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荧无话可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妖界时，师娘让她帮忙转交包裹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师娘看起来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眉眼里面全都是最温柔的笑容。

    但是她在写要给师父的那句诗的时候，虽然面上仍然是带着笑容的，可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苦。

    看起来让人觉得非常难过的愁苦。

    那时候姜荧以为师娘的高兴是因为得知师父还在人世、而且自己还能帮忙带些礼物过去；以为师娘的愁苦是因为虽然知道了师父还在人世，可是两人却不能团聚，只能天各一方。

    可是现在姜荧想明白了。

    师娘眼里的那些愁绪并不是因为不能和师父团圆。

    而是因为可能终其一生她都也无法再见到纪淡了。

    姜荧不懂的那些，颜素馨是明白的。

    这世界上如果有且只能有一个最懂纪淡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颜素馨。

    “师父，说实话。”

    姜荧缓缓的站起了身，默默的走到门前，想要推门离开之时，却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轻声开口。

    “师父，我知道您心意已决，我就算说再多，也都是无用功罢了。我只是想告诉您，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宏愿，我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我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想让自己珍惜的人平平安安，我也会有市井小民的同情心，但是也只是止步于我所能做到的程度。说白了，我也只是个最普通的普通人而已……”

    “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您去送死。”

    说完了之后，姜荧没有等纪淡再开口说些什么，径直就推开了纪淡房间的木门，快步离开了。

    因为姜荧知道，师父什么都不会说的。

    就算是带着一点点最微末的希望，等到的也不过是让人失望的结局。

    不如识趣一些尽早离开。

    果然如姜荧所想，看着她有些落寞离开的背影，纪淡也只不过微微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无法说出。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最后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句无声的叹息。

    看了看旋复的房间，姜荧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和心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和旋复好好的坐下来说话，干脆也就直接躲到了药园去。

    寻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姜荧直接戳了戳手腕上的木镯，示意扶摇出来说说话。

    “我作为师父的徒弟，不仅没有体谅师父的心情，更不能理解师父的想法……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到扶摇在自己身边同样坐了下来，姜荧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开口问道。“我以前给师父添了那么多麻烦，师父从来没有真正的嫌弃过我，也没有觉得我是累赘，反而每次都帮我把问题解决掉……可是现在我却不能理解他……”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我真的没法强迫自己接受师父因为这样一个听起来近乎荒诞的理由而放弃自己性命的想法……”

    “因为你不是他啊。”姜荧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有些哽咽了，扶摇伸出手来将她瘦削的肩膀揽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轻声说道。

    “感同身受这句话其实是最大的笑话。每个人都不是另外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你师父，所以你不能体会他作为一门支柱的心情，而他也同样不能体会你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的心情。这很公平。”

    “我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就只是不去以我自己的想法干涉师父的所作所为了……”姜荧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如果有一天见到师娘的话，她会不会责怪我拦住师父？”

    “不会的。”扶摇轻轻摇了摇头。“她毕竟是纪淡的结发妻子，比你了解纪淡要多得多，她明白就算是她也无法劝服纪淡的。如果颜素馨还是纪淡的本命灵植，我猜她也会毫无保留的与纪淡站在一起打完这一场的……无论结局如何。”

    “说到底我还是自私……我不想失去师父，也不想失去旋复师兄，所以我想尽了所有我能想的办法去拯救，去说服，去挽回……”

    姜荧的声音愈发轻了。

    “我没有想过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要被拯救，想要被说服，想要被挽回……很多时候我以为的好，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好。”

    “其实对方并不需要的吧。”

    扶摇也静默了，因为这句话，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他不是纪淡也不是旋复，并不能揣度他们心中真正的想法，自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么一想，我还真失败……算是用尽全力做了人家不需要的事……”姜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需不需要你这么做，但是我知道我需要你。”看着姜荧愈发有些颓靡的神情，扶摇仔细地扳正了她的身子，认真的说道。

    “虽然有些东西还不能这个时候和你讲，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以为的偶然，可能有很多都是命定的重逢……我花了几千年几万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有你在我身边，就像水到渠成一样自然的就完成了。”

    “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无端猜测。每个人都没有办法看到别人藏在心里的那一面，谁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占了多重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就在这里。”

    扶摇牵起了姜荧的手，轻轻的按在自己胸口那个心脏有力跳动的地方。明明还隔着坚实的胸膛，但是姜荧却能够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那里有力的搏动。

    “在沉寂的千万年中，它已经很久没有跳动起来了。”扶摇的笑容十分温柔，看在人眼里，总有一股治愈的力量。“是你让它重新活过来的。”

    “所以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对于我就是最重要的存在。”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