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醉翁之意
西湖一如既往的大,苏千秋拼命踩着脚踏,在无人的街道上如风般飞驰。
空气里弥散着草木的香气,隐隐约约和司南的味道有着万分之一的相似。
她沿着记忆中的地图追寻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了杨公堤。
十年前初次踏足时正值草木萧瑟的隆冬,那时唯有光秃秃的枝桠顶着几捧残雪寂寂相对。而今树枝在头顶相互交织成了巨大的绿色穹窿,手掌大的叶子重重叠叠,遮天蔽日,像是生命的喷薄而出,动人心魄。
“大概夏天这里会更美。”十四岁的苏千秋说。
“到时再来一趟?”面目清秀的少年问道。
“好呀。”少女时代的苏千秋下意识便答应了。
那时谁也不知道,人生是阴差阳错,命运会辗转流离,年少时的应许,有时却是一场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诫命。
司南寻不见苏千秋,便也急急追了出来。可是马路空荡,四下无人,哪里也不见她的身影。
他急忙打车回酒店,先是猛敲了一阵门,继而让前台帮忙查了房。房门一开,她的房间沉沦在一片寂静和漆黑中,未见苏千秋的身影。
司南徒然的站在那抹弄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满心彷徨。
他复又下去酒店大堂,让他们帮忙查了监控,才忐忑的相信苏千秋真的没有回来。
司南茫然的站在酒店门口,看着接待处的挂钟指针一点点的挪动,心中的焦灼愈演愈烈,所有的冷静和淡然几乎都要在这场平白无故的大火里沦丧殆尽。
他不知道苏千秋能去哪里。
穿着礼服的苏千秋没带手机,没带钱。
她什么都没有。
除非她想要自己走回来。
想到这,司南在想要不要沿着来时的路再重新搜寻一遍,可是他又害怕在他离开的时候,又和她擦肩而过。
他烦躁不安的在酒店门口来回踱着步,目光却始终落在了远方。
大堂里的自鸣钟堪堪敲过了一点,那个翘首以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酒店对面的自行车租赁点前。她还了自行车,解开裙子上的结,又穿回了高跟鞋。
司南拔腿想要冲过去,可只挪动了几步,他又芒背在刺的定在了那里。
路灯掩映之下,却遮盖不住她眼睛的红肿。
苏千秋明显是大哭过一场,司南忽然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一想起往昔的事就剜心锥骨般的疼。他们之间横着壑,隔着山,还硌着一个无法逾越的心结。
司南眼角渗出一颗几乎要灼伤自己的泪,他不敢睁眼,怕一睁开就会流泪不止。
苏千秋垂着头踱进了酒店,在光影的明灭之下,在他阖上眼睛的一刹那,他们再一次错过了对方。
苏千秋卸了妆,冲了凉,精疲力竭的躺在了床上。她呼出一口长气,对这份和生活始终纠缠不休的工作有了一些倦怠。
回去公司后隔了没两个星期,雄风重振的顾长风又喊她晚上参加一场应酬。
苏千秋去到方知晓,做东的还是上次杭州的那位王总。唯一不同的是,司南身边多了叶澜溪。
她站在包厢门口,目光略过那个气质优雅的女人,下意识的想要退却。
然后苏千秋握了握拳,甲尖戳入掌心,在那锋利的疼痛里她狠狠的问自己:你怂够了没?!
司南没料到苏千秋会参加,他向顾长风投去疑问的目光,顾长风反问道:“王总说一定要请她来?您不知道?”
司南的脸色“唰”的一声黯了下来,让顾长风有点摸不着头脑。
本来这份合同负责接洽的是他,陪司南杭州签约的也该是他。结果因为那件料想之外的红粉醜事给耽误了,合同签订后王总说要来他们这里出差,让顾长风好好喝两杯酒赔个罪,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点头应允。至于顺带要求苏千秋出席,既然他们上次在杭州见过面,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唯一古怪之处,本来应该由顾长风来请客,结果到后来颠倒了主次,变成了王总做东。
待去到包厢,顾长风才发现座次的安排也有点古怪,首座是司南和王总,可是次席却变成了苏千秋和叶澜溪,他这个做经理的反倒被晾在了一旁。
一餐饭觥筹交错,王总对苏千秋的照顾无微不至,频频往她碗里夹菜不止,他的几个手下更上来轮流对着苏千秋敬酒。
王总将苏千秋天花乱坠的夸了一顿,最后对司南感叹有这样的手下真是福气,还问苏千秋愿不愿意跳槽去他的公司。
苏千秋自然是不愿意。
王总碰了碰她的肩膀,激起了苏千秋的一阵恶寒。
王总却浑然不觉苏千秋的厌恶,只道:“我就知道小苏对司中忠心耿耿,但你这可就伤透了我的心哟。来,再罚一杯!”
叶澜溪平和的看着场间另外一位女性被频频灌酒,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见苏千秋喝得七晕八素,王总也慢慢消停了,转而向叶澜溪举起了酒杯。
他也将叶澜溪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最后总结说司南好眼光,要和未来嫂子喝上一杯。
叶澜溪向司南使了个眼色,司南终于从苏千秋身上收回目光,缓过神来,按下了王总端着酒杯的那只手,淡淡说:“澜溪不太能喝酒,我来替她。”
他将叶澜溪的名字喊得如此亲切而刺耳,苏千秋虽然喝得两颊通红,可司南那句替叶澜溪挡酒的话依然钻入了她的耳,叫苏千秋冷极了般浑身一颤,眼中浮起一层似醉非醉的水雾。
一场司马昭之心众人皆见的饭局完毕,苏千秋喝得烂醉如泥,反倒是原本说要赔罪的顾长风滴酒未沾。
他担心的看了苏千秋一眼,提出要送她回去。
没想到王总畅快一笑,说不用劳烦顾经理,叫人在酒店上面开间房给苏小姐留宿就好。
顾长风愣了愣。他知道有些公司会让女员工出马,用身体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但他没料到,自己公司也会默许这种行为。
他向司南投去询问的眼神,可是还没来得及交流,叶澜溪便说胸闷,催促着司南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