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纪淡只瞟了一眼陆池，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把陆家搞了个底朝天，还把人家的闺女掳走了的，就是你和唐祈年那个小子吧。”

    “师父，你不知道陆家有多过分，他们……”听到纪淡这么说，姜荧气不过开口就要争辩，却见纪淡轻轻地摆了摆手。“陆家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

    “师父你……知道？”姜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纪淡，试探着问道。“他们做的那些……启灵选拔……还有那些被送到千鹤殿的少年少女……”

    “对，这些我都知道。”纪淡点了点头，不过话锋一转，一双鹰眼盯着姜荧，目光十分锐利。“你怎么知道是千鹤殿？”

    “我……”姜荧一时语塞。

    如果说实话的话纪淡肯定会发怒她这般贸然行事，可是对着自家师父，姜荧也实在是没法说谎，只得一五一十的将原委从头道来，包括如何潜入陆府，如何混为上宾，又怎么跟着陆经年夜行，最后见到了九天和那千鹤殿的神秘人，全都和盘对着纪淡托出了。

    果然如她所料，她越是说，纪淡的脸就越黑，到最后纪淡的脸色几乎都能拧出墨汁来了。

    姜荧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干脆闭嘴不言，纪淡紧紧的盯着她，右手用力的在桌上拍了一拍，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子都掉了，茶水也迸了出来。

    “简直胡闹！”

    姜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一哆嗦，但是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只得讷讷的低下头去，不敢反驳半句。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纪淡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种事情，那个老滑头决计不会放心假手他人，我告诉你，那天你见到的与九天和陆经年会面的那千鹤殿的神秘人，就是千鹤殿的掌门越霄。”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躲过了他的追踪，但是你知不知道一旦越霄那个老滑头发现你，你的下场……”纪淡说到这里，嘴唇都有些气得发抖，伸出手来想把桌上的茶杯盖回去，但是越说越生气，直接拿着茶杯啪的一声在桌子上砸成了齑粉。

    姜荧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头埋得低低的，等了好长时间之后，感觉到师父的气息已经逐渐平稳下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师父，我知道错了，这件事是我和唐师兄太过心急，行事冒昧……以后，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纪淡沉默了良久，许久之后才开口缓缓问道。“小荧，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陆家所行之事实在太过蹊跷诡异才跟过去想要一探究竟？是不是觉得他们做的这些事天怒人怨，不得到严惩，不足以平人恨？”

    “当然了。”姜荧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对上纪淡的目光。“将正值韶华的少年少女强行改造成炉鼎，还把他们当作炼药的药引，这种事情不仅违背天道，还违背伦理，当然人人得而诛之啊！难道师父不这样认为吗？”

    “现在你知道了我早就已经得知、也看穿了这件事情，却不出手干涉，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是吗？”

    纪淡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姜荧听不出他的喜怒。抬眼偷偷的看了看面前的纪淡，见他面上也确实没有什么表情，姜荧这才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些被当做炉鼎或是药引的少年少女实在是太可怜了……但是也只是我这么觉得而已，我并没有资格要求除了我之外的人怎么做，所以我说，是也不是。”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能力的话，你就一定会去救他们，去阻止陆家，阻止千鹤殿是吗？”

    “……是。”姜荧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不只是我会这么做，唐师兄，唐师兄也一定会这么想的！”

    看着纪淡几乎已经有些漠然的神情，姜荧有些着急的追问道：“师父，保持仁心难道不对吗？”

    “不是说不对，只不过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的。”纪淡十分平静的说道。“你所认为的善恶，只不过是你个人的善恶，在更大的范围里，可能你的小善会变成更大的恶，而你眼中的大恶却能成就更大的善举。”

    “……”姜荧低下头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师父，我不懂。”

    “千鹤殿授意陆家每年举行启灵选拔，选出来资质上乘、容貌姣好的少年少女拿去做炉鼎和药引，的确是令人发指天理不容。但是你想过没有，千鹤殿的野心是不会因为所谓的正义而消弥的，就算你有办法制止他们这个行为，他们也会另外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

    纪淡轻轻呼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凝重的开口说道：“你知道一个门派如果想要从正面壮大自己的实力，他会怎么做吗？”

    “……吞并或是大肆掠夺其他小一些的门派的资源？”姜荧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不错，就是这样。”纪淡点了点头。“但是你要知道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只要尝到了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更多……现在有启灵选拔这个渠道，如果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他们就能继续利用这个渠道暗中慢慢的壮大自己的实力，速度也不会太快，可一旦这件事情如果被撞破被制止，很难说他们的野心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一旦他们尝到了甜头……”

    “那些小一些的门派就要遭殃了……”联想到小门派被屠门的惨状，姜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用每年的这几十个少年少女，去遏制千鹤殿更大的野心，你觉得哪一个划算？”

    姜荧沉默了。

    她其实很想说哪一个都不划算，但是，两者相权取其轻，如果她有能力坐在师父那样的位置上，恐怕怕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同样会做出和师父一样的选择吧。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最好的结局，总会有人要牺牲。

    所以幸福与不幸者的区别，大概就是看自己是不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