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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桃符

      一“喏,你瞧瞧,他们现下就不听我使唤了,以后还不得直接给我甩脸子?”

    许含章故作轻松的坐在了床畔,用故作娇憨的语气开起了故作幽默的玩笑,然后阻止了他起身的意图,拿银匙将药碗中黑黢黢的汁水搅了搅,就往他的唇边送去。

    她没有做惯这种服侍人的细活儿,加之心情尚未平复,就不免有些手抖。

    于是,几滴药汁撒出,滴到了他雪白的衣襟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来替你擦擦。”

    她放下药碗,慌张取出了一方绢帕。

    “用不着。”

    崔异却微微皱眉,艰难的避开了她的触碰,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许含章便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你都成这副模样了,我能不回来吗?”

    然而,他已经都成这副模样了,居然还想瞒着她。

    “还你。”

    她恹恹的自袖中掏出了一张纸笺,小心翼翼的展开,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亏自己还以为是他心思细腻,主动提点她,让她和凌准一起在外散散心,游山玩水。

    结果……却是支开她的幌子。

    “听郑元郎说,我要是再晚归几日,你可能整个人都凉了。”

    许含章无奈的叹息着,也顾不上他的推拒,便倾身凑近他,用绢帕把他衣襟上的药汁一点一点的攒干。

    “哪有那么严重?”

    她这一低头,一靠近,便有一缕细软的发丝垂下,轻柔的拂过他的面庞,让他的身体为之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解释道,“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

    “我虽然于医理上一窍不通,但也知道风寒究竟是什么样的。”

    许含章忍不住戳穿了他,“所以,你就别把我当三岁小儿糊弄了。”

    究竟是因着什么缘故,他才变成了这样,她也不指望立刻就能从他口中套出实话。

    但是,她也不希望被人当成傻瓜。

    “先喝药。”

    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尴尬,淡然而无耻的将话题转移开来。

    而一碗药汁喂下去后,他的精神竟是好了很多,居然能单手撑在床沿边上,缓慢的坐起身,同她说话了。

    “是郑元郎他们把你叫回来的?”

    他问道。

    “是。”

    “你一听得消息,马上就赶回来了?”

    “是。”

    “和你赏花的那个人呢?”

    “走了……”

    “走了?没和你一道?”

    “是。”

    许含章本不想提起这茬的,奈何怎么也绕不过去,只得模棱两可的答道:“他累了,不想和我一起走了。”

    “因为我?”

    “是……也不全是。”

    “哦?”

    “也有我自己的缘故在里头。”

    许含章想了想,“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牺牲的更多,而我只晓得索取,不知不觉就把他掏空了。”

    “别拖了。赶紧把宵禁的腰牌带上,去升平坊寻他吧。”

    闻言,他沉默了良久,忽道:“至于我这边,你大可不必担心。反正有的是温柔小意的侍女伺候,根本用不着你这个粗手粗脚的人来添乱。”

    “好。”

    她也沉默了良久,应道。

    “去吧。”

    于是他躺了回去,状似满意的合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许含章站起身,将被子轻轻的拉到了他的肩旁,又替他放下了帐子。

    然后,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给他瞧病的人,是谁?”

    走到了屋外的台阶下,她伸手招来了先前为他捧药碗的那个侍女,低声问道。

    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她当然不可能立刻就跑出去,寻凌准来诉衷肠的。

    因为崔异先前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并不像是有所好转。

    倒像是,回光返照……

    “是宋神医。”

    侍女同样压低了声音,答道。

    “那他人在哪儿?”

    想到宋神医的医术,她不禁心下稍安,继续问道。

    “在东舍。”

    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忽地响起,“我可以带你去。”

    说话的,竟是张玉郎。

    他唇边带着浅淡而明亮的笑意,半边脸庞却掩在了幽暗的灯影里,看上去有些阴森。

    “那就有劳了。”

    若换做平时,许含章定会因为农舍里所见的那幕而对他心生芥蒂,不屑与他为伍。

    但此刻,她已撑不起这种略显沉重的正义感,只一径跟在他的身后,往游廊上走去。

    “东舍?”

    她没有听到,那名侍女在二人走后,方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喃喃道:“府里,有东舍这样的地方吗……”

    “张都尉说有,那就有。”

    几个身穿灰袍的术士从廊下的阴影里转出,阴恻恻的开口。

    ……

    ……

    “你是刚赶回来的?”

    张玉郎不紧不慢的走在了前面,沿着游廊而下,绕过假山,踏过弯弯曲曲的石径,再从水榭后穿过,迈步上了长桥。

    “嗯。”

    许含章微微点头,不经意的瞧见前方不远处正蒸腾着迷蒙的水汽,显然是那眼天然开凿出的温泉无疑了。

    而温泉的附近,有一座东舍吗?

    她不由有些疑惑,却没有心思发问或质疑,只因这是崔异的府邸,来往都有无数的婢仆盯着,就算他真有什么小算盘,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得太响。

    况且,她相信以崔异的眼光,是不会和这种有小算盘的人结交的。

    于是她仍一径的往前走去。

    “你之所以想找宋神医,是想问问他的病情?”

    张玉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神情认真的说道:“其实,宋神医早收了他给的好处,半个字都不会往外蹦的。你与其这般大费周章,还不如问我。”

    许含章一怔。

    “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他事后问起来,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不然,我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张玉郎继续说道。

    “好!”

    到了这个份上,许含章心里的疑惑顿消。

    原来对方绕了这么大一圈的路,是想瞒过崔异,将那些不便明说的细节说给自己听。

    “他的病,是因为这个。”

    张玉郎没有绕弯子,直接伸出手来,虚虚的指着她衣襟前坠着的那个饰物,语出惊人道。

    “因为它?”

    许含章立刻将这块桃木牌摘下,放在掌心端详。

    这一端详,就看出了异样——虽则它的形状和外观仍是和往常无二,触感却有些刺手,须得定睛凝神去看,才能发现上面多了道不起眼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