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精妙之处，陆嘉还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感慨说：“这些真有趣，你真厉害，都是你想的？”

    小徒弟一本正经地诚实着：“有些是我想的，有些是我师父想的。”

    陆嘉听说，忙道：“你师父如今得闲吗？要不我也见见他吧。”

    “师父在和大管家说事情。”小徒弟轻声道。

    陆嘉颇为遗憾，旋即又笑道：“好吧，那下次有时间的，我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儿的，读好了书，我就来看你们盖楼。”

    这时，佟明夔也来了。

    “你做什么？”他问陆嘉。

    “这个小工匠，他可厉害了，你看，这是他想的东西……”陆嘉连忙拉着佟明夔，给他看小徒弟画的图。

    “厉害吧？”陆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佟明夔。

    “厉害。”佟明夔赞同。

    年纪相仿，但地位、身份、模样、打扮全然不同的三个少年郎，在这一刻，真个成了好朋友，相谈甚欢。

    为着这一幕，佟小锁心中的那点儿烦躁，都暂时消散了。

    若是人人都和这三个少年人一样，存着一点儿赤子之心，该有多好。

    “真好。”她自言自语道。

    子规如今满脑子都是陆嘉的聒噪之声，哪里明白佟小锁所谓的“真好”，指的是什么。

    “大小姐说什么真好？”

    “我是说，人生嘛，还是这样子才美好。”佟小锁一本正经地感叹着。

    子规听得更糊涂了。

    完了，大小姐想必是气傻了吧？

    佟小锁却已经笑着拉着她，自湖边山石后的小径，往蕙心堂去了。

    她如果出现，那个小徒弟又要害羞躲开、陆嘉又要讲究礼节、佟明夔更要一本正经地“姐姐安”了。

    这点儿美好若失于“礼”，倒无趣了。

    还是绕路走，全了他们的聊性吧。

    “走，我们回去好好合计一下，元旦那天，究竟要怎么做。”

    ……

    元旦日，周而复始年之初。

    所谓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昨夜守岁，而今晨便是明德十二年了。

    一早，家中凡有官职、诰命的人，都要进宫，并且伴驾祭天地、祭祖庙。

    佟明夔要和陆嘉一同与在京中的几个应试的学友论诗；佟凤鸾接了倪四小姐的信，去倪府玩儿了。

    佟府人本来就少，如此一来，更觉得连声音都没得了。

    仆妇们乐得都去躲懒，蕙心堂里的大小仆妇们，都各在各的屋子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佟小锁和子规、金盘一起，借口去后花园逛，自然是没人管她的。

    在后花园的那个阁子处，佟小锁解了外面罩着的衣服，其下的是一件男装的灰袄，再卸下钗环，挽了个发髻，用公子巾一扎，就变成了个小公子。

    虽然佟小锁如今略微长高了一点儿，但依旧是消瘦，穿上这一身，若是仔细看了，还是能看出是个丫头来。

    只不过这灰不溜秋的颜色，倒是足以让佟小锁泯然于人群，而不被人发现了。

    子规将她换下的衣服抱在手中，担忧道：“大小姐真的不要我跟着吗？奴婢有些怕。”

    佟小锁整理一下衣领，笑道：“人多反而要惹眼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子规知道劝不住佟小锁，只好叮嘱她务必小心。

    佟小锁一边应着，一边趁着外面没人的时候，转过影壁，到了后面的枫林之中。

    拾丫头早就等在了那儿，见她出来，忙过来道：“大小姐安。”

    佟小锁笑道：“如何了？”

    “大小姐放心吧，只管跟着奴婢往外走就是了。”拾丫头胸有成竹道。

    ……

    后院大门处，年纪大些的仆役对那看门小厮，颐指气使地唠叨了一番不许赌钱吃酒的话，而后自己跑去不知道哪个窝里趴着了。

    两个小厮待那大仆役走了之后，骂骂咧咧了半天诸如“自己去趴婆娘的窝，却不许我们耍子”的话后，索性在地上摆起五子棋耍钱。

    他二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小徒弟也过来了，拿着个尺子，比比划划地，还在纸上记着什么。

    两个小厮不理会他，继续玩儿着，直到觉得冷了，才停下来搓搓手。

    其中一个矮些的小厮看着小徒弟顶着冻红的耳朵，却一丝不苟地做事儿，便问了一句：

    “我说小哑巴，你不冷吗？”

    小徒弟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小厮在和他说话，憨厚地笑了：“不冷。”

    小厮擤擤鼻涕，伸了好长的脖子去看小徒弟写的东西，可惜他并不识字，半点儿没看懂。

    “写那鬼画符做什么？一起过来玩玩儿嘛。”小厮道。

    “做不出来，师父要生气的。”小徒弟依旧是憨厚的模样，手下的笔不停。

    小厮看着他的样子，骂了声“傻子”，便不理他了。

    小徒弟被骂得莫名其妙的，愣愣地看了过去。

    另一个高些的小厮则道：“他在屋里面烤着火合着酒，让你在这儿吹冷风，你还替他做活，你不傻谁傻？”

    小徒弟迷茫地挠挠头，最终也没搞清楚自己傻在哪儿，但又不会争辩，索性低下头去，继续写写画画了。

    “好呀，你们不好好看门户，倒在这儿耍钱？”

    忽然，拾丫头自树后转了出来，拐着个食盒，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两个小厮一见拾丫头，顿时喜出望外——地看着她手中的食盒。

    “拾儿，你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快拿来！”两个小厮丢下充作棋子的石头，跑过来就要抢那食盒。

    拾丫头却一躲，将食盒藏在身后，道：“你们不好好当差，就不怕主家知道吗？”

    小厮们和听见了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主家哪里会理论我们？快别废话了，东西拿来。”

    只是，话音刚落，佟小锁也从林子后面转了出来。

    乍然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厮，两个小厮刚要骂，却听拾丫头有些慌张道：“大小姐安。”

    小厮们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吞在了肚子里。

    “大，大小姐。”

    佟小锁背着手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五子棋和两堆铜板，笑了。

    “圆石头要赢了呢。”虽然对着的是五子棋，但她还是做足了仿佛自己是棋圣的样子。

    两个小厮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你们赌多少钱？”佟小锁弯腰捡起了一个铜板，从方孔之中，看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