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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必

      一“我马上回去。”

    他的话音未落,许含章便果断摆脱了发怔的思绪,斩钉截铁道。

    “你要走了?”

    而凌准慢慢的松开了手,放开了她的双肩,语气无奈而寂寥。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涌上了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就席卷了他的周身,直至没顶。

    果然是天意弄人。

    果然是不得不认命。

    果然,是到不了那个地方的。

    “我迟早会回来。和你,一起。”

    许含章察觉到了他低落的心情,便很自然的抓住了他的手,撒娇道:“而这一趟,你就陪我一起回去,可以么?”

    她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毕竟,就算不为了自己的私事,他也得为了他的家事、以及她的亲事而归去。

    “走了,就不必再回来。”

    可凌准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轻轻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沉声拒绝道。

    “为什么?”

    许含章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愕然道:“我不是存心要违背承诺的。可他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是万万拖不得的……”

    在她的印象里,凌准历来就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今日为何却非得在区区几个时辰上计较,一争长短,甚至闹起了情绪?

    “十一郎,你吃错药了?”

    郑元郎盯着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醋性大,自己是一早就见识过的了,可再怎么嗜醋如命,也应是不会卡在别人快丧命的时候发作啊?

    这不是吃错药,还能是什么?

    “也许,我是害怕再这样下去,你会看不起我。”

    尽管凌准本身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但在二人探询、疑惑的目光下,他仍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定睛看着许含章,答道。

    “看不起你?”

    郑元郎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愈发不解了。

    “是这样吗?”

    许含章却听明白了,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就在方才,她还以为是他的别扭劲儿犯了,只要哄一哄就好了,但人命关天,她丝毫没有哄他的心情。

    而他,也没有让她哄的意思。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倦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无条件、无理由的迁就着她,照顾着她的感受。无论是她一门心思的想要找崔异出气,或是改弦易辙跟崔异和好了,他都没有说过什么。

    于是,她从未考虑过,他会否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可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仅仅是因为她做出的某个决定,就在无意间把他给压垮了。

    这不能怪他。

    要怪,也只能怪她让他失望的次数太多了。

    “你走吧,他在等你。”

    那厢的凌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

    “以后,你还会跟我一起回来么?”

    望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许含章突然就有一种可怕的直觉——他这一走,只怕是会和她踏上截然不同的路途,再难交汇。

    “我说过了——去了,就不必回来。”

    他回过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疲累。

    说实话,他不认为崔异是这么容易就死掉的人。

    而今日她能因着崔异的垂危,就果断放弃了和他前去拜祭的安排。

    明日,焉知她会不会因着崔异的濒死,误了和他成婚的吉时呢?

    后日,她又会不会因着崔异的好转,忘了应有的距离和分寸,和崔异愈发亲昵呢?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他同她,绝不能这样糊涂敷衍的过一生。

    其实,他心知自己的想法是很自私的。

    可她连几个时辰都不愿留给他,甚至连一丝应有的犹豫和动摇都不曾展现给他,这不是更自私么?

    因着她的缘故,他连和颜悦色的同吴娘子说话的想法都没有。

    可她却和崔异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而且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朝夕相对……

    他心知自己是不应该做这种比较的。

    这样,是不好的。

    但他无端端的想起了那个墨玉眼的婴孩,想起了她在花丛中仰起头,目光缠绵的望向崔异的情景。

    若是再照着现状发展下去,这一切,便不一定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说不定,就能变成真的。

    念及于此,他便觉得愈发的疲累和无助。

    “我先走一步。”

    语毕,他策马而去,竟是逃也似的赶在了前头,扬起了一地的烟尘。

    “你俩……这是?”

    郑元郎也上了马,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方才的气氛,和益州府衙里他们做戏争执、诱自己现身的那段很是相像。

    但这次,似乎不是在做戏。

    似乎……是真的闹僵了。

    做为始作俑者,自己这会儿怎么都应该说点儿什么好听话来打圆场的。

    “我们也快些动身。”

    许含章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顾着催马前行,径自往官道的方向行去。

    归途中,她只觉得眼前发花,一会儿看见的是崔异脸色如纸、奄奄一息的模样,一会儿看到的是祖父满身草屑,倒在村口喘息的惨状,一会儿看见的是烧得焦黑的头颅和骸骨,一会儿看见的是凌准头也不回、毅然离去的画面。

    最后,她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决定什么也不去想。

    而郑元郎频频扭过头,仍试图跟她说上点儿什么,可扭得脖子都快断了,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天黑前,她终于赶回了崔府。

    而崔异的境况,居然比她想象中还要糟上几分。

    只见他静静的闭着眼,双颊凹陷,有气无力的躺在卧榻上,皮肤已失去了健康的弹力和光泽,就如没有生机,徒有人形的木偶。

    但十分奇怪的是,他都已经成这样了,竟还能敏锐的感知到她的存在。

    “阿渊。”

    她甫一进门,他的眼睛便费力的睁开了,侧过头,略有些茫然的望向她,唤道。

    “嗯。”

    然后,他听到了她轻柔的应声。

    是她。

    她真的来了。

    “都下去吧。”

    许含章一步步走上前去,接过了侍女手中的药碗,吩咐道。

    无论是侍女还是护卫,他们都杵在原地,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却并没有动弹。

    “下去。”

    直到崔异发话时,他们才齐刷刷的应声,一起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