小光打听过二楼以前有没有出过命案,凶杀案,病死的,意外身亡之类,对方说没有。
    汤小光能骗他吗?这太容易识破了,只要他随便多问几个人就知道真假。
    所以汤小光骗他的可能性是零。
    很矛盾。
    一条两条几条人命还能偷偷捂住,一群怎么捂?
    陈子轻从长椅上爬起来,他找了厂里的好几个老工人唠嗑询问事故,得出的是相同的答案。
    没有呢。
    老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陈子轻的推测方向硬生生被切断了,蚯蚓断了能活,他的思路断了就凉了。
    这个厂曾经不会是乱葬岗吧?
    陈子轻否定了,不是,乱葬岗跟职工楼的电线牵扯不上。
    还是故障。
    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风都吹不出来,是不是没到时候。
    陈子轻正投入地思索着,肩膀被拍了一下,他青白着脸,僵硬地转头。
    同志笑呵呵地说:“向师傅,你在这啊。”
    陈子轻还没缓过来。
    “宗技术喊你回去,说是暖水瓶没水了,他口渴要喝水。”
    陈子轻:“……他让你带的话?”
    “没有。”
    陈子轻心想宗怀棠没病到这个程度,就听到对方说:“他在走廊拿喇叭喊呢,大家都听到了,都说帮他找你。”
    “……”
    宗怀棠简直有大病!
    .
    陈子轻回去就坚定了这个想法,宗怀棠真的病了,开始吆五喝六地使唤他,要他履行自己开出的条件。
    扫地,打水。
    讲故事这项大工程还没启动。
    五一劳动节快到了,厂里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开了个会,结束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陈子轻摊着笔记边走边看,嘴里小声读着。劳动节原主也要参加,他没话说。
    宗怀棠嫌弃道:“三百个字,二百七十个错别字。”
    陈子轻说:“太夸张了吧。”
    宗怀棠懒洋洋地把钢笔别进胸前口袋:“你脸皮厚,我不夸张点你能有感觉?”
    陈子轻闷头走自己的。
    宗怀棠扯他后领子:“前面路灯坏了,换一边走。”
    陈子轻被扯得抬起头来,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那群鬼魂休假,他没听到什么动静,自己也没接触到毛骨悚然的事。
    这会儿看着前面那片黑暗,熟悉的发怵感闪亮登场,他强自镇定:“我们两个人,没事的。”
    “也是。”宗怀棠悠悠地凑到他耳边,“你要招的鬼魂说不定就在路上等着你。”
    陈子轻在平地上绊了一下。
    宗怀棠好心道:“我帮你做个通知,前面的,向师傅来……”
    陈子轻几乎是踮起脚从后面勒过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
    这还是宗怀棠微微驼背的时候。
    宗怀棠一直起腰,陈子轻直接双脚腾空,袋鼠一样挂在了他背上。
    他们打闹拌嘴的时候,一些工人在另一条路灯完好的路上,他们骑着自行车朝大门方向走去,正往家回。
    有个男同志对女同志展开追求。
    “杨兰同志,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我们的事情。”
    “非常抱歉杨军同志,我不能答应您的追求。而且,我已经有对象了。”
    “我知道,是那个教书的老师吧。”
    “是的。”
    “我认为是这样的,杨兰同志,他是个知识分子,而我们两个是工人,工人与工人之间才是最有共同语言的,曾经有位名人说过:工人是人类文明前进的动力。”
    “对不起,我只是个会计。”杨兰耐着性子道。
    “会计也是工人啊,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肯定能建设起美好的未来。”
    “那个我……”杨兰皱眉,想要打断他,而杨军却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于是他连忙看了看四周,眼睛一亮。
    “杨兰同事,你就拿对面那个骑自行车的来说吧!”
    杨军手指向对面,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正努力的踩着自行车,大杠上面坐着一个年轻姑娘。
    “他,是一名工人,前面坐着的姑娘呢,肯定是他对象了。”
    杨兰也看见了路对面的两人,那个女人把两只手放在男人的肩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看不清脸,细直的双腿套着白色袜子跟皮鞋,一晃一晃的。
    好香啊。
    是雪花膏的味道。
    擦了不知道几瓶,在风里都浓得呛人。
    “你看他们的感觉多么亲密,形影不离,这就是工人间才有的真挚感情啊。”杨军转头满眼期待的看着杨兰,“我想,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
    “那男的好像是孙师傅,他有相好的了啊……”杨兰一眼认出那个骑车的男人。
    杨兰心中想着,但她也没太在意,毕竟跟她不相干,她只是觉得孙师傅的鼻子是厂里出名的灵敏,怎么这次跟堵住了似的。
    也许是爱情的力量。
    她看着孙师傅骑着车,带着搂紧他的姑娘,消失在路的尽头。
    .
    夜色清凉,职工楼一楼,刘主任的宿舍里亮着灯。
    “接下来,是天气预报……”
    电视开着,桌上放着一杯刚沏好的茶,刘主任捧着一份报纸聚精会神地看着。
    一版看完了,刘主任把报纸翻了一面,然后喝了口茶。
    “哎……”
    刘主任感慨着,回味着茶的清香,这样的生活,他就算是一个人,照样过得十分闲适。只是,他知道,就算是最美好的生活,有时也脆弱得像一张薄纸,随时都会被蹂躏。
    想到这里,刘主任的脑海中不由浮现他三个徒弟的身影,他希望他们三个不要走自己的老路,至少能早点成家。
    “啪嗒!”
    就在这时,宿舍里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暗色,电视和电灯都灭了。
    “停电了?”
    刘主任下意识地想去看看是不是电路坏了,可当他起身的一刻。却又生硬地停顿住了。他薅了几下鬓角的白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和忌惮。
    许久,他重新坐了下来。
    借着月光,刘主任看着宿舍墙上的那些电线,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表情。
    刘主任不说话,就这样坐着,整个屋子显得空旷而死寂。
    “嗒!”
    黑暗中一个火苗闪过,刘主任点了一支大生产香烟,徐徐地抽了一口。
    忽然。
    窗帘微微颤动了下,一阵从远处来的冷风穿过窗口刮了进来,引得窗帘开始飞舞飘起,发出猎猎的声响。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不知为什么,刘主任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完全没缘由的。
    呼……呼……
    又是一阵狂风吹进宿舍,刘主任的余光无意间一扫,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借着照进的朦胧月光,他终于看清了。
    电视机的前面站着一个人!
    周遭太黑,看不清这个人的具体相貌。刘主任没到脑子不中用的时候,他确定刚才停电之前,宿舍里没有进其他人。
    这个人影双臂笔直张开,一身破旧工装皱巴巴的,像是穿在了竹竿上一般,不自然地耷拉着。
    刘主任吓得缓缓站起,嘴唇煞白,这时,窗帘又是一阵飘起,月光终于照到了那个人影的脸上。
    这根本不是一张人的脸,面部干瘪,凹陷的眼窝里瞪得很圆。
    虽然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但脖子却挺得很直,在刘主任惊惧的目光下,这个人的头颅正一点一点后仰,最终把脸直直地正对着天花板。
    刘主任心中惊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让他呆立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