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楚凌沉瞪大了眼睛,甚至连怒火都还来不及燃起,他只感觉到手腕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觉,随后一阵抽痛,竟是手腕被颜鸢抓着,钳制在了马车壁上。
    骨肉撞上铜墙铁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酸痛瞬间直冲脊髓。
    楚凌沉惊怒交加,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顿时他眼里的暗潮肆虐起来:“放肆!”
    “不放!”
    颜鸢气鼓鼓。
    她已经憋得太久太久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雪地那么冷,木筏那么重,鸟兽有多难打他知道吗?
    药炉的药有多苦他知道吗?寒疾发作有多冷他知道吗?
    她被迷晕后绑架,醒来后身上有多少处淤青他知道吗?
    还有乾政殿门口那棵该死的梧桐树!
    它掉叶子!
    颜鸢气得双眼发红,死死盯着楚凌沉,粗重的呼吸就打在楚凌沉的脖颈上。她就这样压着他,咬牙切齿地筹划着,怎么才能既不弑君,又可以泄恨。
    咬死他不算弑君的吧?
    颜鸢按着他磨牙。
    “颜鸢!”
    楚凌沉脸上的表情已经是盛怒。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挣脱。
    她明明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瘦弱的病秧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他钳制得死死地,任凭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若是再挣扎,外面就要发觉了。
    “放肆,松手。”
    “不松!”
    “颜鸢!”
    楚凌沉压着怒气,不动声色地威胁:“距离启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若不松手,孤会让你永远留在此处。”
    他到底还是轻信了她。
    这个颜宙之女,留着果然是个祸端。
    楚凌沉的面色阴沉,却发现颜鸢全然没有听懂他的威胁。她甚至没有清醒的意识,嘴里还碎碎叨叨地念叨着什么,一边念叨,一边不断地微摇着脑袋。
    她好像是完全迷糊了。
    吸了安神香,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
    认识到这一点后,怒火也就渐渐消弭了,楚凌沉逐渐放松了身体,随即颜鸢就踉踉跄跄一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气息就在耳畔。
    楚凌沉全身僵了僵,倒是终于听懂了颜鸢的呢喃。
    “还要我说多少遍才会信,我不想要当皇后,也不想要江山……”
    “到底要试探几次才能相信我……”
    “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不知好歹的……”
    她大约真的是上了火,抬起头来时,眼睛红得像是兔子,粗重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打落在楚凌沉的肩膀上。
    就这样怒不可遏地看着楚凌沉,像是一只气急的兔子。
    楚凌沉:……
    楚凌沉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使了一些巧劲儿,从她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看得出颜鸢已经是彻底地迷醉了,只是不知道安神香带来的迷糊,是否也有酒后吐真言的效果。
    这倒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楚凌沉的眼睫低垂,瘦削的指尖轻柔按压被撞疼的手背,淡道:“颜家雄踞西北已久,颜侯拥兵自重,距离天子位只有一步之遥。”
    他抬起眼睛,慢条斯理道:“当真无意?”
    颜宙是什么人,所有人都清楚。
    身为开疆之将,却能在先帝登基之后功成身退,早在前朝之时,整个朝野就已经笼罩在他颜宙的股掌之下。颜宙若是要反,当年就没有他这年幼的太子什么事了。
    可是他并没有反。
    不仅没有反,颜宙还扶持他继了位,更是替他母后荡平了障碍,铺下了垂帘听政之局,无私得简直可以名垂青史。
    当时朝中也有风言风语。谁人不知颜宙与先帝和皇后交情匪浅,三人年少时便已相识,情谊深厚,如今先帝已薨,这份故人之情谁能保证始终如一呢?
    就在所有人都翘首望着发展之时,谁也没有想到,颜宙竟然自请离了帝都,去到了封地,十几年都未曾回朝。
    而十几年后的今天。
    他送了独女入主了中宫,瞬间搅乱朝堂这十数年来铺下的棋局。
    这样的定北侯,当真无意天下?
    这是朝堂上,没有人敢问出口的问题。
    楚凌沉把它交给了神志不清的颜鸢。
    颜鸢的眼圈还是红红的,眸光就像隔了一层雾,但是怒火却结结实实地从她的眼底燃烧了起来。
    她满脸暴躁,又要去抓楚凌沉的手腕。
    楚凌沉早有准备,一抬手躲开了她的袭击。
    颜鸢没有站稳,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楚凌沉的肩膀上,沉闷的声音在他的肩口响起:“我没有。”
    “倒也是。”楚凌沉的目光低垂,缓缓道,“你身为后宫之主,确实不需要大动干戈。”
    就像他的母后那样。
    只要生下皇子,一切事情便可顺理成章。
    一个聪慧的女人,总有各种办法,爬到权力的巅峰。
    只需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颜鸢久久没有出声。
    楚凌沉退开了一些距离,想看看她是否晕了过去,却发现她的眼睛瞪圆,眼睑通红,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好像是……气炸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