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殿出来，沿着雕花回廊往前走到御花园内，右手边是一道弯弯曲曲的流水，沿着水流旁的青石板路走上一小段儿，直到穿过整个御花园，很快便能达到坤宁宫了。

    因着这段路平整好走，再加上要横穿御花园，沿途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红花绿叶，因此平日里皇后每每经过这段路，总是心情愉悦，可今天却实在是没有那个雅兴。平日里喜欢的那些花花草草，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些四处可得的庸俗之物了。

    皇后娘娘刚刚带着宫女走回坤宁宫，早有嬷嬷在殿外等候着，一见皇后被丫鬟们簇拥着回来了，那嬷嬷忙快步迎了上来，满脸堆着笑道：“皇后娘娘，您回来了。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拿了拟好的礼册给您过目，您瞧瞧，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奴婢即刻就去办。”

    皇后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仍是带着微笑，拿眼睛扫了一跟在嬷嬷身后的宫女手中捧着的礼册，一看那厚度，便知道备的东西着实不少。

    “您是母后身边得力的嬷嬷，办事是最为妥帖的了，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毕竟是纳妃，咱们总得好好置办着，也莫亏待了周家两位小姐才是！”，说着话，便笑盈盈地请了嬷嬷进殿相谈。

    皇后示意冬青接过那礼册，放到了檀木案几上，皇后就坐在案几旁细细地翻阅起来。老嬷嬷面带和善的笑，候在一旁，几个宫女则远远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十分乖顺。

    聘金千两、聘饼一担、海味八式、三牲、生果等等寻常之物，应有尽有。

    “好是好，只是本宫想着要备些龙眼干、荔枝干、核桃干及连壳花生，都是好意头，以求周家两位小姐入了宫之后能多为皇上诞育几个龙子，给皇家开枝散叶呐！另外，还要添上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都要备齐，以求甜甜蜜蜜、白头到老呢！”皇后一边看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着，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可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很是温柔的样子。

    老嬷嬷就在一旁笑着应是，道：“这些寻常东西要准备起来倒也不难，只是太后娘娘那边觉得，毕竟是纳妃，在四京果和四色糖中选上一样略表心意便是了。”

    言下之意是，所谓的恩爱到白头、多子多福，那都是立后时的好意头，一般的妃嫔，还轮不上这样的东西。

    皇后听了就微微一笑，扬起头来，笑望着嬷嬷，道：“太后娘娘的心意本宫明白，可周家这两位小姐本就不是外人，如今能亲上加亲，自然是好上加好的。你也说了，不过是寻常东西，本宫也不是那等爱拘着什么虚礼的，稍稍备些，倒也无妨。”

    老嬷嬷规规矩矩点了点头，微笑应了下来，道：“皇后娘娘这样宽宏大量，真是咱们的福气！”

    皇后微笑不语，继续去看那礼册，见什么茗茶、蜀锦、玉如意、红玛瑙之类的应有尽有，这才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道：”这事本应本宫来负责，奈何本宫事务繁杂抽不开身，因此倒叫嬷嬷跟着操心了。您这礼册拟得很好，处处都很合规矩，真是费心了。”

    老嬷嬷在宫里混了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听过。现下被吩咐了办这差事，若是准备的东西太多，皇后会不高兴，可若是准备的东西太少，太后那边自然也是没有办法交待的，因此这才照着历代纳妃的礼册拟了一份，又多加了几样可有可无的东西，也好办得中规中矩，两边都不得罪。

    如今见皇后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松了口气。

    皇后又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周夫人前些日子去慕丞相府拜会了慕夫人，嬷嬷可知道？”

    老嬷嬷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说错了话，愣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笑道：“奴婢在深宫中，哪里知道外边的事情。”

    别的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

    皇后就笑着赏了嬷嬷一对玉镯子，随后才打发了嬷嬷出去。

    嬷嬷一走，皇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下去，心里又担心起来：这周显清若是和慕尚走得太近，恐怕就更不好对付了。本朝重文轻武，慕尚在皇上面前，可比哥哥还要有几分脸面。再加上她那两个女儿，一个已经成了闽王妃，另一个又得了太后喜欢，进宫来陪伴过长乐公主，只怕日后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叹一口气，既要为自己谋恩宠，又要为家族的未来着想，前朝后果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头疼，要不怎么说娘娘不好当啊！

    说到底，自己如今地位不稳，很大的原因是没有个一儿半女可以依靠的，想到这里，皇后闷闷地道：“冬青，你去太医院把纪太医给我找来！”

    ***

    慕丞相站在自家院子里，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大片翠竹，叹了口气，道：“雨薇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夫人一面拿起件披风给老爷披上，一面道：“雨薇性子淡，不会和人起冲突，我怕只怕那闽王，他本就是个口不择言的，若是在笛棉惹恼了位高权重的谁，只怕要连累了咱们女儿！”

    慕丞相摇头笑道：“你也不必觉得咱们那王爷女婿就是个傻子，你也不想想，周显清当时那样支持闽王，事到如今还能囫囵地回到长安，两个女儿还马上就要入宫服侍皇上，这样的人物真的会尽心竭力地跟了一个傻子？”

    慕夫人哪里细想过这些，撇了撇嘴，道：“朝廷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不懂，可周显清和韩世忠本就不大对付，前些日子周显清的夫人来咱们府上拜会，我只怕韩夫人会多想！”

    “那怕什么！不论是韩世忠还是周显清，那都是皇上的臣子，我向来公私分明，不喜欢结党之事，你也不必多虑，只把她们应付了就是！”